我把录音拿回来时，虽然我很有冲动想在半路就自己先偷听一下，但我还是忍住了，我觉得这更适合一个比较庄重的形式进行，毕竟，窥探一个人的内心可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情。

我们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录音，听得出那是一个老实本分男人的声音：“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能做到总监这个位子全是仰仗刘总的恩惠。但我鞍前马后、舟车劳顿、刘总的事全都当做个人的事，在酒桌上为他挡酒喝得烂醉如泥、半夜三更接到刘总的电话马上赶去给他买单，这么多年从没请过一天假，老母亲病了也没有回去，儿子出生那天我还在酒桌上应酬，我本无怨无悔，但我发现随着公司的发展，刘总请的人才越来越多，那些人一来公司薪水就是我的两倍，他们的工作不见得比我更卖力，我认为他们只是比我多了个文凭，可我一把年纪，又没有什么基础，现在再去考文凭也不现实，时间久了，我发现其实公司里很多人都有工资以外的收入，他们都很坦然，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在父母有生之年尽点孝心，既然不能在膝前服侍，就在物质上补偿一下，还有我的妻儿，我没尽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也想在物质上补偿一下，我现在虽然年薪十五万，但老婆没有工作，除掉养车供房也所剩无几，所以我试了第一次后……”

“功夫在诗外，很多时候，财务的问题不是财务本身的问题。”邱大状皱紧了眉头，我知道，他一定在暗暗下决心再去钻研人力资源甚至更深更广的东西，他就是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

当我还沉浸在胡守杰的真情告白中冥思苦想时，邱大状突然对我说：“狗蛋，你下一个目标是去看一下D公司的采购内控流程，从供应商选择、采购招标流程、采购定标、付款整个流程都看一下。”

其实只要不让我再去应聘，其他的活我都十分乐意且胜任，不过这次我似乎高兴得太早了。当我把详细的采购流程资料摆在邱大状面前时，他竟然再一次让我去供应商那里求职。

那天早上，天还下着小雨，我转了几趟地铁，又挤了几次公交，最后打摩托车辗转找到了一家D公司的建材供应商，就叫它M公司吧。我在前台领了一份求职表格，填完后就坐在会议室等待叫号。等待时我四下环顾一周，发现我的“竞争对手”都是些小毛孩，好像刚从职业学校毕业或者是很早就出来打工的那种小孩子，我顿时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不用说这份工作开的薪水很低，我为什么要来应聘？我到时候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我纠缠着。至于最后轮到我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出这家公司的工厂大门时竟然差一点又撞到赵世元，我惊喜之余不禁有些惊讶，没等我开口发问，赵世元先问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时语塞，脑袋转了好几圈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来看个同学，她在这儿工作。”

“顺路吗？搭我的顺风车吧。”他很有风度地说，看样子不是客套话。

“不！不！不顺路，谢谢了。”我踯躅着，等他上车开出去几百米远后，才开始在工厂门口招呼摩托车。好险啊！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没有想到，此时的赵世元也正在倒吸一口凉气，赵世元将车子开出几百米远后拐进了路边一个岔道，并目送着我搭摩托车从所谓“不顺路”的方向飞驰而过。他拿起手机，拨通了M公司老总的电话：“喂，老林，刚才有个叫狗蛋的女孩到你们公司你知道吗？去问问你手下她去干嘛了？他是老刘的人。”

一会儿，赵世元的手机响了，手机那头传来声音，“赵总，她是来我们公司应聘财务文员的，怎么办？”

“别录用，胡守杰就是栽在她们这招上的。”赵世元严肃地说，挂断电话，他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可想而知，邱大状是多么失望，不过这件事终于把我从无休止的求职噩梦中解脱出来了，估计以后邱大状都不会再用这招旧把式了。

邱大状复核了采购流程的所有资料，内控看起来执行得天衣无缝，唯一的缺憾是D公司没有把采购和招标分开，是大采购的概念，都由赵世元一人负责。邱大状总是预感到采购环节有问题，特别是他听我说在M公司遇到赵世元后更加坚信自己的预感，但是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他的预感，也许如果我成功应聘到M公司或许有些重大收获也说不定，但生活就是生活，不是也许。

一连几天事情都没有进展，最后邱大状不得不硬着头皮找刘老板，请他以公司对账的名义派我们去M公司核对双方往来业务账，这在公司正常合作中是很正常的，一般公司都会配合，但如果对账后仍没有收获的话，那就相当尴尬了，特别考虑会打击赵世元的工作积极性。

当邱大状把他的建议以及顾虑告诉刘总时，刘总爽快地答应了，并且直爽地说，“赵总这边，你们绝对放心，这也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有气度，他以前经常主动要求我派财务去核查他的账目，以求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