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那个员工出来了，另一个人又被叫进办公室。

出来的员工走回座位，眼睛盯着屏幕，很麻利地在敲打键盘，盲打的水平很高。

我看着他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心想这个吕经理刚才的谈话还是有效果的，你看员工工作多投入啊。

可是就在我溜达到这个员工身后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在麻利地用QQ聊天，由于字体很大，我偶尔瞟了一眼，看到诸如此类的话：“也不看看自己的水平，自己又不是多有能力，整天就会对别人指指点点，就一塑料袋，整天装啊装的，装的都是大蒜！”然后，对方发过来一张捧腹大笑的表情。

这时，又一个员工出来了，挥手示意下一个进去。“喂，他又对你讲什么啊？”聊QQ的员工问刚出来的员工。

“还不是那一套，说我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对，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反正话语权在他那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聊QQ的员工笑了笑说：“经济形势这么不好，整天都没活干，还要装作很忙的样子，总共就那么点活，这么一大帮人干，他还整天跟人力资源部嚷着人手不够，你说他是不是想招些新人进来把我们都换掉啊？”

“谁知道，整天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反正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这年头，也没啥好去处，就在这儿窝着吧，等有机会再说吧。哎哎，快关掉QQ，人力资源部又来检查了。”他突然眼睛盯着前方，提醒聊QQ的员工。

果然，一个女孩子走过来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朝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这时，那个聊QQ的员工就打开一张统计表，装模作样地敲起了计算器。

我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谈话，看着他们的行为，心里真替星云公司感到悲哀，特别是替吕经理感到悲哀。

下属们个个阳奉阴违、他一心做的事情并不是老板想要的，他的存在完全失去价值，其实，他从实质上将已经处于“失业”状态，不是吗？

终于等到大肚婆忙完了。她把我叫到一边，问：“有事吗？”

我掏出昨晚打好的一张问题清单递给她。

她接过后，娴熟地将折叠好的纸依次打开，第一个问题她还轻声地念着：“公司账面利润存在严重……”她忽然停下来，瞪大眼睛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用极其快速地目光在纸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匆忙将纸折起，拿到碎纸机前绞碎，一边紧张地四处张望。

她把我又叫出办公室，刚走出大堂门，又站住对我说：“不行，隔墙有耳，这种事还是在外面找个单独的地方说吧，马上就要下班了，你等等我，我们中午出去聊吧。”

我于是先下楼，去找个安静的又可以吃饭聊天的地方，最后我找了一家价格比较实惠的西餐厅，然后发短信通知她具体的位置。

她比我预期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一坐下，我问她：“吃点什么？”

“随便。”她说，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随便点了两份套餐和两杯饮料。然后看着她，希望能得到她的解答。

“你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她问。

“这个以后再谈吧，这个不是重点。”我说。

“无论如何，就算我求你，请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她这一提醒，我倒慌了，因为我之前只想了解真相，倒真没想过财务竟然让我保密？

是保持沉默还是告诉柯克？如果按照我以前的做人做事原则，我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一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报告客户公司老板，一切以维护客户公司利益为原则。

但是，我一直不是都这么做的吗？结果呢？我得到了怎样的结果？

因为我的遭遇就改变自己的原则吗？就随波逐流吗？不是，只是我对人生多了份思考。告诉客户公司老板又能怎么样呢？大发雷霆、炒掉一批人，然后重新换一批人，然后呢？

继续有人这么做，再继续换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吗？解决了什么实质问题吗？根本毫无意义!

“这个时候失业了肯定找不到工作的，我又怀着孩子，我老公的公司最近也在裁员，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你不为其他人考虑，也同情同情我吧，请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味地在恳求。

“其实，我自己还没搞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向你求证一下，因为你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据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你业务能力不错，应该不会不知道吧？”我说。

“其实，当初柯克说要把财务的奖金也和业务部门的业绩挂钩时，我就反对，财务是独立的部门，奖金和业绩挂钩会失去它的独立地位，是不符合内控原则的。可是柯克就是不肯听，他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高兴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看一个人做一件事合了他的心意，就认为这个人各方面都好，恨不得把他捧上天，看一个人偶尔做错一件事，就立刻把他贬得一无是处，恨不得踢下地狱，所以，大家这么做，都是因为害怕他啊！”她说。

“怕他？怕他还敢欺骗他？”我不解地问。

“其实大家都是怕留给他不好的印象。但如果给他讲真话，他肯定会把经济形势不好的原因也归咎于个人能力问题，所以谁也不敢说真话。他好的时候对大家都不错，财务总监已经靠奖金挣到了一套房子、公司也给配了车，总经理更是年薪丰厚，所以谁也不是为了真的贪那几个钱才这么做，都是因为他听不得坏消息，不允许人犯错，也从不给人补救的机会，大家怕的都是会因此而失去饭碗啊！”

“为了哄他开心而不惜牺牲公司利益。这真是可悲啊，真是可悲啊，真不知他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看来，人性真的是不变的，不是因为对人有恩惠就能控制人心，只要缺乏监督，人都是会犯错的。”我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