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明亮的眼睛以及红扑扑的脸颊，来自一个叫做金娜的女孩，她和尼普一样是数控工人，两个人一直在一个车间工作，不过尼普是最近几个月才认识她的，车间里的女性不多，而他们这个车间则只有她一个女性，只要一出现就会变成其他人调侃和幻想的对象，每到午饭时间，金娜身后总有三五成群的人在发出坏笑，想不认识的确是一件难事，不过恰好尼普最不喜欢和其他人混在一起，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反倒让金娜对他有了不少好感。

所有人里只有尼普正常对待她，甚至有时候有点冷漠，不会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尼普对人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仿佛其他人和那些机床没有什么区别，所以金娜更喜欢和他说话，至少能够正常的沟通。

“真的没事吗？要不你去医务室包扎吧，我帮你看着这里。”金娜说道，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几个闲极无聊的人注意到了，开始朝他们挤眉弄眼，这是他们难得找乐子的途径之一。

“已经好了……”尼普甩了甩自己的手，三两下弄好了上面的工作，沿着梯子跳了下来。

金娜倒不是因为和他说话脸红的，她的脸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据她说是对金属屑有些过敏，可她偏偏很倒霉被分配到了这里工作。女孩穿着一件褐色的车间大衣，金娜的身材偏瘦小，均码的衣服她穿着显得有些臃肿，长长的袖子被她挽起来扣在胳臂上，看上去有点滑稽又有些可爱。

“工作的时候要专心呐，怎么能分心呢，很危险的。”女孩叉着腰唠叨了两句，尼普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后面那些家伙起哄的声音变得更大了，女孩的脸更红了，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谢谢……”尼普从她身边走过，轻声的说了一句，待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金娜才低下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接下来的工作又恢复了平淡乏味的节奏，尼普闭着眼睛都能重复每天的日常流畅，时间的流逝也逐渐加快了，他没有再分心想别的，努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很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午休时间到，喧闹声逐渐盖过了车间内的机床上，各个建筑内走出的人汇聚成人流朝着食堂集中过去。午饭是工厂提供的，如果赶在第一批过去，还可以挑选菜色，虽然都是一些廉价的饭菜但总比早上的营养糊要好。

尼普总是在人群开始散场了之后才姗姗来迟，吃一些其他人挑剩下的残羹冷炙，只为避免泡在人潮中的不适感，尼普有时候会觉得这是一种病态，他努力让自己适应这样的生活，但显然，三年过去了，他的性格没有任何改变。尼普打好了饭找个角落坐了下来，本来打算把兜里的营养糊也拿出来一起吃掉，可刚吃了两口，不经意一抬头，一双星子般的眼睛就撞进了他的眼里，穿过中间的阻碍一崩就跳到了他心里，尼普顿时感觉心率骤升，不争气的心脏猛烈撞击着肋骨，像是要挣脱牢笼的鸟儿一样。

“你吃东西的样子好认真，我看了你好久你都没发现。”金娜坐尼普对面的位置上，两只手托着腮帮，脸颊依旧红彤彤的，比尼普碗里的红菜根还艳丽，尼普第一次和她贴得这么近，甚至能清楚看到她红红的脸上两抹俏皮的小雀斑。

“你吓我了一跳。”

“哈哈，对不起，我只是凑巧看到你，过来和你打个招呼，哇，你的伤口开始发炎了，要是去拿点药吧。”

“没事，你不说我都没意识到。”尼普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伤口上的肉往两边翻开，里面的血管开始发红膨胀。

“很疼吧？”

“疼痛是件好事。”

“我倒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金娜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快乐不会带来快乐，快乐只会带来平淡，就像你吃了一个美食感觉到了快乐，可让你一直吃一直吃，你就不会再又感觉了，一切快乐终将被稀释，我们之所以还能感觉到快乐，就是因为痛苦，痛苦能带来快乐，我感觉到疼痛，这是一种痛苦……当我不再疼痛的时候，我就感觉快乐了，饥饿、困倦、口渴、压抑这些都是某种程度上的痛苦，所以我们在满足自身需求的是才会觉得快乐，这都是拜痛苦所持，如果你没有什么可信仰和崇拜的东西，你可以信仰痛苦。”尼普脑子里想着什么就说出来了，没想到后者表情从迷惑变成了惊讶。

“我本来以为你每天都在一个人发呆，没想到你一直都是在思考问题。”

“也不是，大多数时候确实在发呆。”

这一次是两个人聊得最久的一次，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一次没有那些爱起哄的混蛋过来打扰他们了，今天的食堂散场意外的快，这会就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那些家伙今天走得真快，真是怪事。”尼普说道。

“一点也不怪，今天是巡演团来的日子，一年就这一次，有些家伙今天翘了班早就赶过去了。”金娜嗤之以鼻的说道，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怪不得……”尼普摇了摇头，扒拉完了碗里的食物，看来今天可以享受难得的清净了，起身和金娜告辞拿着托盘便离开了。

“你也要去？唉，毕竟你也是男人，早知道我就不提醒你了。”

“咳咳……”尼普急忙解释道：“怎么会！只是他们今天不在，我可以一个人清净的看书了。”

“书？”

尼普的动作手忙脚乱的，像是急着证明自己清白，从包里拿出了两本厚厚的纸质印刷物道：“纸质书，老古董了，我收集了不少，平时翻来覆去的看。”

“如果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我之前意外发现的，还没有几个人知道那里，跟我来吧。”金娜神秘的朝尼普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