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的公路一如既往地横卧在地面上，总显露出一种不相称的闲适和恬静，这让习惯了车水马龙甚至挤得满满当当的公路景象的曾帆感觉总是不太适应。他向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看了一眼，隐隐的云朵之下便是黝黑的巨大长蛇，仿佛从空中直贯而下的登天之路。

……

啊，呸呸呸！

鬼才想要登天，真不吉利！

曾帆喷了口气，转头说道：“艾可，今天天气应该挺不错的，我们就按原定的计划行动如何？……喂……？”

艾可有点儿走神，右手一个劲儿地比划着“劈手刀”的姿势，看得曾帆莫名其妙的。他刚想开口问两句，艾可一下子回过了神：“啊，好，这阵子森林都会比较消停的。”望向曾帆的眼睛却是亮晶晶地，一脸的好奇……和崇拜？

“怎么了？这种眼神？”

“嘿嘿，那……那个……帆哥，这个动作……”艾可闪亮着眼神又挥了一个手刀，“好帅啊！有什么含义吗？”

曾帆失笑，原来是这个吗。他自己都没留意刚才做了这个动作，习惯真可怕！

其实他并不了解，让艾可觉得帅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么一个动作的关系。千次、万次为单位的严苛训练，身经百战的铁血经验，常年战斗在第一线的指挥官气质，这些东西早就融入了他的灵魂甚至血脉之中，那简单动作所凝聚的可是他上辈子最为精华也是最为深刻的人生体验，一个手语、一个眼神不经意透露出的东西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那是一往无前的坚决、是无所畏惧的坚强、是有我无敌的霸气！

“那是战术手语，含义……嗯，表示单列纵队前进。”

“战术、手语？！是不是狩猎队那些人用的那种手语？难怪这么帅！”

“呃……应怪算是吧。”从某种意义来说，特种部队的确也与狩猎队无异吧。

“帆哥，还有什么动作啊，教教我呗！”

这小子兴致怎么这么高？曾帆看了艾可一眼，小家伙的兴奋和热乎劲不用看都能感觉得到。他想了想，手语的确有利于森林中的行动，反正以后肯定也会用到，早知道总比晚知道好，而且难得这小子这么感兴趣。

他点了点头：“好啊，嗯……那就先从队形开始吧。”……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为这次冒险带起多少波澜，曾帆边走边说边演示，艾可边听边学，很快就走到了“果园”里的预定休息点——一棵不算高却占地极多的、扭曲盘生的七彩芭蕉树——这是小镇经常使用的方位标记物和休整点，他们将在这里吃早餐和稍作休整。

曾帆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卸下了行囊，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脚。他忽然发现，出发时候绷紧的神经和紧张的心情已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他惊讶地看了眼乐呵呵地翻着背包的艾可，这……大概是……巧合吧？

他出发时的紧张并不是没有理由的，要不是因为打听到“狩猎祭”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森林会比较安全的话，他打死也不会选择这个时间的，要在平时，这时进入森林简直就是作死的行为！

尽管如此，森林的诡异和可怕在当初的亲身体验和连日来的耳濡目染中早已给曾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说他拥有生存专家级别的丰富知识和经验，可那毕竟是上辈子地球上的事情了，现在要他用一个小孩子的身体带着另一个小屁孩在黎明之前踏入这个陌生的蛮荒丛林里，说实话，他心里一直都有点发虚，心情紧张也算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真是，我这算初生牛犊还是越老越胆小？曾帆暗自摇了摇头。

早餐很简单，曾帆是热好的土豆加煎肉团，艾可的直接就是三支口粮了，量大又顶饱。曾帆可算是知道艾可平时的难处了，口粮都不带嚼的倒进嘴里“咕噜”一声就进了肚子里，三支过后他自己都还没吃完一半！

不过这小子相当不错，尽管看曾帆手中的东西眼巴巴的、还悄悄地嗅着香味颇有点就着咸鱼香味吃白饭的味道，可艾可最终也没说什么，更没向他要求什么，只是自己静静地靠在树干上休息。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晨曦的霞光穿过了空中的雾霭，在地面上留下了依稀而斑驳的林影。

曾帆扫了眼周围逐渐明亮起来的灌木丛林，擦了擦额头的微微汗水，暗暗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抹黑前进了。说实话也幸亏还是在果园范围里行动，道路还算清晰，加上艾可对这里熟悉得不得了，不然肯定满身挂彩——他微微侧了侧身，避开了横在面前尖锐的棘刺枝条、跨过了铺在地上长满绒毛的古怪叶片后如是想。

此刻担任前锋的是背着巨大背包的艾可，毕竟这小子的“主场”优势太明显了，夜视力又不错，自告奋勇之下曾帆也就由得他了。目前为止艾可干得相当不错，速度适中，选的路线通行性也挺好。

不过，也快差不多了吧……曾帆拨开头上的枝叶，微微苦笑。人在野外和黑暗环境里感觉就会变得非常灵敏，即使隔了三四米，他也已经听到艾可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了，行走姿势也早已不复原来的轻松，速度更是变得越来越慢。

早说了背那么多东西不行啊，这才刚开始呢！小子真是……曾帆叫道：“艾可，休息一下吧！……艾可！”

“啊？……”艾可喘着粗气停了下来，又喘匀了几口气才答道：“帆、帆哥，怎么了？”

曾帆无奈地看了看渐渐暗淡的漫天繁星：“先休息一下，你这样子没关系吧？”

“没、没关系，我还、还能坚持……”艾可摆摆手，又喘了几口气，“我们到森林边、边上的时候再休息吧，这么快就休息，实、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

你也知道这样浪费啊……曾帆翻了个白眼：“你背的东西太多了，就不能减少点？”

艾可黝黑的脸上红了红，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沉默了一会便低下了头：“……我、我明白了，等会儿就放下点东西吧。”……

森林边上，眼前的景象让曾帆有点傻眼。

长城区森林的主要林木都是人工种植林，都经过精心的计算和维护，看上去极为规范和齐整，这在他记忆中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刚苏醒的时候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在，面前的森林，苔藓草本、藤萝灌木、次生林原生林，所有的植物都仿佛没有了界限般的扭打纠缠在了一起，除了眼前的一片绿色，哪还见什么参天古木！

为了争夺有限的阳光和养分，各种植物拼命地伸展着身躯、狠毒地挤压彼此、疯狂地朝着所有的空位生长；在这里，树可以侧长，草可以“悬空”，花可以在果实上绽放！如果不是仔细分辨，你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树还是草、是果实还是根茎、是花还是菌菇！

原来棋盘般规整的巨树阵列因为各式各样互相攀附伸展植物的遮挡而变得微不可循，它们之间的宽阔空间也被各种古灵精怪的植物填塞得满满当当的，就仿佛有人为了填塞缝隙而随便用各种东西拼命塞进去一样。

曾帆原来所见的那种层次分明、条理清晰的神秘幽深之境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间颠倒、无序混乱、仿佛需要转好几个360度才能看清全貌之感。他不禁倒吸了几口冷气，这是那时候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