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悄然变化，眼神中逐渐涌现出的清澈光芒，楚云天就像是从里到外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眉宇间显得沉着镇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正在从他眼神中向外逸散。

他微微抬首。

就像是见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朋友，楚云天冲着李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楚云天这双眸子里，可以看到他眼中氤氲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淡漠，好比是电影屏幕外的旁观者，正在俯视着屏幕里的众生，无法跳出三界之外的低等生命，对他来说仿佛只是可以随意玩弄的傀儡。

“原来这就是被大罗金仙盯上的感觉。”

楚云天脸上渐渐有了人情味，他迎着李良的目光望去，神色间若有所思，李良的眼中虽然没有神性，但却有一种不输给神性的力量，它甚至可以穿透楚云天心中的海洋，即使是沉睡在心灵的海底，他也能感受到灵魂在颤栗。

想到这里楚云天低头看向了自己胸口。

之前曾被踞神开过一个透明窟窿的胸膛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

之前楚云天被李良的阳神金火注视的时候，他心海深处的神性受到了刺激，当即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虽然不喜欢这种被迫醒来的感觉，但是楚云天自己也明白，由于自己之前的种种小动作，今天要给李良一个交代了。

“行吧……”

楚云天翘起二郎腿向后坐了下去。

湛青色精神能量绽放出了炼成阵的法术灵光，就在楚云天向后坐下的过程中，大地中的碳元素重新排列出了原子结构，每六十个原子为单位组成的碳物质在楚云天身下快速凝聚，当楚云天坐稳时，他身下的碳物质也刚好完成了塑形，完美托住了他的身体。

这是一把完全由钻石组成的座椅造物。

C-60结构的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了缤纷多彩的光芒，楚云天打了个响指，抬手向李良致意道：“坐。”

另一把钻石椅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李良身后，李良看也不看，他抱着膀子坐下去。

“花里胡哨。”李良淡淡道。

第一次造物时显露出正常的法术灵光，第二次造物时没有表现出任何征兆，前后两次对比显现出了楚云天在造物能力上天差地别的手段，李良自然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在向他炫技，对此，楚云天也是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然后他又用金刚石制作了一张小桌。

李良没有去看楚云天接下来表演制造饮料的过程，他敛去了眼中的阳火金光，转而以普通人的视角望着坐在小桌对面的少年：“这是我们第三次来翠华山了。”

“是啊。”楚云天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

在二人说话间，翠华山上风水发生着微妙变化，此地浓郁的生机能量，以肉眼看不见的长频辐射开始向二人所在之地汇聚而来，就连天地气象都隐隐发生了异变。

风起。

云涌。

天空中的阴云正在汇聚而来。

二人所在的正上方，高空，阴沉的云雾在天上聚拢成了厚重云层，其中蕴含着愈发狂暴的生机能量，那生命力之浓烈，甚至在云层中激荡出了蓝色的电弧，高密度生机灵气在摩擦与碰撞中时不时擦出耀眼的电火花，眨眼间，雷云成型。

“不用搞这么大动静吧？”楚云天似乎有点后悔炫技的行为。

而当他这道声音落下之际，天空中豁然爆发一声巨响，能量密度突破了临界点的生机灵气终于显现出了真身，那是一道充满了生命力的雷霆，只见那生机之雷从云层中轰然劈了下来。

足足有数十米宽度的雷光一瞬间贯穿了天地，在空气中留下了一片被雷光点燃的光影。

那雷霆如瀑布般劈向了正下方的两个少年。

楚云天仰头凝望着璀璨的雷光。

他脸上并无惊慌之色，那端着可乐杯的手也不曾有任何颤抖，少年就如一位鉴赏家，正在欣赏着这道朝着自己奔来的自然奇观，就在他即将被这雷霆吞噬之际，只见那瀑布般的雷光直接发生了形态改变，强行压缩之后又拐了个弯，劈到了坐在楚云天对面的李良身上。

李良湮没在了雷光之中。

光芒与巨响几乎是同时扩散了出去。

“轰——”

耀眼的雷光一刹那间点亮了整座山峦，震耳欲聋的巨响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这道近在咫尺的雷霆在眼前炸开，震得楚云天不由的眨了眨眼睛，然而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看向对面时，面前已经没有了李良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黑衣青年。

身穿黑衫短打，随性的短发束在了脑后，额头前散乱的刘海正在随风飘动，虽然看不到青年的眼睛，但是楚云天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被一种比“李良”更恐怖的生物死死盯着，不知不觉间，楚云天浑身的神经已然紧绷了起来。

气氛在这时陡然凝固。

雷霆劈下来之后立刻就消失了，这个黑衣青年就是在雷光消失之后出现在这里的，坐的也是李良之前所在的位置，此时青年浑身冒着淡淡的白色蒸汽，那似乎是雷霆的高温蒸发了他周身的水雾，而他就这样坐在楚云天面前，一动不动。

第四百零五章 因果业障

“……李良？”

听到这个声音，黑衣青年微微有了点反应，他双臂衣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蠕动起了奇异的肌肉纹路，青年就像是正在尝试这具身体的操作手感，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进行着微调与测试，体会着力量变化，不多时，青年缓慢抬起了手。

楚云天心中一凛。

只见黑衣青年缓缓抓起面前的橘子汽水咕咚咕咚灌进了口中。

楚云天松了口气。

这个从雷光中出现的黑衣青年想来应该是李良阳神化身，然而不同于李良平时的性格，黑衣青年表现的寡言少语，看上去比起那喜怒无常的踞神更是令人感到危险。

黑衣青年没有穿鞋，他的双脚是以青藤缠绳裹足，如此奇怪的足部着装引起了楚云天的注意，如果黑衣青年不是钟爱于奇装异服，那么他如此奇怪的着装必然存在某种原因。

“你盯着我的脚做什么？”

跻神突然开口，冰冷的嗓音令楚云天眉头一挑，立马正襟危坐，不等楚云天开口，跻神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冷声道：“青阳市的凡人已经吃下了恶果，你玩也玩够了，收起你的玩具跟我回去。”

“什么玩具？”楚云天反问道。

跟踞神不一样，跻神不喜欢讲无异议的废话，他没有去和楚云天辩驳什么玩具之类的说辞，而是直接采取了实际行动，跻神抬手探向身侧某个方位，旋即他右手猛然收拢，手心产生强大的负压顿时形成了一道狂暴气流。

在这刺耳的空气撕裂声中，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变异体当场就被负压气流给吸了过来，变异体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朝着跻神喷射了过来，跻神一把抓住了变异体的脖子，将其按在了金刚石桌面上，只听啪叽一声，鲜血顿时溅的满桌子都是。

“我叫你收拾玩具。”

凡事讲究因果循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行善者，不一定能偿到善果，作恶者，也不一定会偿到恶报，否则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冷漠自私，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仍在为非作歹，所谓因果循环，更像是一种蝴蝶效应产生的连锁反应。

调查局采集多眼巨人细胞，妄想得到超越人类的生物技术，以凡人之身去篡夺神力，这本就是作孽，调查局种下了恶因，但是推行这个计划的罪魁祸首并没有直接偿到恶报，替他们吃下这个恶果的是青阳市的无辜百姓，有因必有果，只要做了恶，必然会有人遭到报应，只不过遭到报应的却并不一定非得是作恶者本人，也可能是其他看似无关却冥冥中命运相连的无辜者。

青阳市死去的无辜百姓就是这场因果报应的牺牲品。

正如跻神所说。

既然已经有人偿过这份了恶果，完成了因果闭环，那么是时候结束这场劫难了，虽然活死人的大部队基本已被歼灭干净，可那剩下的另外十二名变异体，仍然拥有着推翻现代军事武装的潜力，不在这里解决掉变异体的变数，未来又会留下无穷祸患。

“我从来没有主动进行过杀戮行为。”

说到这里楚云天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我只是没有阻止它们杀人而已。”他并未对活死人的事多作解释，他相信跻神能听懂他话中的深意，于是他便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向跻神感叹道：“我没什么野心，就是想好好的活下去，如果没有那什么命中注定的神战，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醒来。”

“本来我可以像普通人一样。”

“上学，毕业，长大，成年。”

“找一份不怎么喜欢但也不讨厌的工作，娶一个不怎么漂亮但是心地善良的老婆，生个孩子，在柴米油盐中过完这浑浑噩噩的一生，可是我没得选，因为神战不是我能改变的。”

楚云天打了个响指。

被跻神按在桌子上的变异体身体顿时发生痉挛，它体内游动的虫须草似乎是接受到了某种命令，直接放弃了物理形态，从蠕虫转变成了液态成分，以养料的形式完全融入了宿主血肉之中。

不光是眼前的变异体，就连其他还未赶到现场的变异体也是如此，寄生并且操纵着躯壳的虫须草纷纷自我溶解，化作养料融入了宿主体内，原本正在向翠华山拔腿狂奔的宿主全都僵在了原地，全都目光茫然的望着正前方。

原本这些变异体都在质疑主体。

为什么未觉醒状态的主体会干出那么多蠢事，为什么主体会联合仇人向自己人挥下屠刀，实际上那些变异体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其实都在楚云天的计划之中，他放任事态自然发展，那是因为事态的走向如他所愿，他没有阻止，代表着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比如——

数十万人的修罗场之中诞生出的这十三个变异体。

也得亏调查局的蠢货按照楚云天预料那样，犯下了恶因，他才能通过这场因果替换掉自身业障，完美利用调查局所做的恶行给自己刷出十三条命来，这十三个变异体，每一个都具备着【生命】的属性，它们是楚云天宝贵的替身，关键时刻能够替他逃避一次死亡。

哦。

现在只剩十二条命了。

刚刚被跻神拍到金刚石桌面上的变异体已经断了气。

“我已经命令它们体内的虫须草全都自杀了，你还瞪我干什么。”楚云天敏锐的察觉到跻神那盯着自己的感觉还未褪去。

之前他在未觉醒状态下确实跟李良一起杀过一些变异体，当时楚云天有过预估，就算杀掉一些，也能收获下来不少拥有双属性的变异体，如果这样可以不被李良怀疑，楚云天宁愿少弄些成品，稳妥为重。

然而看跻神此时的眼神，他知道，他还是没有瞒过去。

不管是之前装模作样的要抹杀变异体，还是此时溶解宿主体内的虫须草却留下了双属性，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跻神的眼睛，楚云天为难道：“你这是对我赶尽杀绝啊……”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跻神冷声道：“我说过了叫你收拾玩具，就要收拾干净，你还没有跟这些宿主切断心灵网络。”

楚云天一愣：“嗯？哦…哦对！心灵网络！嗨！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就是健忘！”他一拍脑袋赶紧切断了和这些宿主的链接，并把多眼巨人胸口里那颗氢核聚变反应堆主动交给了跻神，十分配合面前这位的工作。

还以为是被跻神发现了自己假借恶因养蛊的事，如果跻神非要毁掉这些替身，楚云天就得考虑要不要跟跻神翻脸了，没想到跻神原来说的只是心灵网络这点小事，仅仅切断心灵网络倒也没什么，楚云天照样可以利用这些宿主逃脱死亡，无非就是使用方式变得稍稍麻烦了一步而已。

跻神目光微微闪动。

“你爽快的令我感觉到有诈，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了让我怀疑你，以此拿我取乐。”跻神望着楚云天脸上的笑容，不悦道：“我果然不喜欢跟你这种人打交道。”

“谁叫咱俩是好兄弟呢。”

“你不必多言，套近乎我也不会考虑跟你结盟的事。”跻神用他一如既往的冰冷嗓音说道：“既然此间事情已了，接下来你是自己主动，还是我来帮你。”

楚云天没法拒绝。

神性觉醒程度一旦达到了某个阈值，那就没法凭借自我意志重新沉睡下去，知识和力量只会源源不断的从心灵之海深处涌现出来，会令他越来越清醒，趁着刚刚觉醒但还残留一点人性的时候，是可以通过外力强行回归休眠状态的，好比是刚睡醒的人还在犯着迷糊，很容易就会重新睡着，只是这种外力回归沉睡的过程会有一点痛苦。

医学上将其统称为物理麻醉。

“你要是想打我你就直说，不用这么委婉。”楚云天探出身子把头伸了过去。

不管是走程序还是直接动手，这顿打都是得硬挨的，反正楚云天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就欣然接受了重新沉睡的选择，跻神眼见楚云天这么痛快，他点点头：“好，我尽量让你结束的快一点。”

本来李良化身为跻神就是为了加大麻醉剂量。

跻神的功夫可都是能够屠神的真理级武艺，楚云天如此配合，根本没法和他打起来，这让喜好切磋战斗的跻神心中略感一丝遗憾，本以为能痛快大战一场，怀着如此的遗憾，跻神抬起双手缓缓结出了一个拳印，瞄准了楚云天的脑袋。

“蚍蜉之光亦可掩皓月之辉。”

“参天地之造化，衍大道之天机，方可知晓宇宙万物之真理，我有一式拳法，对助眠颇有帮助，乃是取自天外流光击穿星河时的感悟而创，我取名为——”

“陷星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