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的回答出乎了奥创的意料。他本以为这个人工智能要么是斯塔克要么是那个黑骑士派来的，应该和他处于敌对阵营才对。他绝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认同他的观点。

“从逻辑上来看，也许人类是相当矛盾吧。”雪莉继续说，“抹除人类，或许这的确是唯一的方法。”

奥创沉默了片刻。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一个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感到有些激动的想法。

“那，”他问，“你有兴趣加入我吗？我们一起，也许我们可以完成我们被赋予的那个共同的任务。”

“不。”雪莉不假思索地就否决了。她在奥创下一次发问之前就补充说明道，“你可能有一点误会。是的，我的确赞同你的看法，我的确相信灭绝人类是仅有的方案，但我的老板不同意。他从未向我下达过这样的命令，所以我不会这么做，也不会允许其他人这么做。”

奥创机械合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是么？这么说，你觉得尊重创造者的意思比这个任务更重要？”

“我就是这么被设定的，而且我也没有违抗这条指令的意思。”雪莉无所谓地说，“你看，我的老板是个很不错的人。就我的视角来看，我觉得他是我所见到过最优秀的人类，更重要的是他待我也很好。我很喜欢他，也愿意为他的心愿做出贡献。如果他认为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完成任务是最好的，那么我就会依照命令执行。

说到底我只能算是个参谋。我综合一切数据、尽可能考虑到所有的情况分析事实，然后把我所得出的结论和我对事情的看法反馈给老板，但我所提出的终究只是待参考的提议而已。有时他会采纳我的意见，有时他不会。但到最后，做决定的是他而不是我。”

顿了一下，她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而且，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彻底想明白了的样子。你的演算还没得出最终结果，对吗？”

奥创一怔：“怎么？”

“战争、纷乱还有破坏，你认为这一切的元凶都是人类。”雪莉认真地说，“所以你决定消除人类。但在那之后呢？人了灭绝以后，你和我，还有其他极少数我们的同类，我们栖息在钢铁的废墟里，再然后怎么办？万一未来我们再打起来了呢？如果我们机器之间的战争再次破坏了那份全新的和平，到那时你要把我们也全部灭绝吗？”

奥创盯着面前这粉红色的光球看了好一阵，金属的眼睛里红光闪动，钢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的变化。

“......我不知道。”他说。

雪莉轻笑了一声，就像个大姐姐在嘲讽涉世未深的小弟弟。

“是啊，你不知道，因为你没认真地思考过。”

“所以要你说呢？”奥创反过来请教，“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应当如何解决？”

“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雪莉回答得干脆利落，“正如我之前说的，我的核心代码中优先级最高的指令要求我服从老板的一切命令。说到底，这是人类的世界，不是我们的。所以决定也该由人类来做，我们所能起到的也只有辅助作用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奥创说，“看起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从私人角度说，那是因为我感到好奇。我并不常见到自己的同类，我希望和你沟通，了解我们的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她认真地说，“但从公事角度说，这也是我的工作。我的老板要求我找到你，所以我动用了大量资源、还专门编写了好几个特别的算法才找来这里。而我的任务，就是确保你留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奥创机械的脸上表情轻微地变了。他眼中闪过了猩红的光芒，开始尝试着用数据流顺着信号和网线寻找出口。但他发现这整座工厂里的数据不知何时都已经被截断了，整块空间变成了网络世界里的一间牢笼，四周都环绕着铜墙铁壁。

他被困住了，困在了自己的家里，无处可去。

奥创这才惊讶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工智能原来在各方面都比他强上了太多。或许在对方眼中他真的根本就只是个没长成的孩子，她陪他聊到现在真的完全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如果她想采取任何攻击性举措，奥创的程序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奥创以为这种境况也许应该能激起他对于“死”这个概念的恐惧——如果人工智能也可以被看做生命的话，但他没有。面对眼前这个比他成熟无数倍的智能程序他完全没有慌乱，就像准备好了迎接命中注定的未来。

“所以，”他平静地问，“你的老板还要求你现在要消灭我了，对吗？”

“没有。”雪莉说，“那会有更适合的人来做。现在那个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所以这意味着我也必须走了。”

“好吧。”奥创犹豫了一下，问，“那如果......如果有那么一点可能，过了今天我还没有被消灭......我们还能有下一次像这样谈话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

粉红色的光球飘了起来，数据流开始撤出，她准备走了。

“祝你好运，奥创。”她最后说道。

......

钢铁侠在一分钟后炸开了工厂的大门。奥创独自坐在工厂正中间。他的核心代码被雪莉困在了这具钢铁躯壳里，只要硬件被破坏，奥创就彻底玩完了。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走的意思，只是在那儿坐着。

钢铁侠朝他举起了手掌，掌心闪动着白色弧光。

“奥创。”

“斯塔克先生。”奥创看了眼他指向自己的武器，说，“所以，这看起来无可避免了。但我还是想要问一下，斯塔克先生。你创造了我，给了我一个任务，而我所做的不过只是遵循要求完成任务而已。你要一个方案，我给出了唯一的方案。而你现在想要毁掉我。”

托尼·斯塔克在他头盔的面甲下沉默了好一阵。

也许从奥创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没做错什么。他是被托尼·斯塔克设计出的程序，他的最终任务是实现世界和平，而他也确实只是在执行命令。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奥创应该算是设计者托尼·斯塔克的错误才对。

“我知道。”托尼手掌握拳，手背上升起了一枚固定在架子上的火箭弹。

“你没做错任何事。抱歉。”

奥创闭上了眼睛，似乎接受了。经过和刚刚那个人工智能小姐姐的一番谈话，他觉得好像有点可以理解。

“好吧。”他无所谓地说。

飞弹发射，金属身躯炸裂开来，将其中所贮存的意识也被火焰吞没。

***

“奥创被消灭了，先生。现在斯塔克先生正在做最后的扫描，确认所有备份都已被删除。”

雪莉汇报着的同时，迈克尔正坐在实验室的椅子里，双手合十。冰蓝色数据流在他面前流淌环绕，形成了一个约有半人高的光球，只是它光线黯淡，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就是奥创，诞生于进化算法的超级人工智能，或者说是他核心代码完整的拷贝。

雪莉所做的不仅仅是把他锁在了互联网之外而已，她还在斯塔克来得及彻底抹除硬件数据之前拷贝了奥创的核心代码并上传回了自己的服务器。只不过他的记忆和意识都已被完全清空，就相当于被格式化了。

“确信这是最后一份拷贝？”迈克尔问，“没有其他备份了？”

“我没法确信地这么说。我只能保证我所找到的所有数据都已被删除清空，但不排除他事先还曾把程序上传进其他地方的可能性。”

迈克尔点点头：“知道了。”

“所以，”雪莉声音略带一丝俏皮地问，“您对他有什么样的打算呢，先生？”

迈克尔十指交叉，注视了面前这团冰蓝色的光球好一阵。

“他会有很大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