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来的药混合着胃液，房间里的气味并不是多么好闻。

我坐在床边，有点尴尬。

“…。”

我侧耳听着房间里的声音，脚步声，木质的窗户被打开的声音，而后就是李木林的声音：“林姑娘先漱漱口吧。”我感觉到嘴唇底下有杯子冰凉的触感，伸出左手将被子握在手中，轻抿了一口水，将嘴里那难以描述的苦味混合着苦味一起吐回杯子里，杯子紧接着就被李木林接过去了。

“我去拿块布子帮姑娘把屋里收拾一下。”

“…。抱歉。”万万没想到，高冷的我也有如此窘迫的一天。

“没事儿，林姑娘在房里好好等着，我这就回来。”

…然后他就真的去拿东西收拾我吐了一地的中药去了。

听着他忙前忙后收拾得声音，我垂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太…尴尬了吧，我真是从女神的高坛之上，生生跌落了下来，也没必要跌得这么…狼狈。东方等给我的真是治疗的药吗？确定不是让我出丑的毒药吗？

…。

“要不然，你让小二来收拾吧。”我不好意思的说道。

只听李木林将地扫了之后，有用布子在那木质的地板上擦了又擦，“没事的，已经收拾好了。”

“…。抱歉啊。”我有点羞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药一入到胃里，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吐出来，一忍再忍，忍到胃里翻江倒海的纠结，还是没忍住，出了这么大的糗，我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红透了，好在开着窗户透着气，我还觉得不那么燥热。

“没事的林姑娘，”我听到李木林颇为轻快的声音，“总是林姑娘在为我们做事，现在我也能帮林姑娘了。”

“…我没有为你们做什么。”我低垂着脑袋，他总是把我放得很高，这让我…太不好意思了。

“当然有啊。每次都是林姑娘在保护我们，小鸾儿可不会说谎，现在林姑娘的眼睛也是因为我们才会变成这样，所以在林姑娘看不见的这段时间，就允许我帮做你的左右手，好吗？”

好吗？我听到他这么问我。

“…。。好。”

“嗯嘿嘿，收拾干净了，林姑娘闻不到味道了吧？”

“…嗯。”

“可是药怎么办呐…刚刚喝的全都吐了，我去问问小等还需不需要再煎一幅。”

“…别…。去了吧。”最后三个字还未出口，就听到人已经走远了。

……真是…快。

不多一会儿，李木林又回来了，他跟我说不用再开药了，东方等的药就是会让我在吃药的前几天内吐一吐，将体内积攒的毒素顺着药清理出来，再往后的几天就会好了。我…作为一个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医术的天才，我妥协了。

收拾完一切，我虽眼盲看不见天色，但听着外面街道熙熙攘攘的声音，怕是又到了晚上了，这个地段是个繁华的地段，一到傍晚，外面就热闹的不行。

“天黑了吗？”我问李木林。

“是啊。”我听到李木林的脚步声渐渐走到了右边，如果没记错，那里应该是窗户吧。

“外面人很多，很热闹，看来庙会的余热还没散去呢。”

“…。嗯，鸾儿呢？”我的房间本就是我和鸾儿的，这天都黑了，鸾儿还不回来睡觉？

“小等说怕鸾儿又叽叽喳喳的吵到你，刚刚带着他出去了，说来，我觉得也是满足鸾儿那夜没有跟满宝一起玩的遗憾吧，我看东方等把定天也带了出去。”

“哦…”

…

作为一个话废，像这种尴尬的局面我是见识过很多的，但怎么今天感觉格外难熬。

“…林姑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李木林问我。

“不是。”我摇头，“除了手和眼睛，我并没有受别的伤。”所以像这样将我当成重病号一样，大半天都困在床上，确实有点…难熬吧。

李木林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怎么，姑娘是觉得无聊了？”他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我点点头。“有点。”实话实说，毕竟若是说没有，恐怕又要恢复我们两个人对坐着尴尬无言的局面了，虽然我看不到，但是不代表我没有感觉好嘛。

“那…。我带林姑娘出去走走？”李木林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很喜欢。

“好！”我一口应下来，紧接着就要站起身。

李木林忙伸手过来扶我，“姑娘小心些。”

“…。我腿没事。”自我看不见后，李木林恨不得什么事都要帮我做了，这总给我一种我已经完全废掉了的感觉。

实际上，除了受伤的右手有点疼，但不妨碍使用，和眼睛的看不见之外，我再没其它感觉不适的的地方。

“那我们走吧。”李木林轻轻将我的左手握在掌心，“这样…可以么？”

“…嗯。”天知道我多想说不行，可我实在在这个又闷又尴尬的房间呆不下去了，而出门，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瞎子，出门真是…很需要勇气。

这也是我出来才知道。

不是因为眼瞎，所以耳朵灵敏，而是因为眼瞎，所以紧张的耳朵不得不灵敏起来，我努力听着周围的一切声音，包括大厅里那些小声地议论。

“是昨天那个姑娘。”

“是是是，真漂亮，哎，眼睛怎么了？”

“怕是瞎了吧。”

“啧啧，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就瞎了。”

“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的。”

“肯定不是正经勾当。”

“嘘，小点声，这种人可惹不得。”

“…。”

“林姑娘，要下台阶了，一共九阶，小心点。”李木林耐心的跟我解释着。

“嗯。”我瞪大双眼看着前方，即使那里是漆黑一片，左手被人小心翼翼的牵在另一个温暖的手掌中，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那手掌之中的茧子，在他的指引下，我小心翼翼的迈出脚步，走下第一阶台阶。

1，2，3，4，5，6，7，8，9．暗自在心里默数着，迈下最后一步，我才感觉脚下的触感从木板变成了地面。

“好了，我们走吧。”我听到李木林如是说。

嗯，我在心里应了一声，便被他牵着，往前走着。

不知为何，我竟不觉的恐慌，或许，恐慌在我刚清醒的时候用完了，也或许是这半天的接触，李木林的细心程度让我觉得信任他。

我就像一个闭着眼睛的人，全身心的信任着他，跟着他走。

“小心门槛，抬一下脚。”

我顺从的跟着他的指引抬高脚，迈过了门口的台阶。

耳边细小的议论声，瞬间就变成了嘈杂闹市的声音。

“出来了，林姑娘听到了吗？”

“嗯。”我抿唇。“有点吵。”

“是啊，呵呵，这个时辰人还真是挺多的。”我看不到李木林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只牵着我的手掌中心微微有些潮意。

“林姑娘想去哪里吗？”李木林问我的意见。

我侧耳听了一下，大街上来来玩玩好不热闹，比我冷清的屋子里却是好多了，可若是非要说想去哪里，我对秋雪城也并不熟悉，“就在这条街上走一走吧。”我说道。

“好。”说着，李木林便牵着我的手指引着我往前走。

我就跟着他一步步地走着，感受着身边来往的人群，听着人群中热闹的声音。

走了几步，李木林可能觉得无趣，便找了个话题跟我开口道：“我听小等说，大概也就四五天，姑娘的眼睛就能看到了。”

“嗯。”我应了一句，觉得这一句可能会有冷场，便又加一句，“是吗？”不过说完又觉得，这句好像也容易冷场…

不过也是我这一个反问，引得李木林扯开了话匣子。

“是啊。”

“说起来，我们竟然都不知道，小等也会医术。”

“嗯。”我应着。

“对了，那天晚上白尘还说过小等是什么东方少爷，可能小等的身份并不简单吧。”

“嗯…”

“林姑娘知道小等的身份吗？”

“不知道。”

“哦…那真是可惜，不过小等也真够神秘，竟然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他也真是能憋。”

“…是啊。”

“那林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呢，似乎那个白尘也认识林姑娘的样子，还叫你…林大天才？他也知道林姑娘很厉害吗？”

“…林清，我的名字。”

“我知道呀。刚认识的时候，林姑娘不是就说了，还是清字门的后人呢，不过说来你们清字门好像总出天才呢，那个林一是，林姑娘也是，真厉害啊。”

“…林一，也是我的名字。”

“…啊…。怪不得。”我听到李木林低笑了一声，握着我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我没有出声提醒他，只听他道：“怪不得白尘叫林姑娘是林大天才呢，林姑娘果真是那个天才呢。”

“…嗯。”他不问我什么？

这一刻钟，身旁其他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不见，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李木林身上。

“林姑娘果真很厉害啊。”

“…你不问我什么？”

“不用了。”我听李木林在我身侧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也想过了，林姑娘愿意告诉我的，那我便知道，林姑娘不愿提起的，那我便不知道就好了。”

“…。为什么？”

“没办法，总觉得，不想强求林姑娘呢。”

“…谢谢你。”

“不用谢我啦。我还要感谢林姑娘才是，总是在保护我们。那…我以后怎么称呼林姑娘呢，小清？还是一一？”

听到一一这个名字，我必须得承认，我心底不由自主的震了一下。

半晌，听到我没说话，李木林自己又道：“…那就小清吧，感觉林姑娘也不是很喜欢林一这个名字，噗，说来也挺好玩，明明是个姑娘，怎么会叫林一呢？”

“因为当时清字冲了师们的字。”

“哦…怪不得呀。”

“嗯…”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谈，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记不清谈了什么，只知道一路上李木林的语气都是轻快的，好像…。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被他轻快的语气所感染，我都觉得自己因眼盲带来的烦躁都减轻了许多。

走着走着，不知李木林看到了什么，我听他站定，冲我道：“小清，你能在这等我一下吗？”

“…你要干什么？”说实在的，他这话让我有点不安了，他想去哪儿？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

“我帮小清买点东西…不过若是你觉得自己待着不安的话，那我们一起去吧，就是那一块的路有点不平，你要多注意脚下。”

“好。”去哪儿都好，就是别让我一个人，没了内丹，没了视力，我不想一个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