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要得到许可，就必须构思出一个完善的想法，说出足够多的理由，让上面意识到这样做对双方都有利，才能顺利得到批准。

杨小千能在远救会会长和教改组组长的位置上坐稳，岂会想不到这些，虽然他的面容仍然稚嫩，但手段和心境却已像鬓角白发一般，跨过了这个年龄所处的阶段。

可有了完善的想法，充足的理由还不够，杨小千还得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谈。

眼下还有谁比刘中千更合适呢？小小年纪，自诩老成，在真正的老江湖面前这孩子比于谦更容易忽悠。

而刘中千又是刘远舟的代言人，只要他表示赞成，军区和中央就不大可能反对，毕竟这确实是双赢互利的好事。

至于刘远舟的态度？刘远舟把刘中千派来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换作其他人，恐怕很难领会刘远舟的意思，而杨小千则在远江抗战时期与刘远舟的多次合作中建立起了不可言说的微妙默契，所以一眼就看出藏在表象之下的本质。

要谈工作，大可以直接开个电话会议，省时省力高效便捷，何必要让刘中千本人到场？先不提刘中千不能和杨小千平起平坐，单说刘中千的个人能力，难道真能在这种大型战役上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毫无可能。

从谈话开始到现在，刘中千大部分时间都在转述复述自己听到的内容，所以他坐在这里另有目的，只是他自己还不清楚而已。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杨小千倒是看的清楚分明，刘远舟这是在给刘中千铺路。

刘中千是刘远舟的养子，三把“钥匙”里也有他一份，不管那“钥匙”是不是真的能够将零一停机，它都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因为另外两把“钥匙”握在杨小千和文主席手里，也因为这是刘远舟留下的遗物。

另外，刘中千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最宝贵的觉醒者，这些特殊身份会伴随刘中千终身，并使他永远留在漩涡的中央，无法挣脱。

刘远舟尚在时，这天地间没有人能动的了刘中千一根毫毛，但以后刘远舟成为零一的一部分，或者说零一成为刘远舟的一部分时，刘中千就得靠自己站稳脚跟。

杨小千不懂计算机科学，不明白刘远舟转变生命形态后还会不会保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和情感并继续保护刘中千，但杨小千很肯定，刘远舟不希望看到刘中千永远躲在自己的阴影里，如果是爱子心切一心呵护，大可以雪藏刘中千，让他永远幸福快乐，但刘远舟显然不是这种“父亲”。

所以，刘远舟剥夺了刘中千无忧无虑的童年，让他获知一切真相，承担许多成年人都承担不起的职责。

当爹的这么狠心，当叔叔的又怎么好意思心软？既然刘远舟要给刘中千铺路，那杨小千就只好勉为其难，在路上栽点荆棘，用刺撕开光辉的表象，露出血腥残酷的本质让他看看。

于是，杨小千放弃了忽悠刘中千的想法。

“谈工作么，既然你负责跟我交流，那我当然想听听你的看法。”杨小千笑道，“远救会的队伍当然不会畏战，但是走出远江以后远救会就把发展重心放在经济和实业上，没有再进行军事扩张，相反，还搞了几次精简。”

“所以，还得再增添一点有生力量，我认为最适合编入快反部队的非正规军，就是远江抗战时期的猎尸人。你看这滞留许可证是不是应该再发一批，嗯，临时赶制再进行发放是有些麻烦，不如干脆通告全军，把户籍所在地为远江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看作无限期滞留许可证？我可以拿我的人格和党性保证，不会给军方增添任何麻烦。”

提示给到这种程度，要是再想不明白，那就不是刘远舟的儿子了。虽说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眉宇间这份神似就足以说明刘中千是个善于思考的孩子，再加上待在刘远舟身边耳濡目染，还有零一这台能够获知各种信息的作弊机器，刘中千应该能够领悟话中含义。

不出意料，刘中千很快意识到杨小千话中有话，开始低头沉思。

杨小千一边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一边耐心地数着口袋里的糖果，数完一圈接着数下一圈，快数到三百时刘中千抬起了头，瞪着杨小千，眼里少了尊敬，多了不屑与厌恶。

但刘中千没说话，似乎是在酝酿，杨小千又继续数，数到七百二十二的时候，刘中千开口了。

“杨会长，为了议会的地位和您的权位，您就要把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胞全都拉进战场？别告诉我这是他们自愿的选择，我很清楚远救会的宣传手段能让他们满腔热血自愿参战。”

“人人都说您是英雄，我也曾以为您是英雄，这真是世人对您最大的误会……你想知道我的看法？我看，以前你是个骗子，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现在你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官僚，自己清醒，只骗别人。”

刘中千努力模仿的淡定消失无踪，咬牙切齿地说道：“到尚海参战可能会死的！你说的好轻巧，基金会负责抚恤金，难道远江同胞现在就跟金钱一样，在你眼里就只是数字了？是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只要阶级层次上去了，就总是会对以前的同胞举起屠刀？！”

杨小千愕然，完全没想到刘中千会这样想，更没想到刘中千会这样说。

“噢，忘了告诉你，我身上始终佩戴视频音源输入设备，我随时可以把你刚才说的话全网发布。如果你不想身败名裂，不想百年以后你的坟墓遭人唾弃，那你最好……”

“你这孩子，还要威胁我？”杨小千把扣在指间的糖果弹到了刘中千额头上，打断了刘中千的话，“你发，你尽管发，我等你，你发完咱们再说，哈哈。”

说到最后，杨小千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中千，还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