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华默默的思考了一阵，发觉自己实在无法想到其余的可能，于是只好说道：“那么就只能进行实地审讯了。希望在实地审讯之中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王大鹏苦笑着说道：“我现在想的是，如果实地审讯也一无所获呢？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我的预感告诉我，这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妈的，似乎只要和宝瓶座文明以及通敌者团队牵扯上的事情都是这样无头无尾，莫名其妙。这真是，这真是……”

王大鹏“真是”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情况，最终只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此刻，这个在以往满是自信和雷厉风行，似乎什么难题都无法难住的精英调查人员满是苦闷和茫然。

季华也同样茫然。事情的发展结果实在是超出了季华的预料，似乎通敌者团队并没有季华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啊，如果实地审讯调查也最终一无所获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季华默默的思考着这一点，“似乎我们就真的只能放弃对通敌者团队的调查，任凭它在我们身后搞风搞雨了。”

宝瓶座文明已经是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了，通敌者团队同样不可控。而且它必定处在地球上，且和人类文明不是同一个诉求。这就会为之后的和宝瓶座文明的接触过程带来许多变数，增加许多风险。

而季华最厌恶的就是变数和风险。

一阵沉默之后，季华说道：“或许你不必这么悲观。我想，你还是先去实地审讯调查之后再说吧。”

话一说完，季华自己都感觉有些好笑。在这段时间之中，季华悲观主义的倾向已经广为人知，但是现在，自己这个悲观主义者竟然开始安慰别人，宣称要别人不要太过悲观。

王大鹏满是苦涩地说道：“也只有这样了。那我先走了，等事情一有结果我就会向你汇报的。”

季华点了点头，王大鹏便离开了季华的办公室。

仍旧有厚厚的一叠资料摆在季华的桌子上，电脑邮箱里的邮件也总是有许多未读的。季华随意点开一封，然后就阅读了起来。

这一封邮件是有关科技部的一份通告，但内容十分简短，也没有加任何前缀，似乎只是一次例行的通报。

“谢尔文·约翰逊所率领的理论物理学研究团队声称，依据他们最新的理论计算结果，人类文明，不，是所有的智慧文明全部都存在认知上限。所有的智慧生命将永远无法突破某个科学壁障，科学发展到一定地步就将停滞，永远无法继续发展。该团队声称，目前人类文明已经触摸到了科学壁障的边缘，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是智慧生命可以掌握的最高级理论，智慧生命永远无法发现比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更加准确的描述宇宙的方式，也永远无法将这两个理论融合。在消化完这两个理论的蛋糕之后，科学就会陷入停滞。”

在正文下方，这封邮件用醒目的字体写道：“该猜测尚未得到证实，仅仅只是谢尔文·约翰逊团队的一家之言。”

季华又看了看发件人，这才发现，这封邮件只是科学部的内部邮件，是用于内部交流用的，并不是科学部关于最近一段时间工作进展的通报。

但这仍旧引起了季华的兴趣。坦白说，季华也认为科学壁障之类的说法有些虚无缥缈，但既然科学部将它用于内部交流讨论，那就表明，这封邮件的内容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季华很好奇谢尔文团队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所以季华便在科学部内网之上搜索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谢尔文团队的论文全文，于是便仔细阅读了起来。

季华虽然不是专业的理论物理学家，但以季华的科学素养，大概看懂这些东西还是不费力气的。毕竟就算是不同的细分学科，相通的东西也还是很多的。

论文很长，公式和计算过程也有很多。这让季华用了足足几个小时的时间才将论文看完。然后季华闭上眼睛，默默的思考整理了一下，才完全理解了谢尔文团队想要在这篇论文之中表达的意思。

其实忽略掉那些复杂的计算和推理过程，单说结论的话，这篇论文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是很简单的。就像是测不准原理之中，观察者永远也无法同时准确的知道某个粒子的位置和速度那样，比相对论和量子力学更加基础，更加深刻的描述宇宙的理论也存在类似现象——那种理论确实存在，并且宇宙也确实按照这种理论所描述的那样在运转，但人类永远也无法理解、掌握这种理论。

该论文认为，所谓智慧，既是指了解宇宙的一种方法，具体来说，就是观察、归纳、总结、推理、想象、猜测等，这些能力构成了智慧。所谓智慧在宇宙之中也拥有相似性，也即，如果存在外星智慧文明，那么它们的智慧也应该和人类文明相似，也就是它们理解这个宇宙的手段和人类相似。唯一有可能不同的仅仅只是具体的智慧能力，也就是思维速度快一点或者慢一点，想象力强大一点或者贫乏一点的区别而已，但是通过“智慧”这个手段来理解宇宙的本质不会改变。

智慧的能力固然强大，但智慧生命并没有办法通过智慧来同时知道一颗粒子的位置和速度。这就是智慧的局限性，而正是因为这种局限性存在，智慧生命才无法掌握比相对论和量子理论更加基础的理论——因为更深刻和基础的理论也存在类似测不准的特性。

“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理论。”季华默默的想着，“如果谢尔文的论文是正确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宇宙之中根本就不存在人类无法理解的文明？——人类已经掌握了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而这两个理论又是智慧文明可以掌握的理论极限，那么就算是宇宙之中最先进的文明，也处在人类的理论框架之内，是人类可以理解的。”

“但是……不知道这宇宙之中存不存在除了智慧这个手段之外，另外的理解宇宙的方法？智慧这种手段存在局限性，但是其余理解宇宙的方法可能不存在这个极限。”

季华开始就这个问题进行思考，但是季华很快就发现，这个思考注定不会有结果。因为人们可以想象到的一切理解宇宙的方法，哪怕是幻想之中的仙术、魔法等，其实也都在智慧的范畴之内。季华现在也是用“智慧”这个手段在思考，但是智慧并没有办法思考智慧之外的东西。

“也就是说，智慧生命无法找到智慧这个手段之外的理解宇宙的方法。而……生命理解宇宙的手段和方法似乎只有智慧这一种。”

季华在这个问题之上继续进行了一番深入的思考，之后就停下了。关于这篇论文之中所说的东西，毕竟只是一家之言，且还没有得到验证，也没有其余的证据支持，现在并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太多精力。

季华仍旧在不断的思考，不断的阅读各种资料，这个时候，在距离地球数千万公里之外的地方，庄子号宇宙飞船已经在回归地球的旅途之上航行了数天时间。

整个航程需要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是临时下达的命令要求回归，所以在航行途中并没有给宇航员们下达什么科研或者实验任务。这倒是让宇航员们难得的享受了一把闲散时光。

卫云卿同样如此。猛然间从繁忙的火星生态圈生活之中脱离出来，整天无所事事，倒是让卫云卿颇为不适应。

同行的同事们以及宇航员们都找到了各种打发时间的法子，有的人下载了大量的影视剧之类的东西，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间之中观看，有的人选择去打游戏，有的人选择疯狂的锻炼，有的人则选择研究厨艺，卫云卿同样也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法子，但是和别人都不一样。

除了睡觉以及吃饭，解决各种生理需求之外，卫云卿总会呆在瞭望室之中，面对着舷窗之外，黑暗空旷的宇宙怔怔发呆，似乎宇宙之中有什么吸引卫云卿的东西。

但窗外总是一成不变的星空，不管卫云卿在那里看多久，窗外的景色都不曾变化过。同事们都无法理解卫云卿这个特殊的癖好，他们也曾试图让卫云卿参与到自己的娱乐中来，但卫云卿总是不肯给予回应，于是同事们也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今天也一如往常一样。在餐厅之中和同事们一同吃过了饭，卫云卿再次独自来到了瞭望室之中，打算再在这里呆一会。但今天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往日那一成不变的星空在今天似乎有了些特别的变化。

卫云卿在飞船左舷下方看到了一颗暗弱的星星，并且，那颗星星似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运动着，似乎……正在向着庄子号飞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