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卧室里关着灯，窗帘也严严实实的拉着，身后漆黑一片。

外面的路灯被大面积的雪映的异常明亮。

“我来的时候外面很亮，你想不想看？”

“前两个小时刚开始积雪的时候就看到了。”

顾明赫紧紧抱着她，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

察觉到小朋友问自己是否想看，应该是她想看雪，又不愿意明说。

环在腰间左手的力度松了些，“下床，我们一起看。”

如同挣脱锁链的小鸟，略微振翅又落在地面。

虚弱、轻飘飘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有没有这么累？路都走不了了？”顾明赫跟在她的后面，颔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项思霓向下，两只小臂叠在窗台，光滑的肌肤直接接触台面，凉意传到她身上，顷刻间就被暖热。

“哥哥，一直到去年为止，我都很怕下雪。”

顾明赫的下巴瞬间空了，低头，看了看趴在窗台的她，没有问原因，而是静静地听她后面的话。

“太冷了，我一直没有一件羽绒服，其实合不合身都无所谓，主要是我一件都没有。”

顾明赫的脸上明显吃惊了起来，听着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只有一件棉服，从冬天开始穿，冬天结束才能洗。后来班主任给我买了一件冬季校服，我才算终于有了一件能换洗的厚衣服。”

回头看了一眼顾明赫，发现他虽没说话，可在认真聆听。

“我爸爸觉得学生穿校服就可以，根本不用买很多衣服。他过去总拿这个说事，可我渐渐长大，发现他不过是不想给我花钱，他仅有的那点钱，都要花在自己身上。”

项思霓伸出右手，整个手掌贴在面前的玻璃。

这窗户一点凉气都没有，窗框也没有放一丝寒风进来。

密封做的真好。

一种和自己过去的家，完全不同的好。

“夏天是热，不过我可以忍。可冬天太冷了……我常常冻的膝盖疼，胳膊肘也疼……每天早上去上学，我最渴望的事就是快点坐上公交。我不怕挤，拥挤总能让我感到温暖。”

顾明赫将自己的右手覆上项思霓的右手。

他的大手完全的盖住她整只手，她手背的温度直传他的掌心。

他的指尖与掌根贴着清凉的玻璃，手的中心是她的手。

“晚上回家也很匆忙，我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不必等人，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会等我。不用上晚自习，其实不是因为我要回家练琴，是因为我爸爸不愿意交额外的费用……今天终于买了一双Ugg，原来里面真的是羊毛呀！和那种69包邮的一点也不一样……”

顾明赫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不前，循环不畅。

左手握的很紧，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过去，他知道会有人穿不起一千多的鞋子。

六十九包邮的雪地靴？

他想象不到！

“那今天……买羽绒服了吗？”

顾明赫强忍着发热的眼眶不让泪水流出来，泪水要是滴在她头顶上，也太丢人了……

过去资助过很多学生，可他不知道被资助的人会有这样的境遇。

“没有，我今天不觉得身上冷。”

项思霓转过身主动抱住他，仰起头，残存的酒气喷在他胸口睡衣。

“原来，不冷的时候看雪，雪才好看。”

……

雪下一整晚，无休无止。

顾明赫看着身边的熟睡的人，平静而放松的睡颜，被没有拉窗帘的窗户照亮。

如她所说，窗外真的很亮。

院里的灯很亮，大面积的雪地像反光板一般，也很亮。

拿起手机跟吴妈留言：「明早不要清理院内积雪，等项小姐的吩咐」

她既想看，就让她多看看吧。

他闭上双眼，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

窗外没有扫雪声，加上夜晚饮酒，又与她劳累……

顾明赫清晨醒来，抬手，身边已经空了。

连同外套、手机、拖鞋……一并消失。

饮酒后的口干舌燥，突然让他感到心烦意乱。

她人呢？

等个电梯的功夫，正碰上吴妈端着水上来。

通常都是吴妈先开口问候，这次他等不了吴妈那句多余的问候。

“她人呢？”

“项小姐？她回学校了……吩咐我多端杯柠檬水上来……您的水被她喝光了，想着您也会渴，所以……”

顾明赫打断她，“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一个小时前吧……”吴妈端着托盘的的手下意识的用力，被他惊的后退一步。

不明白顾明赫为什么大早上火气这么大……

难道就因为项小姐喝了他的水？他确实一向不能接受此类情况。

“谁送的，叫人把她再送回来！”

顾明赫拿过杯子大口喝水，一杯水瞬间见底。几滴柠檬水没挤进他的口腔，顺着嘴角下巴滴滴掉落。

睡完就走？

当自己是什么！

“她……她……”

“她怎么？不愿意回来？”顾明赫将杯子重重放在托盘。

“她没让人送，说要自己走走。”担心顾明赫发火，吴妈补充道：“大家都很惶恐，可她执意如此。”

右手扯了扯领口，心里的火刚被柠檬水浇息，又烧起来。

昨夜与她聊了那么许多，自己就换来一杯柠檬水？

很好。

实在是好的很。

电话打过去她很快接起。

“在哪？”

“喂哥哥呀？我在坐公交车。”

顾明赫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放着家里的这么多车和司机不用，挤什么公交！？

“回来。”

“啊……我都坐一半了，不对都快到了！”

顾明赫气的挂掉电话。

阴着脸下楼吃饭。

给林主任致电，要了一张她本学期的课表。

专业课是和老师单独排的时间，林主任也手写标注了一同发过来。

这一天又是满课……

满肚子的无名火无处发泄。

“三哥昨天很是卖力呀！”顾怀槿眼睛不怀好意的往他的锁骨瞄，几个深粉色、暗红色的齿痕错落有致。

很显然不是一次而为。

顾明赫压着眼皮往说话的方向看去，顾怀槿穿着自己的钱买来舒适的睡衣，享用着自己雇的人做的早餐。

她从没有经历过小朋友昨晚说的事。

换言说，她从没冷过。

“这身衣服别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