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家是在琴房找到朱思楠的。

琴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要关上门，不怎么仔细注意，便不会听见声音。

女孩子弹奏的是一曲很基础的《致爱丽丝》，张管家这么些年跟着自家少爷，再加上在管家学校的学习，对于音乐，也是有些许了解的。

似乎有些钢琴底子，所以她的弹奏并不显得生疏，很流利，一气合成。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另一首曲子便跟随着响起来。

《小狗圆舞曲》。

除了熟练，张管家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

和听少爷弹奏钢琴，是不一样的感觉。

少爷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是在钢琴上，似乎能看到他的情绪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随着他的弹奏，融入曲子中，随着曲子或欢快，或悲哀。

这大概是少爷之所以每场演奏会，都座无虚席的原因吧。

木棍哒哒敲击地板的声音传入耳边，张管家一愣，便发现，自家少爷就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未曾关门，所以大概琴音传了出去。

“少爷。”

张管家突然有些后悔，他未曾及时告诉朱小姐，这琴房，也该要得到少爷允许后，才能进来的，虽说……她过来，一部分原因，表面上便是学习钢琴，进琴房，也是无可厚非。

一边是他看着长大的少爷，一边是才见面不到一天的女孩子，心，自然是偏的。

眼睛看不见后，郑肖言的听觉，便格外敏锐起来，对于声音，也格外挑剔起来。

不仅是钢琴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张管家的声音有着其特殊的腔调，那是经过管家学习的特意培训的，听着让人觉得舒心，而其余几位仆人，郑肖言对她们的声音也极为熟悉。

朱思楠也只是试弹，这具身体，其实以前从来就没有接触过钢琴，她前来熟悉，不过是为了万一郑肖言真的要教她弹钢琴，而她完全没有任何基础，可就不好了。

共同的话题非常重要，尤其是对于这种本来就不喜言辞的人。

她已经在琴房待了半个多小时，本以为会遇上些麻烦，没想到意外之喜便是，在第一首曲子有些不顺利后，后边几首曲子就十分流利了，她的手指，似乎都能知晓，下一秒，该按上哪几个键。脑袋里，也自动跳出那些曲子的相关介绍，就连曲谱，也印在了脑袋里。

“呼……还好……”朱思楠停下手，有些放松的呼了一口气，连坐直的身子也微微放松了。还好……没有一窍不通。

那道声音，就那么直愣愣的钻进他的耳朵。

就仿佛年幼时第一次听到母亲拉起小提琴时，心中微微的波澜。

很纯粹的音色，带着些孩子气，连轻微的呼气声，似乎都有着特定的含义。

她很放松，他感觉到了。

“右踏板。”他说，抿唇，微凉的声音。

“嗯？”朱思楠回头，便看到那站在门边的男子，手上拿着导盲棍，轻轻敲了几下。

“快了。”

“抱歉，我不怎么熟练。”女孩子站起身来，有些羞赧。

她方才专注着钢琴，居然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在钢琴大师面前，居然还这么淡定的弹琴……

“张管家，言少爷。”

她变得拘谨了，从声音，便可以听出来。

张管家刚准备说些什么，面前的女孩子，规规矩矩的站着，他竟然无法去多说些什么。

“学过？”

这架德国斯坦伯格钢琴，是他向来最喜欢的。

琴房里不止一架钢琴，可只要听着声音，他就能知道，是哪一架。

她很会挑选。

“……算是吧……”半个小时……也算吧？

声音里的犹豫准确的被郑肖言抓住。

“明天上午过来练琴。”

留下这句话，郑肖言便敲着导盲杖，慢慢上楼了，他胳膊肘里，还夹着一本书，那是在四楼挑选好的。

四楼的书房里，书架里，满满的都是盲文版的各类书籍，这两年，郑肖言每天都会过来挑选书籍。

朱思楠有些愣。

张管家脸上却是闪过了一丝惊喜。

“朱小姐，谢谢您。”张管家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少爷难得，会说这么多话。

现在，更是应下了要指导朱小姐弹钢琴。

也许是看在夫人的份上，又或者是打发时间，他是清楚的，对少爷来说，这般的日子，简直就是煎熬。

如今，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朱思楠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张管家也不多解释，他家少爷不喜说话他是习惯了，连仆人们，他几乎都没和他们说过一句话，唯一有幸的便是司机和他了。

今天，这个第一次来的朱小姐，倒是让少爷开了口，实在难得。

想到此，张管家不由的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子，女孩子个子娇小，长相也只能算是清秀，唯一出色的便是这让人觉得舒服的气质，阳光的很。

“我……”怎么了吗？朱思楠有些不自在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

“朱小姐喜欢吃些什么，习惯用的东西的牌子，也请一并告诉我，我会安排好。”

张管家温和的说着，顺便替已经出来的朱思楠带上了琴房的门。

朱思楠微笑，脸蛋上两个酒窝特别明显。

——因为婴儿肥？！

“随意就好了。”

张管家知道，这是礼仪使然，她不去特意要求什么，可他却不能随意了。

“好的，小姐，”张管家连姓氏都直接省了，在他看来，这位朱小姐现在基本就是郑家的人了，叫小姐也没错，“离晚餐还有两个小时，您可以四处看看，或者休息一下，如果有事，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谢谢，麻烦了。”

晚饭朱思楠是一个人吃的，郑肖言的饭，被张管家送上了楼。

空荡荡的客厅，虽然亮着灯，却让人觉得难受的紧。

做饭的柳姐早早就下班回家了，打扫卫生的，也是偶尔才过来，这栋小洋楼，真正住着的也就只有跟着前来的点心师小万姑娘，张管家，以及司机。

好空呢。

朱思楠用勺子舀了一口饭，放在嘴里咀嚼。

一勺过后，又一勺。

【啧啧啧，难得看你变得这么胖。】

机械声居然带着嫌弃。

先前太过安静，一时之间听到这声音，倒是让朱思楠觉得……幻听。

【不，诺亚，阿朱还在长身体。】

这话听着像是解释，可朱思楠就是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定是轻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