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已经明白黄银凤所说的“停战”是怎么回事了－－堡垒已经没有弹药，不可能主动发起进攻，虽然有核辐射车，可那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同归于尽断子绝孙的手段，展示了一下威力也就够了。而紫禁城－－

他突然眼睛一亮，等等，自己当时在大楼上看到，受到核辐射的照射后，500米范围内的丧尸都“石化”了，脑电波再无反映，这倒有点类似永恒的沉眠。王璐连忙问黄银凤：“你知不知道那些受核辐射影响的丧尸们后来怎么样了？”

黄银凤随手一指楼下道：“都在地下室停车场呢。”

果然！这核辐射对丧尸的影响和食尸徒莫名的攻击手段有相类似之处，紫禁城的智尸们肯定吓得屁滚尿流，最起码，在没找到远距离击毁核辐射车的手段之前，他们是再也不敢动堡垒的了。

所以，停战了。

所以，和平了。

堡垒和紫禁城这两个怪兽在一场搏命厮杀后，各自退回了自己的窝里，舔着身上流血的伤口，等恢复身体，制造出更先进的武器后，再度撕咬在一起。

不死不休。

正如智尸和人类，他们本是来自同一个种族，但现在，必须有一个倒下。

不过王璐知道，如今在紫禁城众智尸的心中，原本第一大敌的堡垒，已经自动排名靠后了，因为自己和徐杰莫名其妙的沉睡，勾起了他们心中最大的恐慌－－堡垒毕竟是外敌。位于明处，只要靠丧尸炮灰死推。只要不碰上核辐射车，还能占据上风，但是，如果智尸队伍内部再冒出个食尸徒来，那可是祸起萧墙，防不胜防。自古以为，都是攘外必先安内的。

京城，果然不能呆了。

王璐倒并不担心京城的智尸们必除自己而后快。

徐杰是个愣头青。只知道打打杀杀，以为只要杀了王璐，自己就不必恐惧于成为奴隶。

这个缺心眼的傻小子。

王璐不是魔鬼，魔鬼在每个智尸的心里。

如果食尸徒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任何一只智尸要想得到超凡的能力办法很简单－－吃智尸，吃自己的同伴。

所以王璐在不在京城都一个样。

正如他发明的圣餐理论，其实无论有没有这个理论。智尸和丧尸早就在吃人了，和王璐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圣餐理论，更多是说给那些高智商的智尸听的，让他们建立一种心理优势，确信自己并不是什么怪物，吃人。只是一种天命。

都是同一个套路，古代杀官造反抢粮抢钱抢女人，还知道竖块替天行道的招牌呢。

智尸脱胎于人，他们的智商越高，人性恢复得越多。身为人的劣根性，也就越明显。

他们现在只是－－还没有找到借口而已。不，错了，应该是面临的生存压力还不够大而已，如果有一天，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命真正处于不可逃避的危险之中，那么，吃智尸，让自己变得更强，立刻会成为他们的第一选择。

所以，京城已经不能呆了。

并不是王璐有危险，而是所有的智尸都有危险。

王璐突然发现，原本智尸的众志成城，只是一种假想，那只是基于他们的智商觉醒还不够，出于动物的本能，而互相合作而已，而当智尸们认识到心中的“我”时，自由的意志越强烈，“我”的私心也就越大。

智尸和人类的战争，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智尸的数量，原本就比幸存者少，之所以能占上风，只是团结起来，依靠无穷尽的丧尸对抗人类而已，可现在，眼见着勉强维系的团结，在智尸们越来越重的私心面前，摇摇欲坠，彻底消灭人类，已经成了一句空话。

这个世界，又要乱了。

王璐曾经以为，丧尸和智尸构成的世界，将是个真正完美和谐的世界，大伙儿永生不死，又没有感觉，不像人类时时会被外物所诱惑，甚至连强奸都没有兴趣－－咳咳，应该是没有能力，喝一点点人血就能长时间活动－－总之，这将是个没有战乱纷争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世界。

可现在，王璐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错得有多离谱。

人性，是种原罪。旧世界的一切丑陋，都源自于它。旧世界的一切美好，也源自于它。

从旧人类脱胎而来的智尸，也同样摆脱不了人性的摆布。

不，不仅仅是智尸，那只离自己而去的爸爸丧尸，谁敢说有朝一日，它的人性，会不会觉醒呢？

到那时，连丧尸－－王璐不敢再想下去。

他摇了摇头，对沐原道：“走吧。”

沐原兴冲冲地应了声，背着双肩包，转身就往外走，他是真打心眼里高兴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王璐沉睡这一个月，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智尸打他的主意，平时的人血供应都是定量的，沐原可是名符其实的天上掉下的大饼，尤其王璐陷入了永恒的沉眠，沐原就成了无主之物，那可真是不吃白不吃。

幸好，有黄银凤罩着沐原，沐原才没有被智尸们沾酱油吃了。

这时，一旁的黄银凤唉了一声：“我说，我们倒是往哪儿走啊？”

王璐一怔，他看向背着小坤包的黄银凤，突然有些结巴：“你、那个，黄银凤，你不会是想和我们一起走吧？”

黄银凤白了王璐一眼：“怎么？不行？”

“啊，那个，行，行，当然行，只是，那个……”王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那徐杰和自己翻脸，其中一条罪状就是自己“色诱”黄银凤这个紫禁城最有可能恢复生育能力的“圣母”。

虽然自己是冤枉的－－嗯，应该说当时是冤枉的。可现在黄银凤突然提出来和自己一起离开京城，那不就坐实了自己勾引黄银凤的罪名吗？

不但勾引。还夜奔。

黄银凤似乎猜到了王璐心里在想什么，她拿自己毁容的一半脸朝向王璐：“乱七八糟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呆在京城好没意思，以前一直忙于工作，到外地出差也是打飞的，连看个街景的时间都没有，生化末世降临后，又到处逃生寻食，好不容易当了智尸。没有觉醒前，也是混混沌沌的，总算恢复了智商明白过来了，却又卷入了和堡垒没完没了的战争。仔细一想，我这一辈子还没随心所欲做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所以想到处走走，正好和你做个伴。没准看到哪个地方风景好，就和你分手住下来了。”

王璐挠了挠头，他知道黄银凤为什么要离开京城，一来，食尸徒的阴影一样笼罩在她的身上，二来。就是她的这个圣母身份了。有可能恢复生育能力的女智尸，这个名头很牛，象茅丽孜孜以求的就是能生孩子，可问题是，黄银凤这一特殊的身份。也让她变成了别的智尸的“猎物”，京城的众智尸都将她当成一个生育工具而想得到她。这种感觉。很不好，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想让自己只是个会移动的子宫。

所以，黄银凤想离开。

真是，麻烦啊。

带着黄银凤，王璐就成了众矢之的，这简直就是拉仇恨啊。啥时候也缺不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家伙，智尸虽然没有情感，但更精于算计，自己带着黄银凤满天下乱逛，啥时候被人打了黑枪都不知道。自己可不是食尸徒，至今没弄明白让自己和徐杰陷入沉睡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是想爆发小宇宙都没招儿。

王璐一边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却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就走吧。”

黄银凤也不客气，施施然就出了门。她就这样只带着一个装饰性完全走超过实用性的小包就出远门了，不过，对智尸来说，的确不需要带多余的身外之物。

沐原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看着黄银凤转进了走廊，才压低嗓子问王璐：“我说，咱们真带着她走？”

王璐也不理他，迈步前行，沐原挠了挠头：“厉害，从甬港市到京城，居然拐了个媳妇走，这可真叫千里姻缘一线牵了。”

走廊里传来黄银凤清脆地嗓音：“姓沐的，你再大着嘴巴胡说八道，老娘一路上就拿你的血解渴。”

沐原吓了一跳，黄银凤要是想喝自己的血，王璐绝不会拒绝，搞不好还将自己的脖子洗白白亲手送到黄银凤嘴边，他连忙飞快地跑到黄银凤身边，涎着脸道：“你背着这个包累不累？我来背吧我来背吧。”说着抢过黄银凤的小包包，塞到自己的双肩包里。

王璐和黄银凤并肩走在前面，沐原背着双肩包跟在后面，出了医院大楼，慢条斯理向前走去－－没有了堡垒的炮击，京城的地面再次成了丧尸的天下。

三个人走了，正如他们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留下一地狗血。

医院大楼内，一间办公室，闻老、栋栋和几个智尸站在窗口，看着渐渐远去的三个背影。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

闻老淡然道：“该来就来，该走就走。”

室内的人对闻老这种打哑谜一样的话并不满意：“再怎么说，也该让王璐说明白，他到底是怎样让徐杰陷入永恒的沉眠的。如果我们能搞明白其中的原理，多少同伴能重新醒来啊。”

闻老的视线依然追随着那三个小黑点：“我知道你已经翻看过王璐的记忆了，你不是一样一无所得吗？”他不等对方回答，飞快地道：“如果你那么想要得到那种特殊的能力，其实并不需要去问王璐，吃智尸，也能达到你的目的的，这已经有先行者证明了，不是吗？”

对方一滞，抗声道：“闻老，你是知道我就是因为反对这种方式，这才跟随着你的，我现如今连人血都不喝了。又怎么会做出吃自己的同伴以求进化这种脏事。”

闻老点点头：“是的，我们这里的人。都有着共同的信念，那就是进化绝对不仅仅只有一条路，依靠原始的进食，只能是一条歧途。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强行留下王璐？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有他的路要走，我们也有我们的路要走。”

室内的众人终于不再质疑闻老，最先质问的智尸道：“我们去和同伴们聊聊。最近人心有点乱。”

闻老点了点头，因为进攻堡垒的失败，强硬派代表人物徐杰陷入沉睡，食尸徒的阴影再次笼罩在智尸们头上，等等这些，都让紫禁城的大多数智尸们不知所措，也因此。自己代表的理性派首次占据了上风，但理性派的智尸数量实在太少，想要掌控紫禁城的所有智尸步调一致，实在有点为难，所以自己的同志化了很大的心力来收拢人心。

唉，闻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同志们很努力，但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在这末世，只有掌控了生化病毒，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觉醒也好进化也好吃人也罢食尸也罢什么强硬派什么理性派，都只是小儿过家家。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但他并没有阻止，前半世的官场经验让他懂得，众人皆醉你独醒，并不是什么好事，逆耳忠言并不是人人都听得进去的，人类如此，智尸也如此，就让同志们去忙碌吧，有时候手里做些事，反而也是种安定心情的方式。

人心其实很愚蠢，拿什么“有付出总有回报”、“天道酬勤”来麻醉自己，其实很多时候，做得越多，错得也越多，付出和回报不成比例，甚至付出没有回报的事多着咧，至于越办越糟糕的极端例子，也并不是没有。

房间里只省下闻老和栋栋，闻老和蔼地问道：“栋栋，昨天给你布置的那几道奥数题做出来没有？”

栋栋嘟着嘴：“奥数题奥数题，以前新闻里不是说不允许学校布置奥数题吗？”

闻老道：“怎么，又做不出来了？”

栋栋托着脑袋道：“闻爷爷，你找的这些题目也太刁钻古怪了，我请别的叔叔看了，人家说这都赶得上数学系大二学生的水平了，不用微积分可做不了。我、我可是个小学生唉。”

闻老咳嗽了一声，刚想说什么，栋栋忙道：“停，闻爷爷你就别唠叨了，我知道我知道，学习劳动也是促进大脑进化的一种办法－－我这就去做题目。”说着出溜下椅子，逃一样出了门。

闻老追着孩子的身影道：“实在做不出就来问爷爷啊。”他也是理科出生，解数学题可比只会放嘴炮的文科生要强。

办公室里终于清静下来，闻老慢慢踱到了桌子后，其实，自从他变异成智尸后，身体的机能反而比以前好得多，原本的心脏病、高血压以及胃溃疡等慢性顽症，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连保健医生隐隐提醒他的肝脏癌变的风险，也不复存在。而这样的一具身体，如果有足够的蛋白质补充营养，又没有外界的伤害，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真是神奇啊，生化病毒。

这样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地球上。

不知道，11号作战方案实施的怎么样了，当时自己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去了遥远的北方，可惜，那时候自己已经无法向他们提供更多的支援了。他们是这片大陆上人类现存的唯一希望，虽然生化病毒的出现是那样的匪夷所思，但是，有老钟在那儿，他一定能揭开生化病毒的秘密。他是世界最顶尖的生化防疫专家，当年国家受攻击时，他带着一群最勇敢的人在极短时间内研制出了疫苗，让敌方躲在阴暗里的致命一击落到了空处。

这一次，老钟他一定也能找出破解生化病毒秘密的钥匙。

闻老虚空望向堡垒的方向，堡垒的出现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那是群真正的战士，无愧于他们曾经的称号－－人民子弟兵，只是，作为堡垒的领袖，他的大局观还是差了点，自己多次想方设法和堡垒联系，都是石沉大海。

堡垒的领袖毕竟是个军人，他不懂得，政治就是妥协，人类和丧尸智尸之间也同样需要妥协。

在这个地球上，真正的敌人也是惟一的敌人，就是生化病毒。不解决生化病毒，不弄清楚它的来源，病毒原理，研发出最终的疫苗，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空。

只有人类幸存者、丧尸、智尸放弃一切恩怨成见，才能携手对抗生化病毒。

时间，并不在我们这一边，因为谁也不知道，生化病毒何时又会变异。

而种种蛛丝马迹都证明，生化病毒绝对不会是个安分的主儿。

它现在只是安静的蛰伏着，也许就在下一刻，它会猛扑出来，将这个地球上的所有智慧生命再次感染，而到了那一刻，又会有什么怪物出现，那真是天晓得了。

闻老的手指，在书桌上轻轻划动着，如果有人在旁观看，就能看到，那隐隐是一行，不，是两行数字。

只有团结一致，才有能力去破解这两行数字之后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