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无言。

伏黯开着车忍不住频频转头去看师淮，师淮都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

这更让他心惊，忐忑不安，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应对。

他的宝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一个月不到便能识破他编织的梦，只是不知道师淮记起了多少，又猜中了多少。

撒了一个谎，便要用无数的谎去圆，若是他坦白，师淮会离开他吗？

他那样胆小，或许是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见自己了。

伏黯目光沉沉，心中一样阴沉，他现在没有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不管还能坚持多久，他都要坚持下去，他好不容易才能再次与他重逢...

二人无话，然而各自思绪翻腾，师淮默不作声却是在想，那个东西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整件事，伏黯又在其中起着什么作用？他的记忆混乱，是否也和伏黯有关？

细细想来，伏黯几乎是以一种‘拯救’的姿态，降临在他的世界，让他毫无隐瞒，不假思索，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如果那个东西说的是真的...会是真的吗？师淮感觉自己的心被针刺了一样，他不敢去深思，可容不得他不深思。

如果伏黯真的想要他的命呢？那一直以来的爱恋痴缠，都是装出来的吗？

师淮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攥着拳头，扭过头去看着车窗，不想让伏黯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如果伏黯真是为了得到他的躯体从而装得一副深情模样，那他还真是佩服他了。

师淮闭上眼，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只知道，他不想死。

一旦信任产生了一条裂缝，便会开始蔓延，直至支离破碎，一切疑点和被戏弄其中的感觉，让师淮没有办法再说服自己，伏黯是无辜的。

下车时，师淮没有一如既往上前挽住他的手，而是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伏黯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他缓缓收回手，不安和占有欲翻滚着叫嚣，但他掩饰得很好，温声道：“我准备了几道你最爱吃的菜，咱们先吃完饭，吃完饭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好不好？”

师淮不冷不热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随后转身走了进去，并未看见身后的男人僵硬的神色，以及瞬间浮现地不属于人类地肤色，很快又被他掩盖下去了。

伏黯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像是无限包容正在耍脾气的小男朋友，简直是最佳模范伴侣。

同居半个月以来，师淮每每回来，都有热腾腾地饭菜，他看着忙前忙后为他清洗餐具的伏黯，没有一丝不耐烦，对上自己的冷脸也丝毫不介意。

师淮心里堵得慌，他有一大堆问题，必须要弄清楚，哪怕伏黯告诉他一句不知道，不清楚都好。

每一道菜，都是这么完美的符合他的口味，眼前的男人也完美到不可思议，这个房子也是他按照自己的喜欢装饰的，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圆满，幸福。

他若是执意找出真相，以后再也回不去这样的幸福了该怎么办？

师淮机械般地夹着菜送进口中，伏黯温柔问他：“喜欢吗？好吃吗？”

师淮轻声道：“喜欢，好吃。”那就这样沉浸在虚假满是欺骗的幸福里吗？

他绝不！他宁可清醒的死去。

他咬咬唇，心里苦，吃什么都是苦的，放下筷子，“我撞鬼了。”

伏黯知道，不说清楚，他根本不可能会好好吃完这顿饭，“然后呢？”

师淮抬眸看他：“他很想要我的命。”

伏黯眼神变得凌厉，“他不会成功的。”

师淮接着道：“他确实没有成功，因为他很怕这个玻璃瓶。”他摸了摸手机下挂着的玻璃瓶，用红线缠绕着，曾经他天真的以为这是伏黯送给自己的定情信物。

“他说这个玻璃瓶里面装的是骨灰，你知道是谁的骨灰吗？”

“我是真的出了车祸吗？”

“昨夜，有个男生死在了自己的寝室...你昨天没回来，是去哪里了？”师淮看着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为什么在我没有告诉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在校内遇到了不对劲的事？”

“为什么有你在，他们都不敢动我？”

“为什么有时候你的体温总是冰冷得吓人，不管我再怎么暖，都没有用。”

“这里面到底是不是你的骨灰？你究竟...是不是人？”

“为什么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在遇到你之前的所有事。”

“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所以才来接近我的？”

“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越说他的声音便越哽咽，直勾勾盯着伏黯，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我真的...很害怕，但是我宁愿你说实话再要了我的命，也不能骗我！”

一连串地质问，让伏黯哑口无言，伸出去为他擦泪的手，在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颤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

伏黯低叹一声，似是因为他的话也难过得不得了：“你的命比我的还重要，我怎么可能舍得要你的命呢？淮淮。”

师淮的泪扑簌滚落，他睁着泪眼直视伏黯，可怜得不行，却不敢去触碰他分毫。

伏黯主动伸手破冰，将他拥进怀中，慢慢抚着他的发丝，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背。

但在师淮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瞳以及眼白，全部变黑，身上伪装出来的皮肤尽数褪去，变为青灰色可怖的颜色，尸斑点点。

黑色的眼眶渗着黑泪，阴森至极，可依旧能从中读出温柔，他脸上一道接着一道的裂痕，露出下面的森森白骨，额头上一个黑乎乎的洞，容纳着一颗子弹。

厉鬼真身显现，鬼王气势尽开，整个房子开始弥漫着腐朽破烂地味道，就连房外的参天大树都瞬间枯萎，周围所有扒在房子旁边垂涎多时的小鬼，无声尖叫后魂飞魄散。

一股强大又浓厚地黑气将师淮包裹其中，他的哭声渐渐变轻，最后全然消失不见，他闭上眼睛，安静地昏睡过去。

伏黯缓缓收回鬼气，再度变回普通人类的模样，他缓缓在师淮唇上印下一吻，温声道：“小心肝，睡吧，等你睡醒，一切都会变好的，所有敢打你主意的鬼，全都得灰飞烟灭。”

不管师淮怎么想他，他都不会让他产生想离开自己的念头。

不管师淮会想起来几次，会猜测到多少，他都会一次复一次地抹去师淮的记忆，给他编织出一次比一次更完美地记忆。

他一辈子也别想逃，伏黯会不计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可能会因此杀光他身边的所有人或者鬼。

*

师淮醒来时，房内点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窗外寂静无声，伏黯躺在他身边，察觉到他的动静，闭着眼都能轻易抓住他的手，扯过来自己的嘴边轻吻了下：“醒了？饿吗？”

睡醒时，爱人还躺在自己身边，屋内一片温馨，师淮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身滚进他怀中蹭了蹭：“我怎么睡着啦？好像做了个噩梦...”

伏黯眼眸深邃，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他浅浅笑了下：“做什么噩梦了？说给老公听，说出来就不害怕了。”

师淮摇摇头，随后闭上眼，仰起头，如愿得到一个温柔怜爱至极的亲吻。

“明天没有课了，是不是？”伏黯在他耳边沉声问道。

师淮缓缓睁开眼，双颊开始泛红：“嗯...”

伏黯轻笑一声，语色暧昧不明，“那今晚试试别的姿势？”

师淮立马起身，佯装镇定：“我好饿，先去吃饭了。”

“好，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伏黯却比他还主动，将他从床上直接打横抱起，一路抱着他下楼。

师淮感觉到他出乎寻常的热情，有些疑惑：“你怎么了？我长腿了，自己能走，快放开我！”

伏黯却认真又郑重看着他道：“不放开，这辈子都不会放开的，下辈子也一样。”

师淮噗的笑出声，好奇道：“你不会是偷偷看了什么小说漫画吧？”

“嗯...”

师淮以为他是在害羞，哼哼唧唧了两声，便心安理得在他身上晃着腿了，享受着他给自己的喂食。

“好吃。”师淮指了指蒸蛋，“还要！”

“好！”

师淮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是上课上太累了才会睡着，明天又没有课，现在睡了，晚上就能...反正不是什么坏事。

他的视线忽然扫到窗外，扯了扯伏黯的衣服，“窗外的那棵槐树怎么叶子都掉光了？”

伏黯转头看去，自然答道：“是吗？可能是被什么蛀虫蛀掉了，没事，我后面让人换新的。”

“好吧，那要做好驱虫。”师淮想到今天上的油画课，咽下口中的饭，伸手戳了戳伏黯的脸，轻咳一声，又尴尬又期待问：“我想给你画幅油画肖像，可以吗？”

伏黯想也不想，“当然可以，随便画。”

“真的吗？”师淮眼珠子转了转，神色不太自在，“那要你脱光光了给我画，也可以吗？”

伏黯：“？”现在的时代风气都发展得这么快了吗？他一个老鬼还真是有点儿跟不上了。

但是下一刻他就沉下了脸，“你们画油画都是这样画的？”

“才不是！”师淮小声道：“偶尔而已...”

“以后想画油画就来画我，不许画别人。”伏黯的语色不容拒绝。

闻言，师淮抱怨道：“那哪是我能决定的？都是上课要学习罢了！”

伏黯看着他，淡声道：“也行，那我去你们学校应聘油画模特，估计你们教授会很乐意。”

那铁定乐意啊，他身材这么好，肌肉匀称，宽肩窄腰，标准的模特身材，再配上这张脸，每每意乱情迷时，听他低喘一声，师淮就浑身都软了。

“不行！”师淮果断且坚决道。

伏黯挑眉看他，不语，师淮愣是从其中看出了威胁，只能嘟囔着说：“好吧。”

当晚，师淮坐着摇摇车，视线不小心再度扫过窗外的槐树时，心中又有些奇怪，空落落的，好像忘了什么一样，但很快，他又被伏黯拉回注意力，在情海中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