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鼹鼠的故事

现在的时间是，8月14号上午10点34分。刚好30分钟，从陈在他们出发的地方，开车按正常的速度，差不多就应该要到华夏广场了。可是，因为在街上要绕开堵塞的车辆和尽可能的躲避三五成群的丧尸，他们实际上只走了一半的路程。离下午两点半还有4个小时的时间，就按正常的步行速度的话，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但是，陈在现在根本不抱希望能够以正常的速度走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有没有别的进步，但心理素质和对事态的分析绝对有很大的进步。

从下水道走，先不论会遇到什么，关键是不知道要多久他们才能穿到另外一条街面。那边也许能找到车，又或者没有那么多丧尸。不管怎么样，都必须试试。因为留下来，也只有等死。

掀开井盖的时候，陈在突然有点文艺有点悲剧的想，华夏广场，会不会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美丽幻影呢？

天知道。

虽然陈在现在还不算特别的饿，但是他还是把所有的干粮都拿出来，和李莞尔分食了。他需要体力，更多的体力，只能先顾着眼前，下一次饥饿来临的时候，如果还活着，那就再想办法。

几天以来，陈在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只能算差强人意，他以前锻炼得太少了。而现在他不需要刻意的去锻炼，险恶的环境对于人的生理功能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锻炼。如果撑不住，就会变成丧尸的食物。所以，陈在也一直在苦撑，就像在运动场上那样，人们只要冲过身体的极限，就会更上一层，但如果撑不住，就只能前功尽弃。

陈在知道自己已经在极限边缘了，所以他必须撑下去。这是需要依靠意志的时候，陈在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不能放弃。

和外面闷热的天气相比，下水道里显得非常的凉爽，如果不是那股腥臭的气味很刺鼻子的话，倒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但是比起丧尸的恶臭来，这种污水的臭味根本不算什么。陈在和李莞尔下到下水道里，这里面其实很宽敞，排污沟的两边的水泥通道甚至还是干的。这比他们想象的好多了，但也有一个很大问题就是，里面没有光线。原本应该是有灯的，但这个时候，整个城市的电力供应似乎都已经中断了。

电力中断，通讯中断，交通中断，这个时候，对陈在来说，最要命的事情就是，他们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这场病变到底扩散到了什么程度，他们该往什么地方走？一概不知。

陈在打开了从那个始祖鸟专卖店里顺来的背包，里面就有野外生存用的高效能手电，光亮足够他们在下水道里行走。李莞尔那里也有一支，说起来好笑，他们谁都不愿，其实也是不敢走后边，只能是并排走，在窄窄的通道上，他们自然而然的挨得很近。近得他们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了。

李莞尔突然就笑了，陈在不知道她笑什么，这个姑娘似乎总能给自己找到快乐，她说，她当时想起了一个很老的动画片，叫做《鼹鼠的故事》，后来还有一个儿童电视剧，说的就是几个幼儿园的小朋友看了这个动画片以后，走到下水道里扮鼹鼠了。

陈在就问：“你多大啊？我记得这个动画片是我小时后看过的，你该不会其实和我同龄吧？”

李莞尔切了一声，说：“大叔，不要随便打听女孩子的年龄好不好？还有啊，难道你不知道电视台还有重播的吗？”

陈在说：“其实我也很年轻，绝对不想看起来那么老。”

李莞尔说：“我知道，你至少比外表年轻十岁，嗯，大叔你40总该有吧？”

陈在不说话了，虽然男人一般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年龄，但并不是就完全不在乎的。但是他随即也笑了——小样，这样就想打击我吗？陈在走得还是很小心，他已经学会在这种崩溃的世界里尽可能的保护自己，给自己留下逃命的空间。

下水道里很安静，除了他和李莞尔的脚步声以外和流水声以外，他就没有听到别的声音。这里面没有丧尸，也没有异形，他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变异生物。陈在现在对自己的感觉很有信赖感，因为已经有几次，他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幸运逃脱的，而他没有感觉的时候，通常也没有什么危险。他现在甚至希望可能直接从下水道走到华夏大厦那里，多好，又凉快，又安全。

但是，美好的愿望总是很容易落空的。他们没有走多远，下水道里就出现了岔道，这里面没有路标，没有参照物，他们也没有图纸，是通向天堂，还是留在地狱，就只有一个选择。

向左走？向右走？

陈在和李莞尔都把手电筒的光芒指向了身边的污水沟，然后互相看着。

“你是男人，”李莞尔理直气壮的说：“你来决定。”

怎么选？选对了，也许他们能提前，并且平安无事的走到华夏广场，选错了，他们也许就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城市了。李莞尔的理由很充分，但是，在这种时候，陈在也想有人来给他做个决定。

选择从来都没有对或错，真正让人痛苦的，是选择之前的挣扎。不管怎么选，都有一半的机会，只有不选，才是最大的错误。

我是男人，陈在心里笑了一下，说：“我选，不管对错，你都不要抱怨。”

李莞尔没有看陈在，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说：“不管你怎么选，反正我都跟着你。”

陈在想问，你这话是不是一种对我的暗示？不过，以前很喜欢贫的他，这时候却变得很珍惜自己的话语，他只说了一个字，左。至于为什么，那就是凭感觉了。

可是，陈在和李莞尔刚刚往左边的下水道走了不到50米，陈在就停下了脚步，李莞尔正想问他怎么了，却被陈在一挥手，就把话吞回了肚子里。陈在一只手拿着手电，另一只手，却把一路上都垂着的手枪举了起来。

四周都很安静，李莞尔不知道陈在看到了什么，但是，这种近乎绝对的安静，却让她心里有些发毛。陈在肯定是看到了，或者感觉到了什么，虽然认识没有多久，而且陈在这个人看起来既不伟岸，也不英武，甚至还有些猥琐，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跟着他还是安全的。

“走。”陈在的声音不大，但是有一种很坚决，让李莞尔觉得无法违背，甚至都无法询问的感觉，而且陈在在说话的时候就应开始后退了。他没有管她，而且李莞尔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她只是凭着女孩子在黑暗中对别人依靠的本性，赶紧跟着陈在往回走。陈在越走越快，甚至放开了脚步开始跑，李莞尔只是一愣神，陈在的身影似乎就从她眼前消失了。

一瞬间，李莞尔就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猛然放大，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所有的感官也都在瞬间变得异常的敏锐起来。她手里同样拿着一个手电，而且肩上也挂着一把枪，但是，当她看不到陈在时，她简直有种整个世界连同她自己都完全被黑暗和恐惧吞噬了一样。而且，她还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接近，那东西动作很快，而且伴随着那东西过来的，是一种很异样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李莞尔有种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而且接不上气来了的感觉，然后脚下一滑，带着股哭腔轻声的叫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手里的手电也咣当一声，先是掉在地上，跟着就滚到水沟里去了。那一刻，李莞尔完全被一种恐惧和绝望笼罩在其中，甚至没有想到要马上爬起来。她坐在地上，转过头去，就看到一片红色的小眼睛潮水一般的向她涌来。

陈在似乎没有回来拉她一把的打算，李莞尔心里一片冰凉，但是并没有像一般的女孩那样除了哭喊什么都不会做了。她还记得自己肩上挂着一支冲锋枪，于是就那么坐在地上，端起枪来朝着那一片小眼睛哒哒哒的将子弹射了出去。

在下水道的狭小空间里，枪声显得很响，枪声响过之处，就是一片吱吱的叫声。但是，手里的枪很快就打空了弹夹，李莞尔把枪往前面一扔，想爬起来转身跑，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两只手穿过她的肋部和腿间，将她一下抱了起来，然后，她就听到耳边有股呼呼的响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那只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她总认为陈在不可能跑那么快的。

而尽管陈在跑得很快，李莞尔依然看到那些红色的小眼睛在紧追不舍，而且，越来越近了。李莞尔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张开手臂紧紧的抱着陈在，这时候，她唯一后悔的，是没有在摔倒之后立刻开枪打死自己，那样的话，至少她不会连累陈在。

绝望之中，突然一抹希望的火光闪过，是一片火光，从他们的侧后方闪出来，然后一个男孩的声音在喊，跳过来！然后，李莞尔觉得好像腾云驾雾一样，再然后，他们就掉在了水里。那水很臭，很凉，但是李莞尔什么都不理会，反正，只要紧紧抱住陈在就行。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