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让沃顿都感觉到了深深的寒意。

他的身旁，来自密宗的僧侣已是满身浴血，对着一地的尸体惊惧不定。

最中心的，那位曾任天京二十万禁军总教头的男子怒目圆睁，他的天灵盖被钝器砸破，肝脑涂地，死的并不安详。

被他作为武器的那根金属长矛插在了中年武士的尸体上，这位来自天守阁的剑圣阁下也是凄惨。他以面孔朝下的姿势倒在泥水中，让人看不清他临死的表情，但他用来把持长剑的右手已经不翼而飞，剑也落到了李红英的手里。

那柄长剑此刻支撑着李红英所有的体重。沃顿说打断她的手脚，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她只剩下了持剑的右手，双腿与左手都已经呈现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但仍然倔犟地拄着剑站着。

雨水、污泥与鲜血在她身上混杂出了浑浊的色彩，但那冰冷的眼神穿过了层层雨幕，刺痛了每个人的心神。

沃顿知道这种眼神，他在陷入绝境的野兽身上看到过。

他看向了另一头，大地懒已经冲进了门户大开的部落。骇鸟的营房就在那里，已经有人组织着骇鸟去抵挡。

二十多只骇鸟组成了阵线拥向了十多只大地懒，但在几个呼吸间，就一触即溃。

当先的一头骇鸟猛地撞在了大地懒的肚皮上，大地懒一动不动，反而它自己踉踉跄跄地倒退了几步。它身上的骑士抬起头，看到了那在大地懒身上熊熊燃烧的赤红气焰，这些气焰没有温度，但魔王一般的巨大压迫感已经铺开来。

这头大地懒一巴掌便将骇鸟扇倒在地，便不再理会地继续往前冲去。当它与身边的同族并不刻意地践踏过后，这头骇鸟与它身上的骑士都已经被碾成了肉泥。

而这并不是唯一，而是这场战斗的缩影。

巨兽在咆哮中毁灭着沿途路过的一切，摧枯拉朽像是无可抵挡的巨大洪流，整个部族的防御力量形同虚设。有人以十字弩向着大地懒射出弩箭，但那箭矢打在大地懒因为狂化而膨胀的硬质皮肤上，竟连血都不见，只是被茂盛的毛发缠在了身上没有掉落。

房屋坍塌，木屑与茅草在大雨中挥洒，那些被关在笼中的人们无路可逃，他们只能拼命敲打着笼子，发出了绝望的呐喊。可在大地懒冲过来时，却又希望这禁锢他们的囚笼越坚固越好。

但这个他们倾尽一切，拳打脚踢，生拉硬拽，甚至不惜用上牙齿都无法打破的囚笼，连带着他们的肉体，无辜的灵魂，都被大地懒顷刻间碾碎了。

大雨中到处都是奔走逃命的人们，哭泣与惨叫几乎压过了大地懒凶暴的兽吼。但实际上，他们也无处可去，整个部落都被拒马严严实实地包围着，只有朝向大地懒族群的方向空缺，那里也是部落唯一的出入口。大门早已被打碎，离开部落的道路被大地懒们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在红树林中生存了许久，大地懒这样的状态，沃顿是见过的，但这样大规模的在他家门口群体狂化，实在是闻所未闻。很显然，是那个逃掉的女孩做了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红英，转身就走。

大地懒狂化后的奔跑速度快得几乎违背了物理定律，与平日的慵懒迟缓完全不同，即便是进化后的人类也鲜少能跑的过。

现在的李红英仍然保留着最后的战斗力，要解决她，还要面对她最后绝命的反扑。他没有时间纠缠下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看着沃顿等人离去的背影，李红英只觉得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天旋地转中，她向后倒去，但并没有摔到地上。

“嘎呜。”

一头无齿翼龙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支住了她倒下的身体。李红英吃力地从翼龙的背包中找到了药酒，狠狠灌了一口，方才感觉到了好些。

她爬上了翼龙鞍，驾驭翼龙朝着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从陆迁眼中喷出的凶光足以将乔良千刀万剐。

但看着那翼龙径直破开雨幕朝这里飞来，陆迁知道事不可为，也是果断地转身就走，追着沃顿的背影而去。

翼龙停在身边，乔良看到李红英想要下来。但沉重的伤势让她失去了控制平衡的能力，就这样直接摔了下来。乔良急忙去扶，李红英一头撞在了他怀里，身上无数的伤口与折断的左手都被牵动，乔良脸都绿了。

“嘶——”

“哎，对……对不起……”

“你下来干嘛，上去，用翼龙把我叼走。”

“他们……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住在月牙湾，以后……”

李红英从他怀里抬头，面对敌人时凌厉的眼神已经不复冰冷，柔软了下来，此刻满是担忧。

“没事没事，没事，我们回去再布置防御就好了。”

乔良捏了捏她的脸以示安慰，心里还是叹了口气。

李红英所说的，他其实也能想到，大地懒的狂化并不是永久的，在一小时即是一天的游戏里也只有两分钟，换算成24小时，也不过48分钟。就算红树林部族损失惨重，但只要作为首脑的那几个人不死，假以时日，他们杀上月牙湾的事情，很可能成为现实。

但现在能怎么办呢，两人都已经身负重伤，就算药酒可以修复肉体的伤势，精神上的疲惫与透支仍然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复。

“先回去再说吧……”乔良将李红英扶上了翼龙鞍坐好，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四周看了看。

所有人都在逃命，躲藏，抵抗，死亡，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了。太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在乌云的渐渐落了山，昏暗之中大地懒身上的气焰格外显眼，已经近在咫尺了。

但乔良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看到坨坨了吗？”

“没……没有……坨坨呢？。”

“坨坨呢？坨坨……去哪了？”

……

部落外，树林中，沃顿等人隐匿在了这里。他的身边，那位参与围攻李红英的密宗僧侣赫然在列，还有里克，陆迁，以及另外两名手下。

整个部落，逃出来的只剩下这几个人了，他们也都是部落中残存下来相对精锐的一批人。

他们并非是从大门出走，而是凭借身手翻过了几米的高墙。

这一次，部落真是损失惨重。不过，等到大地懒狂化结束，他们就能返回部落。只要这些人活着，这个部落迟早能恢复元气，到时候……

陆迁恨恨地咬牙，他一定会杀上月牙湾去。

只是，不知道师姐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不能活下来。

想到师姐有可能死去的事情，陆迁的思绪陷入了茫然。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嗖”的一声，紧接着，他身侧的手下应声倒地。

他的咽喉，插着一发弩箭。

“什么人！”

沃顿已经跳了起来。

树林中静静悄悄，不远处部落高墙内屠杀产生的喧嚣都清晰了起来。

“嗖！”“呃——”

又是一发冷箭，再次有一人殒命倒地。

“喝啊——！”

发出大喝的正是那位密宗的僧侣。

他显然看到了什么，奋力追了上去，身形很快就被树林与灌木吞没。一阵破风声与金属撕裂布帛的声音从那里传出，之后，一切就陷入了沉寂。

沃顿，陆迁与里克赶了过去，看见了密宗僧侣的尸体，不过短短几秒，他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死了。

沃顿看着尸体与周遭的痕迹，皱着眉开口：

“他冲过来……看向的应该是那边，但是被那颗树挡住了视野。那人偷袭，向他丢出了流星锤，他没躲开，被捆住了。

之后，那人暴起一刀……或者是一斧，速度很快，力量很大。

他下意识用手去挡，然后左手被砍掉……植入体离体，所以他一声都没喊出来就死了。”

沉默。

大雨还在下，风呜咽着，三人消化着这样的结果，有些不愿接受。

这位密宗僧侣很强，陆迁自问都不可能毫无代价地击败他，若是生死相搏，结果也未可知……虽然他本来就有伤，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总觉得有些荒诞。

“难道……他们还有第四个人？”

陆迁喃喃道。

“嗖！”

里克眉毛一挑，挥刀挡下了这发向他射来的箭矢。他的身旁，沃顿已经骤然冲了出去。

“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

沃顿发足狂奔，他已经捕捉到了对方的身影。

那是一道娇小的身形，金色的头发因为蓄满了雨水而拧成了一道，随着她的旋转跳跃在风中甩动。沃顿认得她，那是乔良进入部落时，被他抱在怀中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那女孩骑着翼龙飞走时，他没做多想，但现在看来，她的重伤之躯已经恢复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做到的？

他更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有这样的身手。她的速度也是极快，让他一时间竟然没能追到。

“你跑不了！”

沃顿大喊着。速度上终究还是他更快一些，任凭对方如何奔跑，两人的距离始终在坚决地缩短着。

然后他看到对方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旋身站定，竟是不跑了。

有雷霆劈落，闪烁的电光有一个瞬间照亮了她绝美的面容，也让沃顿看清对方的表情。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只有无表情的漠然。

她只有一个人？她竟然只有一个人！

沃顿丝毫没有放慢脚步，甚至又加快了几分，周身的空气因为他的高速奔跑已经产生了隆隆的轰鸣，他要让这个女孩为她的自大付出代价。

坨坨冷冷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沃顿，手中的流星锤被她扬起甩动，像是风扇一样旋转了起来。

坨坨我啊，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