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莫名其妙。”

斯蒙德脸上的笑意收敛，他看着那燃烧着黑火的利剑，有些忌惮，却并不畏惧。

“解释？呵，乔良，你不也拥有元素的力量吗？你可有向任何人解释过？！！”

密密麻麻的电蛇在斯蒙德身上疯狂窜动，发出嘈杂的嘶鸣，他的四肢在陡然间裂变出了许多张扬的触须。他也拔出剑来，跳跃的紫色雷霆蔓延在利剑上缠绕，仿佛神话中邪神的权柄。

“在你做出错误的决策之前，我先告诉你后果吧。”

他的气势节节攀升，与乔良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在乔良眼中，倘若一开始的斯蒙德是一柄锋利的匕首，那么此刻，他就是一柄邪气凛然的妖刀。

“首先，我不会坐以待毙，强弱之势也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分明，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他说着，跨前一步，直接站到了乔良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两团气旋相撞，形成的飓风呼啸着向西面八方席卷，水流也被狂乱的气流牵引，以两人为中心形成了汹涌的漩涡。

“其次，在这畸变方舟，我是和亚当一样的【不死者】。一旦你决定与我为敌，就算你杀了我，也会有下个我继续出现，与你不死不休。”

斯蒙德挑衅似的用目光扫过所有队友，最后深深地定格在了坨坨身上。

“亚当已经疯了，再招惹上我，你有信心能保护所有人吗？”

战斗一触即发，乔良神色冰冷，严阵以待。然而，斯蒙德却语气一转，变得轻松。

“在你认识到这两点之后……”

斯蒙德微微一笑，手上忽然一松，任由长剑落入水中。触须重新融入他的身躯，缠绕的闪电也全都消失了，他就像个毫无防备的正常人，摊开了双手。

“我给你解释。”

话音刚落，乔良的视线变得模糊，周遭的光影统统化作了最深沉的灰暗。他的意识在这一刻冲破了身体的限制，突破黑暗深渊高高升上苍穹，前往浩瀚的星空，宇宙的发端，时间的尽头……

乔良的内心没有惊慌，因为他来过，只是没有想到，斯蒙德竟然能直接将他拉到这里——元素的维度。

他感知了一下，发现没有任何束缚，他心念一动就能离开。

抽象的简单线条开始在前方描绘饱含信息量的画面，这情景和游戏中玩家飞升抵达新方舟时，神人海莲娜演示的CG类似。

“当我苏醒之时，我就已经身在这畸变的深渊里。过往的记忆模糊不清，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乔良看见斯蒙德从地上苏醒。他疑惑地抠了抠左手腕的植入体，爬起身后茫然四顾，壮起胆子到处探索。

可黑暗之外，杀机四伏。

“我想过，这也许只是个噩梦。据说，人只要死在梦里，就会从现实中醒来。可是啊，哈，可是啊……”

畸变的红区根本不是人类能久留的地方，即便斯蒙德的特殊能免疫辐射，也同样无法手无寸铁的生存下来。他被活活饿死，被毒蜥吞噬，被岩龙扑杀，被死神撕裂……他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可是每次苏醒，他都仍在深渊里。

“记忆里，我是个无神论者。但那段日子里我想的却是，也许是我生前作恶多端，所以神明才会惩罚我坠入永无天日的地狱。”

情绪从沮丧到悲伤，从悲伤到愤怒，又从愤怒到崩溃，从崩溃到麻木……他的哀嚎在这地狱般的世界回荡，漆黑的地底埋葬了他的鲜血与热泪，还有数不尽的尸体。

直到……

“直到，我听到了祂的低语。祂教会我如何使用元素的力量，教会我如何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

画面如默片播放，掌握了元素力量的斯蒙德拥有了自保的能力，随着他对能力的越发熟练，他在红区的生存也越发顺利，越发的游刃有余。

“你也一定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吧。”

斯蒙德分享了一段由难以名状的音节所构成的语音，乔良瞳孔一缩——这是元素的语言，就是他所听到的腐化低语。

要说区别，也只有“声音”不同，证明“说话”的不是同一位。以及，斯蒙德所听到的声音更加清晰，内容也很详细；而乔良听到的，如同信号不良的老破收音机播放的节目，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呵，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斯蒙德看乔良陷入沉默，语气越发笃定，“你对元素力量的使用，和对方舟的一切知识，都是这样的声音告诉你的吧？”

乔良很想反驳，那傻逼声音告诉他啥了，一天到晚除了催他找神器飞升就是把亚当砍了，不能说没有屁用，只能说屁用没有。

然而斯蒙德没给乔良开口的机会，他的语气越说越激动：“虽然我们背后的存在也许不是同一位，但我们都是被祂们所创造的，背负着虚假的记忆活着，受祂们的指引，为实现某种目的而存在的——我们，是同类啊！”

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乔良叹了口气道：“斯蒙德，我不想承认你的观点。况且，你的力量毫无疑问来自罗克韦尔，而它是我的敌人，你也是。”

“那你呢？你知道你的力量来自于谁吗？就算不知道，也大致有所猜测吧。你可别告诉我，你心甘情愿当祂的狗。”

斯蒙德反问道：“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观察你，乔良，有一点我一直特别奇怪，那就是你对自己阵营的认知。你习惯了依靠元素的力量，却又对元素心存忌惮，不敢完全拥抱它。我猜猜，你使用祂的力量，却不认同祂的立场，你自认为是人类，但你背后的那位，是站在人类的对立面吧。”

乔良神色一凝：“所以？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能有选择，我就不能有选择吗？你凭什么，就因此断定我的立场，就因此打算与我为敌？！”

斯蒙德的声音陡然拔高，而就在这时，乔良体会到了一种无穷尽的孤寂感——这并不是他的感受，而是来自于斯蒙德。

“我什么意思？”斯蒙德一笑，“你要我解释，我已经解释了我是谁，那么接下来，我就告诉你，我想做什么。”

元素的维度是心灵意识的世界，这一刻，斯蒙德对他敞开了心扉，乔良深切感受到了他内心那深入骨髓的孤独。

画面继续，斯蒙德开始攀爬贯穿畸变的传送轨道。他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锲而不舍，终于从红区爬到了绿区。

“在我的记忆里，我曾有过伙伴，只是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我忘记了她的脸。”斯蒙德缓缓说着，又自嘲的一笑，“呵，我忘了，我的记忆是被捏造的，她未必曾与我同行。”

“可我记得啊，我记得我们曾在阳光下一同奔跑，一同翻过高山，见过大海，穿过沙漠……我真的很想，很想再感受一次，和同伴在温暖阳光下奔跑的感觉。”

斯蒙德的声音低沉而失落，画面也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我始终找不到真正的同伴，也没有任何生物能在畸变的阳光下奔跑。我以为，我的梦想注定是无法实现的。”

“直到……”

黑暗中忽然亮起了一道缤纷绚烂的曙光，险些闪瞎了乔良。

如果是在动漫里，这样的画面多半是人生失败狗不理猫不爱亲人嫌弃没有朋友整天窝在阴暗房间里的社恐死肥宅终于遇到了一个人美心善还特别爱他愿意与他共度一生的梦中情人。

但乔良没想到的是，那光芒里出现踏马的竟然是自己！

“……我遇见了你。”

斯蒙德的声音幽幽传来，乔良打了个寒颤，全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想想吧乔良，这世间，这整个宇宙，也许只有我们两个，再也不会有其他同类的存在了。我们都是怪物，也许终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力量审判。但在那之前，我们应该相互携手，而不是相互厮杀！”

混沌的黑暗在刹那间如潮水般退去，乔良的意识再次回归了现实。面前的斯蒙德看起来狂热而真诚，他保持着摊开双手的姿势，没有一丝防备，这在乔良面前与引颈就戮没有区别。

“你已经看到了我的力量，我需要我的力量。只要在畸变，我就是与亚当同样的【不死者】。论实力，我比亚当更强；论环境，我比他更熟悉这个方舟；论阵营，我们是同类，我比他更能理解你，无论你最终决定站在哪边，我都能支持你！”

斯蒙德的声音微颤，乔良竟然从中听出了一丝紧张。

“接纳我，让我成为你的同伴吧。我可以帮你击败罗克韦尔，我们一起飞升离开畸变，一起抵达正常的方舟，一起——在阳光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