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李美盈被海龙卷吸走，戴安娜顿时万分焦急。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住那即将被吞没的身影，但理智生生遏止了她靠近的冲动。

只要是智力正常的人类……不，莫说是人类，就算是动物，在面对自然灾害时，远远逃离才是符合本能的正常选择。正因如此，那些灾难中的逆行者才会被歌颂和敬仰。

而就在她犹豫的短短刹那，一道身影已经越过了她的身边，是乔良骑着巨齿鲨毫不犹豫地向着海龙卷直冲了过去。

他疯了吗？

这样的念头在戴安娜心头升起，一旁的圣地亚哥同样震惊得瞠目结舌。

他驾驭着巨齿鲨，果决的冲锋就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那背影在惊涛骇浪中仿佛挑战风车的唐吉诃德，是那样的渺小，又是那样的……无所畏惧！

“我们先回去吧。”

HLN_A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戴安娜回过头，只见她神色丝毫没有惊慌，甚至好整以暇地给自己套上了一个新的泡泡。

“放心吧，乔良一定会把美盈安全的带回来的。”

……

任凭巨齿鲨拼命挣扎，也无法逃脱狂暴的漩涡，被磅礴的力量裹挟着天旋地转。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它就像是一条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小金鱼一样。

四周都是汹涌的海流，头顶与脚下只剩下了旋转深邃的空洞。

李美盈的双手死死抓着鞍具的栏杆，双脚紧紧踩住巨齿鲨的背脊，凭借超人的平衡感，艰难地蹲了起来。

纵使濒临绝境，她也绝不会就此放弃。

天旋地转中，她强忍着剧烈的晕眩感死死盯着海龙卷的外侧，当位置被抛飞到最外围时，巨齿鲨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挣，身位再度向外突破了两米。

这就是极限了。

“关圣帝君保佑。”

李美盈喃喃，全身的肌肉早已经蓄满了力量，这一刹那尽数释放了出来，她的手松开了鞍具，身形骤然如箭射向了海龙卷之外。

她再度向外突破了三米，这个距离超出了她的预想，可还是远远不够。初速度在短短一秒的时间里消耗殆尽，她再次被海龙卷的引力死死拽住。

她用尽全力挥舞四肢，然而眼前的局面哪里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她只不过是徒劳的损耗着体力，剧烈的运动甚至还让她呛到了一口海水，胸腔中的气体也所剩无几。

先前在木筏上时，她还为这远比大河辽阔的无垠深蓝而惊叹，看着朵朵雪白的浪花拍打黑色的礁石，她体会到了点点的宁静与美好。

而此刻，大海正向她展露着狂暴而凶猛的另一面。

今天，是李美盈此生第一次见到大海。

虽然她的家乡行省就紧邻着着名的渤海，但那个朝廷腐败民不聊生的年代，“旅游”这个概念，对百姓来说实在太过奢侈和超前了。

不过，她随军征战时，倒也走过内陆的百里山河。

东汉末年，天公将军的振臂一呼，神州大地数十万的百姓群起响应，掀起了载入史册的浩荡起义，为腐朽王朝的灭亡，敲响了第一声丧钟。

“姑娘家家，为什么要造反呢？”

“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找个人嫁了不就能过下去了吗？”

“呵，那我就是为了一身武艺能有得施展，为了天下人能有食吃有衣穿，为了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战友们的朗朗笑声犹在耳畔，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里，他们怀揣着对正义的憧憬和不切实际的宏愿，意气风发的南征北战。

由于封建社会性别歧视之故，军队对女将要求甚为严苛。女子若想在军中站稳脚跟，要么深谙人情世故，要么身怀高强武艺，要么两者兼备。而李美盈却能在如此严酷环境下，挤占得一席之地。其军职虽不高，然于上下级小圈子中，皆知其强大，令人敬畏。

他们几次击败大汉军队，却没人意识到这不过是腐朽王朝最后的底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向好时，回首望去，那时的一切不过是虚伪的巅峰。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那些在土地兼并中获利颇丰的诸侯们，野心勃勃，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他们的势力，才代表着整个时代最强大的力量。

他们的介入，也使这场浩浩荡荡的起义，沦为了一面倒的屠杀。

画面一转，李美盈看到了无数的战友们在战场上倒下，冷酷的刀锋撕裂他们的身体，马蹄踏碎了鲜黄的头巾，残缺的尸首与折断的兵戈铺满了大地，直到天涯的尽头。

人力终有穷尽时，她再强也无法改变失败的战局，面对千军万马，纵有鬼神吕布之勇也逃不过被生擒的命运。

我也……到此为止了么……

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放映，奋力挣扎的李美盈终于彻底力竭，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与当时又何其相似。

轰——！

然而有不寻常的轰鸣自身后传来，李美盈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也反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扭头看去。

是乔良。

幻觉么？

李美盈有些难以置信，并不是因为乔良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因为他身后，她看到了海潮刹那间合拢的缝隙。

应该是幻觉吧……否则，什么样的存在可以劈开大海。

乔良另一只手伸来，也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双臂环成圈，双脚向外张开，在海龙卷中旋转着。

“放松。”

李美盈看到乔良对她做了一个口型，莫名的她感觉到有些安心，就真的不再去徒劳的对抗海水，和乔良一同放松了身体。

除了握紧彼此手腕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浩大的海龙卷逐渐减弱，随即就如同它形成时一样毫无征兆的消散了。当李美盈回过神来，两条巨齿鲨不知何时游到了两人身边，静静等待着。

她的面色有些铁青，因为闭气已经濒临极限，乔良看在眼里，鼓了鼓腮帮子，试探性地慢慢凑上前。

李美盈当即明白乔良打算做什么，她立刻疯狂摇头，同时伸手去推乔良的胸膛，只是她已然力竭，这样的推拒是那样的柔弱无力。

所幸，对方并没有趁人之危，只是淡淡一笑，随即拉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了巨齿鲨的鞍具上。

当巨齿鲨冲出海面时，李美盈终于得以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每一次吸入都令她感到了生的喜悦。

“多谢救命之恩。”

她的胸膛还在剧烈的起伏着，看到同样破水而出的乔良，还是第一时间拱手道谢。

“谈不上救命之恩。不过大梦一场，即便身死也能复生，不必如此。”乔良摆手道，“不过今晚，倒是希望你能帮我个忙。”

“好说，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李美盈爽快地答应了。

乔良指着大海说道：“下次碰到海龙卷，不用作反抗，也不要下坐骑，它的持续时间不算长，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只要静心凝神，很快就过去了。”

李美盈再度拱手：“美盈谨记。”

“好了，我们是同伴，不用这么客气。”乔良也拱了拱手，笑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