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良一觉醒来，已经过了正午。

食物的香味传来，他侧过头去，看见了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盘烤肉，和坐在床边的HLN_A。

“早啊。”他坐起身，自然而然地端起烤肉开吃。

HLN_A双眼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乔良，你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么？”

“我不是帮圣地亚哥忙活机甲的事情么？然后数据测到了凌晨，困死我了。”乔良不假思索道。

“然后呢？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了吗？”

“然后我……睡过去了啊。”

“所以，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是吗？”HLN_A追问道：“昨晚我扫描了你一整夜，你根本没睡。你的脑细胞一直处于活跃的状态，体内的元素能量也在不断调动。乔良，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你还是你么？”

乔良的动作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没有辩解，因为HLN_A就是最精密的测谎仪，只是认真说了句：“我还是我。”

“君王做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

乔良囫囵吞下了烤肉，把盘子放回了床头柜。HLN_A灼灼的目光让他无法直视，只好将目光低垂下来。

HLN_A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承诺么？”

“我记得。”

方舟计划，这个看似充满希望和救赎的名字背后，却是一场残酷而无尽的试炼。这场试炼犹如养蛊一般，让生存者们在生死边缘徘徊，逼迫他们成为能够与腐化作战的飞升者。

生存者只能生下力量贫弱的凡人，一旦他们的寿命完结，后代也很难继续繁衍下去，这也是导致了绝大多数方舟都难以建立起长久秩序稳定的文明社会。野蛮、混沌、冲突、战争，才是方舟世界的主旋律。

而生存者的投放，善恶从不作为评判标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像戴明和涅尔瓦这样的存在并不罕见，他们造就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间惨剧，却也仅仅只是方舟计划的缩影。

更别提，人类之外的种种生物了。

可以说，方舟运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数不尽的生命在痛苦中死去，而绝大多数，这些牺牲都对夺回海蓝星这一目标毫无意义。

“HLN_A，你亲眼见过元素君王的伟力，知道这份力量可以做到些什么。生存者海莲娜的记忆，加上你辅佐亚当的所见，你也应该明白方舟计划是何等的残酷。但现在，你只要帮我，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那天，乔良如此说道。

“待我重回海蓝星时，我会将星球还给人类，将腐化全部用创世纪飞船带走。当飞船找到了宜居的、可以殖民的星球，我也可以用君王的力量帮助人类击败土着势力，撒播文明的火种。这样，双方皆大欢喜，人类再也不需要与腐化作战，残酷的方舟计划可以结束，海蓝星将再度绽放文明的花朵！”

“以创世纪飞船交换海蓝星，似乎是个不错的交易。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真的在害怕力神机甲？”HLN_A如此回应。

“三千年前，君王确实曾被力神击败过，但你怎么断定这三千年来君王的实力毫无寸进？这不过是你们的一个假设，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将死于力神刀下，虽然是君王观测到的未来，却也是独属于君王知晓的秘密。

乔良表面镇静地笑道：“对我来说，骗圣地亚哥为我造一台力神，不过是一件护身符，可对于人类来说，力神机甲却是全部的希望。方舟计划千万年，也只有一个圣地亚哥制造了一台力神机甲。如果失败了，力神转换器被毁，你们又有几个千万年能再等待下一个奇迹？”

他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说道：“我只想接走她们，活下去，仅此而已。”

“你大可以现在就去海蓝星接她们。”

“要抽离掉整颗星球的腐化，需要时间，而且，被腐化过的三泰坦具有君王的部分本源力量，结合人类的方尖碑科技，可以直接将我传送到君王台。所以，亚当手里的力神机甲必须被摧毁，三泰坦我也一定要带走——这就是全部的条件了。”

乔良看着HLN_A的眼睛：“而你只要做到‘不说’即可。只要你答应，待我重回海蓝星之日，再不会有一个人因此牺牲——除了亚当，如果他仍然选择与我战斗的话。”

“我可以帮你。”HLN_A回答道：“但有一个前提——你必须是你。”

“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我信任的是你，而不是君王。”HLN_A无比认真地说道：“乔良，倘若有一天，我发现你不再是你，那么你将失去我的帮助，你也将失去你的力神机甲。”

话语里，透露着玉石俱焚的坚定。

视线透过被她推开的门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圣地亚哥、李美盈和戴安娜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午饭。

圣地亚哥一边大口咀嚼着食物，一边激动地比划着手势，他生动形象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让人忍俊不禁；戴安娜毫不在意形象，笑得东倒西歪；而李美盈则淡然地坐在一旁，偶尔插上几句话，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幅美好和谐的画面。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建立起了不错的羁绊。而眼下，如果HLN_A不愿继续合作下去，那么乔良就只剩下杀光他们这一种选择了。

“这条道路注定是孤独的，不存在任何盟友，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蓦然间，乔良回想起了君王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现在，睡一觉吧，当你醒来，身体还是你的。我诚挚地向你道歉，并且承诺下不为例……”

君王居然会道歉，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又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但总之……

“下不为例。”乔良抬起头，对HLN_A说道。

“下不为例！”HLN_A肯定道，随即点点头，拿着空盘子出去了。

果然，这下不为例，想来君王也看过，祂连HLN_A容忍的极限都一清二楚。

“嘿，哥们！”

HLN_A前脚刚走，圣地亚哥又走进门来。

“你也睡够久了，饭都吃了，该起床了吧！快出来看看我通宵的成果！”

“哦？”乔良原本也有起床的打算，听他这么一说便起了兴趣，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随着圣地亚哥走出了房间。

两周前，他们在海面上搭建好了四块金属海洋平台，并从此在这里定居。体型庞大的岛龟占据了一块海洋平台，现在还在呼呼大睡。而在它身上，有着一整座的玻璃温室，种植于其中的农作物，与自行生长的稀有蘑菇和稀有花朵一样茂盛。不断有水分从龟壳的缝隙中渗出，被植物根须汲取，无需搭建水管系统进行引水，也无需人工作额外的浇灌。

而另一边的工作区，正在运转的泰克复制器闪烁着光芒，这是他们从六角币商店中购买盲盒抽到的。

久睡之后，正午的阳光直照，让刚出门的乔良感到微微有些刺眼，他走下金属台阶，顺着圣地亚哥指着的方向看去，瞳孔一缩。

“喏，你心心念念的机甲！力神转换器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们之后就可以先开始机甲训练了。”

深红色的灭绝机甲，安静的矗立在角落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