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李红豆，醒醒。”

诸葛太平睁开眼睛，发现有个女子正蹲在睡袋边上用手指轻轻弹自己脑袋。

她有着十分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穿着一件白色冲锋衣，下身是松松垮垮，露出脚踝的七分工装裤，宽宽的裤腿让这条裤子貌似更像裙子一点，硕大的裤子口袋里不知道装着什么，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遮阳用的鸭舌帽下，不算很长的头发扎了一个单马尾束在后面，看起来十分清爽干练。

一条游鱼似的红色胎记从她左耳耳根处一直蔓延到胸口之上，这样明显的特征并不难认，诸葛太平很快就从李红豆记忆里知道了她的名字。

“巫瑜?”

“没错，就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巫瑜爽朗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了两条上弦月：

“你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睡。”

【睡了一天一夜？那怎么我还是觉得身体非常疲劳？】

诸葛太平一开始还有点奇怪，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概是因为“血月梦魇”是以目标对象的记忆为基础制造的，所以即使睡着了，也会消耗目标对象的体力，更不用说差点支离破碎的精神。

这类似于一种可慢可快的诅咒，如果神识真的被困住，只怕不用多久身体也会力竭而亡。

“说来话长……”诸葛太平转过头去，果然看到胡伟正在把玩他自己的收藏品：

“胡伟兄，你之前说对我们的情况有点头绪，现在怎么样了?”

胡伟闻言，放下手中的藏品走了过来：

“你是诸葛太平对吧？能不能换李红豆出来，我们有事和她商量。”

诸葛太平点点头，和看起来十分兴奋，正在半空中转圈圈的李红豆虚影交换了一下眼神：

“胡伟兄果然感觉敏锐，可以，我这就换她出来。”

“哟，巫瑜～好久不见，你们……”

李红豆刚进到自己的身体里，招呼还没打完，就感觉到心中传来抑制不住的愤怒和恨意，像是诸葛太平在梦境里残留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诸葛太平马上察觉到了异样，但就像是被拒绝了一般，他发现自己无法在这个时候切换身体掌控权。

接着李红豆一拳打在了猝不及防的胡伟脸上。

……

左脸乌青发肿的胡伟搀扶着李红豆走进德安医院。

刚进门，他们就吸引了不少护工的注意，在一阵交头接耳后，一人迅速离开，其余护工们则纷纷围了上来。

胡伟非常冷静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接着和李红豆一起坐进了服务台边上的等候座位里。

没多久，李红豆就看到梅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刘三九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刘三九向胡伟问道：“她怎么肯回来了？你又是哪位？”

“我是李红豆的同学。”胡伟露出一个儒雅随和的微笑：“您就是刘医生吧？”

见对方点了点头默认了自己的身份，胡伟接着说了下去：

“李红豆从医院逃离以后就来找了我，还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不过她这人从小就一直疯疯癫癫的，我觉得这一切多半是她自己犯了病。”

“于是我就和她说，那些都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玩意儿，德安医院出了名的口碑好，怎么可能会有人害你呢？”

“我好言好语和她商量了一阵，打算送她回来好好治疗，可是她偏不肯，结果您也看到了。”

胡伟指了指自己乌青发肿的脸，周围的护工也没少吃李红豆的亏，一个个摆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我……我不想再伤害别人，我想治好我自己。”一直沉默的李红豆终于开了口。

她满怀歉意地看向四周护工，然后开始自己扇自己嘴巴，呜咽道：“之前犯病伤到了你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刘三九连忙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关切地握住李红豆双手：

“没事没事，咱们医院里会动粗的病人很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何况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们不会计较的。”

见李红豆不再自残，他这才缓缓坐了回去：

“所以说，你是察觉到自己打伤同学，愧疚感让你恢复了一点理智，这很好，能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就是很大的进步。”

李红豆点点头，然后问道：“刘医生，你看我这病还能治好吗?”

“当然可以，一般来说精神分裂是无法区分现实与幻觉的，更不要说是自己主动求医，所以我觉得你痊愈的希望很大。”

“来，你先跟我回病房。”说完，刘三九招了招手，护士推着他往电梯走去，胡伟也搀扶着李红豆跟了上去。

走在通往五楼重症区原本病房的路上，刘三九一路都在劝慰李红豆，并向她分析病情：

“你的间歇性精神分裂症状时间较长，也最难治疗，不过它对你的影响不大，毕竟正常时间偏多。”

“解离性人格分离的情况似乎最近才出现，这个比较好解决，而且也不会对你的生活起居产生太大影响，我打算把这个问题放在第二位。”

“最迫切需要治疗的是你的躁狂倾向，虽然也和你的精神状态有关，但躁狂属于神经症，可以通过简单的药物抑制，所以我打算先从这里入手。”

“我已经和医学会的同僚讨论过你的病情，我们一致认为应当区分症状，对点下药，逐步逐步……”

众人还在听着刘三九叨叨他的长篇大论，突然看到一个歪着眼斜着嘴还流着口水的矮小侏儒从边上一间病房里跑了出来。

那矮小侏儒也同样看到了他们，在发现李红豆的一瞬间，他扭曲暗淡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光彩。

接着他用踉跄却又快速的步伐冲到李红豆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含糊不清地哀求道：“大……大长老，嘁嘻嘻，大长老舅舅……呕。”

就在众人迷惑不解之时，一旁的病房里匆匆忙忙跟出来两个护工。

刘三九厉声责怪道：“这人怎么跑外面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他的吗？”

“不好意思啊刘医生，他比我们想象的灵活多了，一时疏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两个护工一边道歉一边架起那个侏儒把他拖了回去。

众人走过被口水弄湿的地板，还能听见病房中传来一阵胡言乱语。

“梦……梦里有好多个，假的都是真的百搭……北风大，大三元，胡，嘁嘻嘻。”

李红豆皱了皱眉：“这是谁，我以前怎么没在医院里见过?”

“他叫孟岩，先天性痴呆，昨天才送来的。”没等刘三九回答，推轮椅的护士就解释起来。

尽管被护士抢了话，看起来也没有丝毫不满的刘三九用充满怜悯的语气补充道：

“你别看他个子不高，其实他已经三十有六，就因为先天有缺陷所以才造成了发育不正常，不像你还能治疗，他是真的没救了，也算是个可怜人。”

说着话，众人来到了李红豆原本的病房，这里的一切还和她离开时一样，似乎是知道她肯定会回来，所以什么都没动。

见到李红豆非常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茶杯给自己倒水，胡伟长舒一口气，看起来算是放了心。

“李红豆，你安心养病，我先回去了。”胡伟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个看不出材质的紫红小葫芦放在李红豆床上：“这个送你。”

“这是啥？”李红豆拿起紫红小葫芦端详起来。

“我奶奶留下来的，说是可以辟邪，你犯病的样子和中邪有一拼，以后就挂脖子上吧，搞不好能让你更快痊愈。”

李红豆嬉皮笑脸地将小葫芦挂到了脖子上：“行，那我就不客气啦，等我痊愈以后再给你打一拳补偿补偿。”

“免了，朋友之间不计较这个，你能好好接受治疗就算对得起我了。”胡伟摆摆手，转头和刘三九身后的护士套了个近乎：

“护士姐姐，我们加个腾信呗，万一有情况可以随时联系到我。”

那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梅姓护士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拿出手机和胡伟互相加了腾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