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有个秘密。

这家不赚钱的酒楼只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才开设的，他真正的目的，是挖出埋在自己房间下面的一个机关。

一个开启通往“不死之王”地宫通道的机关。

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他已经顺利地挖地三尺，找到了那个机关。

可是“不死之王”生前杀人无数，地宫内充满阳煞，一旦通道开启，压抑了两千多年的阳煞能轻易杀死他这样的男子。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他遇到了我。

所以他用自己的大床遮盖住挖掘的痕迹，每晚都和我同床共枕，说是这样可以化去他挖掘时进入体内的阳煞，同时将自己体质转阴。

不过他倒是没破了我的身，也许是因为破了身的花皮子阴气就没那么重了，也许仅仅是因为我长得丑。

这倒是好事，犯不着要为了守贞和有些武学修为的大当家拼命，我生平第一次感谢起自己的白化病来。

又过了一年，大当家认为时机成熟，特地选了一个阴气很重的日子，带着我从他挖的地道里开启了机关。

那看不见的阳煞果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从地道里奔涌而出，连本来身子发冷的我都觉得燥热了起来。

如果不是我在大当家身边挡着，估计他就算没有爆体而亡也会半死不活吧。

错过了这个机会，让我很是后悔……

我们从通道下到地宫，我手中的气死风灯用微弱的灯光照亮了这偌大地宫的一小部分。

石棺，数以千计的石棺，连大当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样。

不过他还是在地宫中央最大的棺材边找到了很多值钱的东西，可惜离中央越近，阳煞越重，他不得不暂且退出。

“无妨，阳煞今日已经散去大半，只要我们继续睡它七八天，或者去弄个死人镇压阳煞，那些财宝就唾手可得。”

大当家今天实在是很高兴，所以喝得多了点：

“反正也只有我们两个知道这些秘密，到时候财宝一人一半，这家破酒店也送你当嫁妆。”

……

再过七八天后，可能我就是那个死人了吧。

不是我不信任大当家，只是我了解人性。

幸好大当家先我一步，在醉酒后的熟睡中被张大虎勒死了。

……

张大虎也有个秘密。

他知道大当家的真实身份。

南宋兰陵郡一带有一伙山贼，大当家就是这伙山贼的二把手，对外号称足智多谋智多星，但俗称一般是……狗头军师。

一次机缘巧合，这伙山贼进了一个几乎全部村民都姓“岛”的村子，还翻出了村长家私藏的宝贝。

精通机关风水之术的狗头军师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个机关设计图，似乎能连通什么地宫。

他想都没想，直接带着机关设计图偷偷离开了山贼团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隐姓埋名来到了冲氿如意镇，并在机关通道七尺之上盖了一间酒楼掩人耳目。

至于他是不是因为常年屈居于二把手心有怨气，才让别人叫自己大当家……这些都已经死无对证了。

张大虎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那批山贼打探到了大当家的下落，但他们不是本地人，贸然逗留一定会打草惊蛇。

他们对机关风水一窍不通，又想玩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他们抓了张大虎的父母，让这家伙在地宫被打开后想办法宰了大当家，然后把财宝带回山寨。

张大虎怎么知道地宫被打开的？呵呵呵……

……

死人，现在已经有了，剩下的那点阳煞自然可以无视。

“你知不知道，据说‘不死之王’以前也是冲氿岛的屠夫。”

张大虎对自己的职业好像十分骄傲。

“好像听说过。”

我点了点头，顺便讲刚从财宝堆里找到的匕首插在腰间：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石棺是干什么用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张大虎说着话走向中央那最大的棺椁：

“我只听说不死之王在去世后，他的墓穴被最亲近的几个侍卫放下断龙石永远封闭了，没想到还留了一个通道。”

我跟在张大虎身后，看着他用蛮力抬起棺椁盖子，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给他后心来一下。

【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无论是大当家还是张大虎都不会放过我吧……所以我的选择就只有先下手为强……】

“这就是‘不死之王’吗？”

听到张大虎的感叹，好奇心让我暂时止住了杀意，从另一边凑了过去。

偌大的棺椁里躺着一个和张大虎有三分相似的壮汉，他头顶放着一个流光溢彩的金属瓶子，双手在胸口合拢，其上是一块椭圆形的黑色玉石。

而他的脚下是一块散发出悠悠蓝光的寒冰，丝丝白气包裹着肉眼可见的阳煞，在棺椁内纠缠不息。

“据说‘不死之王’身经百战，可怎么身上一道伤疤都没有？”

我见状不禁疑惑道。

“天知道。”

张大虎笑笑，重新盖上棺材盖子：“不过我很崇拜他的事迹，这大棺材里的东西我就不拿了。”

“还有，你那把小匕首屁用没有，就不要想着给老子来那么一下了。”

我并没有被他一句话吓到，反而将匕首抓得更紧：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杀我？”

张大虎出乎意料地摆了摆手：

“花皮子，你和我一样都是苦命人，我不杀你，但是财宝我要带走大半。”

这句话倒是吓到我了，一时之间我都无法判断出真假。

虽然我不打算轻易相信他，但……和他硬拼更没把握，不如暂且信一回。

张大虎从酒楼里找到了很多大当家为自己准备好的箱子袋子包袱皮，将地宫中的财宝一一运了出去。

“大当家留下了两本秘籍，这《勾魂伞》名字和招式都只适合娘们，就留给你，这《灭门刀》招招狠辣，倒是很适合我用。”

张大虎将大半财宝搬到马车里，接着一路向海边码头进发，离开时留下一句话：

“我要去会会兰陵郡那帮山贼，这破酒楼就归你了，也算遂了大当家的愿。”

【他居然说到做到了？这个厨子兼屠夫一向粗鲁又残忍，居然会饶了我的性命？】

但既然已经成为事实，那我也没功夫去深究原因。

我对镇民们撒了个谎，说大当家回了老家，张大虎也打算跟着出去闯闯，酒楼以后就交给我来打理。

镇民们知道大当家待我视如己出，没怎么怀疑，我就成了新的大当家。

如意镇地处冲氿岛交通要道，前任大当家并没有把这个优势发挥起来，但是我不一样，就算不择手段、绞尽脑汁，我也要出人头地。

【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他。】

我用张大虎留下来的钱将聚金阁前半部分重新改造了一下，在一楼二楼依然用于餐饮的情况下添加了一层当客栈用的三楼，还加了一层围墙，让聚金阁整体扩大了一倍有余。

镇民们见我一个弱女子好欺负，改造搞到一半就开始喊缺钱罢工，结果我花了将近翻倍的价格才搞定这件事。

这我倒不觉得意外，从小在如意镇长大，就算他们在镇外的人眼里伪装得再好，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也瞒不过自己人。

和我预想的一样，吃住一体的聚金阁自开张以来，投宿旅客络绎不绝，自然也带动了餐饮方面的生意。

新招来的厨子是海边码头的岛市八，他原本就常年守着码头给下了船的水手烹调海鲜，自然也有路子获得水手们手中的新鲜食材。

所有吃过聚金阁海鲜料理的人都赞不绝口，我们的分号逐渐开遍了整个冲氿岛。

可我还是小看了人性，就在聚金阁第六家分号开张之时，岛市八再也不满足于当一个厨子，以单干为由头威胁我，要我把沿海小镇的分号交给他接管。

如意镇镇民们更是眼红我的生意，在暗中散布谣言搞破坏。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将沿海小镇的分号交给岛市八，只要求他将手艺毫无保留地教给聚金阁其他厨子，他勉勉强强同意了。

之后我打着做善事的旗号，定期将一部分利润发放给如意镇镇民，这才让聚金阁活了下去。

讽刺的是，因为这个举动，我还得了一个“如意大善人”的名头，每每想到都让我忍不住苦笑。

不过这都是一些琐事，我距离出人头地只有一步之遥，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他。】

那一天，我终于等来了那个和我有婚约的新郎。

我一如既往地倚靠在聚金阁门前的石狮子上，看着赵季竹胸前的大红花一颠一颠，伴随着喜庆高亢的唢呐声，慢慢走近，又慢慢走远，直到从地平线上消失。

他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

很想哭，哭诉自己这些年来的隐忍苦难，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自我感动。

【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很想笑，嘲笑自己这些年来的精打细算，只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他。】

可最后，我没有哭，也没有笑，甚至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我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碎掉了，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