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之谜
作者:海角樱花漫 | 分类:游戏 | 字数:1.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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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记者,对于欧阳青之死,官方是如何定论的,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莫兰却不等我开口,将当年警方对于欧阳青死亡事件的调查结论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仿佛已在心中默念过千百遍。
“经过深入的调查,结合法医出具的尸检结论,警方论证欧阳青在最后一个月的时间里,精神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其私人医生在正确诊断结果的基础上,为其开具了合理用药范围内的镇静剂,并制定了严格的用药规定。有间接证据表明,欧阳青并未遵医嘱正确用药,极有可能因此导致出现强烈副作用,在这种副作用下,欧阳青做出了极端行为。”
这是在欧阳青死亡一个星期之后,警方结束了全部的调查取证工作,发布的官方结论,内容与张德的说法如出一辙,和齐方的预计完全一致。各大报刊和门户网站,在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消息。
之后的事情,你应当比我还清楚了。文化圈以极其敏捷而热烈的速度回应着这份调查结论。各路媒体公知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达成了共识,与历史长河中无数璀璨耀眼的艺术明星一样,这位画坛巨匠同样是死于艺术。
一时间,各种纪念活动纷至沓来。
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我下定决心要为欧阳青写传记,将我对他最炽热的爱与纪念都写进去,我要让它流芳百世。
那天,我走进博雅美术馆大厅中央时,夕阳刚刚落下,厅堂顶端的水晶灯忽然被点亮了。温和的光线投向正前方这幅挂在最显眼位置上的画作,这正是博雅的镇馆之宝,令欧阳青声名鹊起的《父亲》。
那段时间,我几乎跑遍了大大小小的欧阳青纪念画展,看过了无数欧阳青顶峰时期的旷世杰作。
然而此刻,在这样一幅无论是画风还是构图都仍显得青涩的作品前,我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我穷尽思虑也无法说出这幅画究竟好在哪里,笔锋呆笨,一笔一划如同斧头砍出来一般。
可画中之人,那沉重的失落和绝望巨石一般滚压过来,令人喘不上气。
画面正中是一位老人,他将头深埋在双手之内,双肩耸立,脊背凸起。衣衫褴褛,脚蹬着一双笨重的皮靴。
老人前方立着一砧陈旧的画板,那是一幅尚未完成的女性半身像。上身已经勾勒的非常精确完整,而那长发簇拥下的脸,只有一条淡淡的血痕横卧在额间,余下,确是空白。
欧阳青在这幅画中竭力刻画他那天赋贫瘠的父亲,隐晦的表达出对他深重的同情。那传递出的情绪真实强烈,浑然天成。
画作的杰出还在于,同样是没有面部描写的两个人,埋首的父亲的情绪跃然纸上,人们仿佛感同身受。而那未画完的女人却注定如同一件上好的艺术品,即使是画上在美好的容貌,也不过是空有皮囊之物而已。
我兀自看的出神,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齐方打来的,话筒中传来齐方无比苍老的声音:
“莫兰,你能来家里一趟吗?欧阳墨快不行了。”
我之前来过欧阳青家无数次,那是一幢坐落在一处湖畔幽静之地的双层宅邸。
而每一次,我都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患有疯病的弟弟。
当我在齐老的引领下,下到这间几乎废弃的地下室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室内昏暗潮湿,墙壁上已经爬满青苔,正中一大面墙壁被一张厚重污秽的麻布遮盖着。角落里发黄的画纸堆叠如山,各种画具和杂物胡乱丢弃,场面混乱不堪。就在右侧那面已经弃用的壁炉下方,一个壮硕的身影听见动静回转过来,接着莫兰就看见了那张脸。
一张丑陋的脸,接下来是肥胖臃肿的上身,两只腿高低不一,走起路来左右摇晃。
那场面令人心惊肉跳。
我抑制住内心的恐慌,小心翼翼的走向那个扶住墙壁躬身站立的身体。就在靠近他面前的桌子时,听见他从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巨响,几乎是本能的,我向后退去。
对面那双眼睛极其敏锐的觉察到这一变化,惊慌失措好似一个受伤的孩童。如同寻求长辈庇护一般,他焦急的朝身后半步齐方望去。
“小墨,没事,她是你哥哥的朋友,是来看望你的。“
我看见那双眼睛忽然明亮的闪了一下,竟然令人联想到天真的婴孩。在这张黝黑布满斑痕的脸上,仿似嵌入了两颗宝石。
我立时心生怜悯,刻意放柔了声调。“欧阳先生,我是莫兰,你生病了,需要帮助。”
欧阳墨的眼神却穿过我落在身后角落之中那蒙着一块陈旧麻布的画板上。
欧阳墨拼命张大嘴,费了很大的力气只发出仿似咳痰般的声响。
我有些疑惑不解,转身望向齐方。而齐方的眼神同样落到那快画板上。于是我转身向画板走去,抬手轻轻掀开那陈旧的暗灰色的麻布。
在最初的几秒内,我不得不将手按在胸前,以止住那要冲破身体的震颤。
画面惊心动魄。
中央是一个赤裸横躺着的中年男人,诡异的半张着嘴唇,一双空洞的眼睛睁得很开,胸前一片鲜红的血渍,血注倾泻而下,垂下的手臂旁全是喝光的空酒瓶。画面上方是一个少年,双手紧紧握着一柄锋利的刺刀,刺刀下方正滴下鲜血。
那握着刺刀的人,正是欧阳青。
画面色调明亮,正如欧阳青惯常使用那样。笔锋显拙朴,线条粗犷,构造棱角分明。
你读过我的文章,一定知道我曾在专栏中反复强调对于欧阳青画风的感受,拙朴,却极为纯粹。那是与一切高深的工匠技艺截然相反的路径。疯狂与悲悯,深爱与苦痛,画家的情绪直接付诸笔端,去掉了一切刻意的修饰与伪造,直达人心。
因此,我瞬间便肯定了,这是欧阳青的遗作。
我记起最后的那次访谈,记起欧阳青在谈到他将要完成的此生最杰出的画作时,那样明亮的神色和心情。
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样明亮神采的背后,却是在谈论这样一副晦涩幽深,透着死亡气息的画作。
就在这间地下室里,欧阳青自杀的时候,欧阳墨就在身边。警方赶到时,他的一只手还握着那柄淌血的剪刀。
喉头里发出的呼喊,犹如发狂的野兽。与之相反,躺下去的人脸色却分外安详。然后警方深入勘察的结论,却否定了欧阳墨的嫌疑。现场没有任何争斗的痕迹,欧阳青用右手持握刀柄,准确的割断了颈部动脉。而在场的欧阳墨目睹了这一切,最终没能制止他哥哥的行为。
我转身向着欧阳墨,用尽力气喊叫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欧阳青是怎么死的!”
我的惊叫欧阳墨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忽然,仿佛一座崩塌的山,他瘫倒在地。
齐方蹲下来扶住他,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
我吓住了,掏出手机来要拨打120急救电话,却被齐方制止。他让我和他一起将欧阳墨扶到一旁的简陋的床铺上躺下,并找来毯子给他盖好。欧阳墨很快就安稳的睡去了。
之后齐方告诉我,欧阳墨得了很严重的肺病,可他不肯离开这间画室,不肯接受治疗。
“我看他也熬不了多少时候了。”齐方说,看上去很是伤心。
我心中又是一紧,想起齐方的怀疑,“齐老,你怀疑有人想霸占欧阳青的财产,那么,那些人有可能是谁?”
在回答我“那些人是谁”这个问题之前,齐方领我离开地下室,走到空荡荡的客厅里,倒来两杯水,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从容的坐下,似乎已经准备好讲述那段漫长的往事。
而开头,却是一声重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