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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

作者:三升花茶 | 分类:游戏 | 字数:8.4万

17.17

书名:新娘 作者:三升花茶 字数:4925 更新时间:2024-10-11 09:04:02

两年之后。

平日古老安静的Edinburgh大学中, 空气里隐隐地浮动着节日的气氛。

校园里的拉德斯基进行曲正进行到第一部分主题,强劲有力的引子亢亢排闼而来,音乐喷泉中的水柱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半空里善舞, 阳光照着水珠, 亮晶晶的, 偶尔有几滴溅到匆匆而行的印宿脸上, 沁凉沁凉。

她穿着一袭深蓝色的学位袍, 走在一个经常经过的林道上,步履间不若平日的缓慢,不时碰到一群同样穿着的学生, 擦肩而过的时候,扬着头冲她友好地微笑, 大声地对她道祝贺。

望了一下建筑楼体上的大钟, 她皱了皱眉头, 脚下的步伐则暗暗加快了些许。今天是法学院的学位授予典礼日,她却险些要迟到。

远远地听见广场人声鼎沸, 入眼是黑压压的人,绚烂的彩带,以及迎风飞舞的各色气球,很是喧闹。礼堂讲台在西北角,乐队在台下右侧, 台下正前方是持权杖者、掌旗者的席位。

人流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方向涌向中央位置的广场, 已经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 工作人员在入口处分发印有Edinburgh大学校徽图案的文书, 醒目交错着的白底蓝杠是苏格兰王室标记, 紫色蓟国花,首府Edinburgh的古堡地标, 再加上中心象征知识的书本。

在约定的集合地点找到自己的导师安德鲁教授,他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五分钟之后,学位授予典礼正式开始。

法学院的院长罗介森先生拿着名册,依次唱名,被点到名字的学生应声而起,正步奔向主席台,与院长握手,拥抱自己的导师,向台下鞠躬,表情诚恳地说一些千篇一律的话。

有人热烈鼓掌,狂热欢呼各自的名字,法学院今年获得学位的总共二百多人,典礼在接近三个小时之后才结束,人群开始往四周散去,同学好友三五成群地拍照,捕捉各自最美丽的神情。

‘Suzy!’

出声唤她的人语调中带着熟悉的苏格兰口音,印宿已经那人安德鲁。

回头,一个穿着黑色导师袍的人穿过人群向她走过来,安德鲁教授是印宿的导师,他也是父亲的友人之一,当年印宿投到他的门下,便是父亲一手安排的。

印宿对他始终是尊重的,他是一个看上去显得异常严肃的英国绅士,在整个学术界也是因治学严谨而著名,不过,却有着很奇怪的性别歧视,就譬如,他偏执地认定女性在某种程度上天生缺乏成为他弟子的品性,于是他不接受女学生,印宿却打破了先例。他是一个正直的人,父亲的插手让他对于印宿有一些情绪上的抵触,对于印宿,他表现得几分傲慢,只是因为父亲而强于敷衍,也许后来发现印宿并不若他想象中的那样无能,慢慢地也对她另眼相看起来,意外的是,一个月前他正式邀请她留校做他的助手,这应该是一个颇为吸引人的安置,印宿却拒绝了。

‘教授。’印宿有礼地看着他。

他点头,双手紧紧握着只有一页的信纸,声音沉着而有力,‘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他本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地接受,不曾料想,在他第二次邀请的时候,印宿第二次正式拒绝。

印宿微笑着解释,‘教授,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谢谢您的器重。’

老先生眉头动了一下,沉默几秒钟,上下审视印宿几眼,似乎这才开始考虑放弃。‘你真是固执。’他口中嘟囔着,令印宿第一次觉得他很可爱。

他们都一样的固执。

这时候,有几个学生走过来邀请他一起拍照,安德鲁最后与她聊了几句,走到那群人中间去,印宿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最新的学位获得者与亲友拥抱,把学位帽高高抛向天空。

有不少人竟是热泪盈眶,场面感人得令印宿隐隐地感觉到不习惯,心底却升起一阵怅然,不让自己却追究这样的怅然源于什么,她慢吞吞地转身,欲离开广场。

方走了六七米,一个人影横冲过来,下一秒,怀中突然地被塞进一束庞大得惊人的香水百合,浓烈的花香味扑面而来,印宿的鼻子敏感地感觉到细微的痒,下一秒,迅速将花束拿开到一尺之外。

‘Surprise!’

Kimberly肆无忌惮的笑便从花朵后面跳出来。

她穿着同样宽大的学位袍,圆滚滚的眼睛里神采熠熠,列山也同样穿着学位服,站在不远的地方。进行曲经过一个全乐队齐奏过渡,第二个主题开始轻柔下来,音符美好而平和。

‘这边这边!’

Kimberly在一个雕像前大呼小叫,她一边扶着头上已经歪到一边的帽子急急地叫着她,还不忘霸道地划动四肢占了一个绝顶好拍照的视角,列山拿着相机站在一边,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看着她。

印宿走过去,按照她指定的位置站好,然后依据她的示范,作出适宜的表情。

‘笑……笑呀!’

Kimberly比划了半天,终于放下相机,不满意地冲着印宿,‘Suzy,你多笑开一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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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宿抱着沉重的香水百合到手酸,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际的汗,有一点神经质,嘴巴更是僵硬,百合浓烈的香味终于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眼角骤然一个闪光。

‘哎呀!’

Kimberly举着照相机,刚看了一眼,噗嗤一声乐了。‘Suzy,你这个表情可真是奇怪,像一只猫在微笑。’她指着相机里的图象,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印宿,眼底闪闪发光。

因为这个奇怪的比喻,列山好奇地探头望了一眼,Kimberly于是凑得更近,‘列山,你说,像不像!’列山窘迫地朝印宿看了一眼,视线匆匆掉转过去,没有说话,Kimberly没有察觉到他瞬间的变化,更是缠着他要听他的评价,印宿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他们笑闹,一言不发。

上午有外国使节参加的的庆典活动,政界名人的校友转达了他们的贺词,许多人分享了同一块巨无霸庆祝蛋糕,合唱“友谊万岁”,接下来便是聚餐会,法学院的庆典在第四大厅的礼堂举行,进礼堂的时候已座无虚席,不少人席地而坐,或者是站在两旁,一边看上去有些眼熟的白人同学已经站起来,让出座位给她。

印宿感激地看着让座的男生,他笑容灿烂地做了一个鬼脸,随后坐到一边的阶梯上。

整个校园公众狂欢,每个礼堂都有学生自编自演的节目,剧种主题丰富,从音乐剧,百老汇歌舞剧到莎士比亚舞台剧,印宿坐在显得略微有些硬的椅子上,向后斜了下身子,听舞台上的哈姆雷特冷笑着第三次地念出一段压抑而乏味的台词。

‘我自己还是一个相当纯洁的人,

可是我仍有许多过失,我母亲没生下我倒更好。

我很骄傲,有仇必报,富与野心。

我的罪恶是那么多,连我的思想也容纳不下,我的想象也描绘不出他们的形状……’

耳边隐隐约约是一种遥远的嗡嗡声音,无章法的,泛着冷光,听不确切具体的声音,影子一般游荡在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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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安静,印宿却忽然站起来,自礼堂沉默地走出去。

礼堂前一道狭长幽深的走廊,她慢吞吞地自廊道穿过去,约莫五分钟之后,在尽头拐了一个弯,昏暗的门厅通向一座漂亮的螺旋形楼梯,楼梯外侧墙上的门窗,镶嵌着精美的彩色玻璃,楼梯内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古典油画,她扶着石壁,一阶阶地走了上去。

恍惚间,贴着墙壁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地颤抖着。

一个“天”字结构的建筑,左右两座古典式楼梯的交合处形成一个开阔的平台,平台是意大利风格的,巧妙利用了转角处理建筑的光线变化,视线穿过大面的玻璃窗户能看到花样纷繁的黑铁围拦。阳台外面爬满了生机勃勃的青藤,偶尔露出枝叶下被薰成深色的石墙,几块花砖虽是斑驳,却依然明媚。

眼前的一切都无比的保守、谦卑,宁静与详和。

印宿站了一会儿,面容渐渐地变得沉静。

风从外面吹过来,四周是一阵清新的植物气味,她深蓝衣袍的下摆不确定地飞舞着,城中垂直落差极大的地形,还有高耸尖塔在眼前重叠在一片迷茫的云雾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右边楼梯口后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传过来,她的肩头微微一动,缓缓地偏过头去。

几秒钟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转角的厚重的暗色漆木被推开了,因为年日久了,打开的时候发出干涩的‘喀喀’两声。

印宿的视线落在古铜的门把手上。

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优雅地放在上面,正待她仔细看的时候,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从门后面走了进来。抬眼看到对方,两个人的神情中均有不着痕迹怔楞,片刻之后男子开始浅浅地微笑,缓缓向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剑眉星目,穿着一件炭色的棉麻外套,猎装式样,眼神明亮,儒雅温和,印宿转过脸去,看向墙壁上小小的机关,一个突出的铜牌中插了一支小巧的苏格兰旗,铜牌为一马尔他十字,绕以圆圈,十字下端的文字为希腊字母,左端为A,上端为S,右端为R,中间为一执枪的军士。

昏黄的过道中,四周安静得象是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回音。

‘已经决定回去了么?’卫觉品与她并肩站着,如是问她。

‘恩。’一些细节都令她感觉,自己是时候回家了。

事实上,家中这两年中确切的情形她很清楚,每个月月底,如无意外的话,家中会有电话过来,详细交代母亲的健康情况,疗养院也有定期的文件送过来,还有林成德的信件,言谈间谈及的主要是楚荆,偶尔也会隐约提及卫觉夫,据说,他被楚荆辞退之后建立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不知什么原因,起初的一前并不顺利,报摊上也一直贩卖着那些并不光鲜的旧闻,直到半年前,似乎是因为接了某件涉及政要的大案,他作为辩护律师大获全胜,在政要的支持下势头又缓缓稳健起来,近日来,锋芒已经直逼楚荆,更有一些针锋相对的传闻……诸如此类的只言片语,印宿听完也只是一笑,绝少有大的反应。

那个男人曾经是她身上的一个肉刺,像一簇坚硬的蒺藜,每每触及总会让她痛得失声尖叫,如今,他的身份,也一个陌生人而已,最多,也只是别人的蒺藜,不值得太多的关注。

身边的觉品忽然探过来一只手,印宿吃了一惊,睫毛快速地扇动了两下,他指尖的一点暖意已经若有若无地掠过她的嘴唇。

印宿安静地站着,并不避让,心中却觉得奇怪,明明的两个人,连温度竟都是极端的不同……

觉品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暗沉下去几分,眼底却更是明亮,近乎灼人了,那点陌生的捉摸不定令印宿微微迟疑了起来,她不由地战栗了一下,不过瞬间的变化,觉品已经察觉到了。

他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转了个方向,轻轻落到她帽檐的右前侧,骨节分明的手指略微梳理,将帽结上的金色流苏移到左侧中部。

印宿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莫名。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若是回去了,你那只猫又怎样处置呢,是叫……’他皱眉想了片刻,终于记起来了。‘阿诺对吧?’

想到阿诺,印宿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凝重,‘暂时没有办法带阿诺回国,只有先将它寄放到社区医院里,然后再想办法把它接回去。’

阿诺越来越嗜睡,一天24个小时中,能够有十七八个小时都懒洋洋地窝着,睡眠成了她唯一的痴迷,连吃喝都顾不上了,这两年里它的镇定针已经渐渐地停了下来,只是精神却一直不见好,即便醒着也恹恹的,印宿只好在三餐时候亲自动手弄醒它,喂它进食,它初醒来的瞬间目光总是有一些不满,那种不满的目光令印宿措手不及。

她并不确切知道,怎样的状态才是它感觉到最快乐的那种。

睡着,还是清醒?

生?抑或是死?

这种看似简单的逻辑选择题令她手足无措,她也只能依据自己意念中的逻辑准则,选则自己认为的快乐,或者忧愁。

三天之后,一架波音客机自伦敦机场轰鸣而去,在澄澈得惊心的天空中,灰烬一般的黑色碎纸,慢慢地变成一个无法辨识的暗点。

一直到最后,无影无踪。

卫觉品微微向后退开了一些,仿若那样便能带了一些距离看眼中的天空,脚边一只黑猫软软地叫了一声,他低头看了半晌,笑起来,那笑容极淡,隐隐地涩意。

她,终究是不愿意轻易放过那个男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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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文案

一个木讷的女人。

她曾经是一个人的新娘。后来又不是了。于是她离开。

她走得干净,若无其事地生活,收养了一只猫,她叫它阿诺,极尽所能地宠爱。

她上课,下课,按教授的苛刻要求写字,戴黑色大边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话,空闲的时候,看猫咪与影子游戏。

在一个可以看得到古堡的阁楼里,她用一年的时间,平静而木然地活着。

新娘,一道甜美的饵,那饵散发着诡秘的甜腻气味,蛊惑她回家。

是的,回家。她原本也是有家的。

只是,早在更早的时候,她宁愿死了一般生活。

所有的一切在以一种毫无温情的方式被撕裂,阴暗隐秘的地下,不知名的生物牙齿森白,啃噬得缓慢,且不露声色。

有人在慢慢地死去,尖利地哭泣,刺探,猜疑,最终连猫咪都开始疯癫。

她的笑容惨淡。

一个木讷的女人,心渐渐地寒了,既不蠢,也不笨,只是阴毒,最后,即便是眼神,都涔涔地渗着毒。

她曾经是那个男人的新娘。后来又不是了。

她的妹妹爱上了他。

她安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