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又放了一遍, 这次三人一直盯着时间看，每秒钟都看得仔细。

在赖主管经过摄像头后的7、8分钟里，从高管办公区走出来的人不下10个, 而这些人中他们只认识耿佟城。

沉默良久后, 周驰说：“不止他, 其实我们还认识一个人。”

“是谁？”应轩问。

“刘经理。”周驰说。

“他并不是那段时间出来的, 而是那段时间进入的。”言焉说。

“没错, 赖主管进去5分钟后他也进去了。”周驰说。

言焉回身不再看视频，叹了口气说：“我们获得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把时间浪费在这个普通的谋杀案上值得吗？”周驰放下笔记本屏幕说。

“那你想现在就去捕杀虫吗？”应轩问，“现在可不行了, 你们怀疑是虫的人几乎都被抓走了，比如刘经理、耿佟城, 还有王科彦。你叹气也没用, 不要心急了, 我给大家放个假不好吗。”

“好。”周驰懒懒地说。

“年轻人不能这样没精神，走吧。”应轩说着就朝门口走。

周驰收拾了东西跟上应轩。

应轩回头问周驰：“对了, 你的新家怎么样？”

“还不错。”周驰说。

应轩开了门，接着说道：“你那间公寓我知道，还是不错的，想想我刚到化成的时候，他们就给了那么一个地下室而已。”

言焉最后出来, 一路默默跟着没有说话, 她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谋杀案的事。

“周驰, 你没去过我家吧？”应轩问。

“没有。”周驰说。

“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里像个小牢房一样。”应轩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 “一会儿来我家吃晚饭怎么样？”

周驰很吃惊，他对应组长的印象一直都是孤僻冰冷型的, 虽然组长对他还不算太严格，可终究没到请他到家里吃饭的地步。

“当然好了，我求之不得啊，我一直很好奇，组长您这样级别的猎手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周驰说。

言焉以为自己听错了，应轩竟然会请周驰到家里吃饭。她在他家住的几天里，就只见江凌去过一次。

“还能是什么样子？都是房子喽，虽然是地下室。”应轩说。

周驰2岁时，应轩就见过他。他有时候会感慨驰儿转眼就这么大了，长相跟像他爸爸更像，尤其是鼻子和嘴角，而眼睛却像妈妈，慵懒中藏着智慧。他和周驰父母在私下里就是很好的朋友，他们走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特别想和他们的儿子好好聊聊天。

“家具置备得怎么样了？”应轩问。

“家具呀，我想想都有什么，其实我就只是换了张电脑桌，差点忘了，我还买了个人体工学皮椅。”周驰说。

“那床呢？”应轩问。

“小卧室里的那张床还行，就是有点晃，动一动都有声音。”周驰说。他心里琢磨着，组长这回不仅要请他到家里吃饭，竟然还对他的生活这样关心，暖心程度爆表，让他颇为感动。

“那要换啊，我最近就想给言焉买床，你要是有好的家具商店要推荐给我们。”应轩说。

言焉差点惊呼出声，应轩这绕来绕去的，原来就是要向周驰打听买床的事情吗？

“言焉，那我们一起去挑也行。”周驰转头对言焉说。

“可以。”言焉毫无感情地应声道。她没有两人的那股热情，实际上，她只要一想起还要住在地下室中就会莫名低落。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光兴区，就要到家时，应轩把车开进超市的停车场，他们需要买点菜。

“谁来做？”周驰笑呵呵地问，“言焉，你会做吗？”

“会。”言焉说。

“其实我也能做几道小菜。”周驰说。

“你们吃就好了，饭菜由我来做。”应轩说。

车停好了，他们下了车。

“我很久没做过吃的了。”言焉说，“最后一次是高一，那次我给舅妈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鲫鱼。”

“那得有10年了？”周驰问。

“差不多。”言焉说。

几个人进了超市，直到购物车装得满满当当才出来。回到地下室时却吃惊地发现来了客人，这个意外的客人竟是祁社长，她现在就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老奶奶，可她眼里的睿智又是超乎常人的。

社长正在客厅里和人形西宝聊着天，谈话内容看来还挺轻松，两人都是笑容满面的。社长见到孙子也来了就更高兴了，她嘘寒问暖了一番，并没有问猎虫上的事。

应轩进门时就猜到社长此行的目的，尤其当她建议周驰和他一起去做菜时，他便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周驰是个很随和大度的男孩子，他既愿意和奶奶聊天，也愿意跟应轩去厨房。

但没人知道，此时周驰外表上虽然看起来轻松，心里却是想着很多事。见到奶奶时，他就立刻想起不久前的见面，他理解奶奶为什么会对言焉特别关注，只是隐隐察觉到其中暗藏着秘密。

“我来看看你和应轩这孩子过得好不好。”祁社长对言焉说。老太太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这般明朗，她最近常常失眠，因为言焉这颗定时|炸弹就在社里。

“谢谢您，您不仅救了我，还对我这样关照，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言焉说。

“孩子你不要这样想，我对你和对其他新社员都是一样的。”祁社长说。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言焉，一年前她交代应轩等她从分部回来再处理言焉的事，要杀她的决定是在救下言焉的一周后提出的，必须在进入深度睡眠才能动手。可是就在她回来的前一天，应轩私自让言焉苏醒，那种情况下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小焉呀，你的身体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祁社长问。

“我醒来后还能感觉到原虫在体内，可是灵刃激活后就没有了，我想这只虫应该不会再危害我了。”言焉说。

“这就好，这就好。”祁社长说着拉过言焉的手，拍着她的手背。

社长的这个动作可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宠爱那么简单，她正试图通过接触言焉的身体获知那半只始虫的状态。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身体里原本就没有虫一样。此时她的担心几乎有一大半都转移到应轩身上，他的体内还藏着始虫的灵刃，杀刃在他的身体里不会有明显的排斥反应，可他的情况显然不太好。

“婆婆，婆婆。”西宝端着鱼肉羹来到两人跟前，说，“你来尝尝我做的，我主人都说好吃的。”

祁社长连忙摆手，说她不能吃海鲜。她确实不能吃海鲜，而且也受不了猫，更何况还是成了精的猫，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练得尤其到家。作为社长，她私下里对社里的任何一名社员都是和善的，对社员的宠物通常也是这样。

“西宝，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不能勉强的。”言焉对面露失望之色的西宝说。

社长和蔼地笑了，她看看这个地方，说：“以前我来时，这里也很温馨。”

“我记得五年前婆婆来过，还看了我主人。”西宝说。

“不，我说的不是那次，我是说很多年前了。”社长说。

“那有什么不一样吗？跟我们说说吧，我很想听听更早以前的喵爸是什么样子。”西宝说。

祁社长爽朗地笑，说：“时间太久了，我记得不清楚了，你让他自己讲给你听。”

言焉起身说要去帮助应轩做菜。祁社长笑得眯缝着眼睛，轻轻对她点点头。

祁社长很困惑，对于言焉她一点底都没有，不仅感觉不到她的虫，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坦然又内敛，真的像一个没有温度的幽灵一样，看起来空空荡荡，而空荡中却又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言焉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表面和蔼可亲的婆婆眼里竟是这样一种形象。

她对婆婆印象其实也不算表面化，在学校的第一次试炼时，婆婆乔装成胆小的中年妇女混在学员里，还跟她住在一间宿舍。一路下来，言焉对她的身份始终没有产生过怀疑，由此可见婆婆的厉害。从那时起，她就没再将婆婆和亲生姥姥做过任何比较了，说实话，她还有点怕这个社长，根本无法将她看成一位普通的奶奶，即使她是周驰的亲奶奶也不行。

言焉到了厨房，周驰和应轩两个人正在认真切菜和做菜，看他们有模有样的，不禁让她生出幸福感来。

“社长不能吃海鲜类食物的。”言焉站在门口说。

“我知道。”“啊？是吗？”两人同时说，前一句是应轩说的，后一句是周驰。

“不和常奶奶见面吧？”应轩问周驰。

“是啊，她总是很忙。”周驰说。

应轩难得笑了笑，说：“把火关小一些，做这个要用文火。”

“我还以为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我奶奶呢。”周驰低声说着，然后去关小火。

“确实没几个人知道，不过这又不是多大的秘密。”应轩说。

“那我们就不要做鱼吃了。”应轩说着抬头看言焉。

“还有需要我做的吗？”言焉问。

“你帮周驰洗菜好了。”应轩说着摘下了围裙递给言焉，走了出去。

应轩要和社长谈谈，他知道她来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来到客厅后，应轩先让西宝回房间去，等西宝走了才开始和社长谈起正经事。

“我在你这个地方看了看。”祁社长说，“这里和以前有些变化，尤其那间琴房，西宝说你把晨馨的钢琴放仓库里去了，是吗？”

“是，我要给言焉准备一个房间出来。”应轩说。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棘手的事？”祁社长话锋一转，问道。

“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棘手，我夺去了始虫的灵刃，这样始虫复苏就会更困难一些。”

祁社长冷声笑，说：“我这次来是要带她走的。”

应轩站在原地，目光直视着社长，说：“您不能那样做。”

“那你给我个理由。”社长说。

“如果您只是为了禁锢始虫，那么把她关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行。”应轩压低声音接着道，“只要它获得复苏的契机，任何外在的束缚都将不堪一击。”

“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社长反问。

“社长，对于一年前的事我现在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因为即使她在深度睡眠中，那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杀得死始虫，因为她体内只有一半始虫原子，而如今这半只虫在雾社，日后我们才有彻底消灭始虫的机会。”

“我可不这样认为，你不要跟我说了。”社长说，“把她关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她再次进入临界状态。”

“您不认为那样做太冒险了吗？她已经激活了灵刃，如果强行令其沉睡，要是她被始虫吞噬了怎么办？”

社长来到应轩身边，放缓语调说：“你是不是还认为她就是晨馨？她是强行进入言焉体内的，这种寄生方式不会保留原虫前寄主的记忆，她不是晨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到了该放手的时候了。”

“您就没注意过吗？言焉的那把恒刃，与晨馨的简直一模一样。”应轩说话的时候看着社长，目光中竟透着股淡淡的绝望。

社长长呼一口气，转身就朝通向外面暗门的楼梯而去。应轩急忙跟上她。

上了两节阶梯后社长停下了，转头对应轩说：“如果我发现始虫有任何复苏的迹象，你知道我会怎么办。”

应轩低着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