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之痛
作者:鬼古女 | 分类:游戏 | 字数: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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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午夜将至,关键提前到了旧解剖楼前。这是他答应参加实验时坚持的一个条件:第一个实验要在黄诗怡被害的现场做。解剖楼前还拉着黄色警戒线,几十年来从未锁过的楼门上新装了一个娃娃拳头大小的锁。
山下雄治和菊野勇司已经等在楼前凸檐的阴影下,像一高一矮两个无常,见到关键,同时走出阴影。夜光下,菊野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之色,看到关键到来,那焦急之色却更显著了,还在向远处张望。关键想问:“你还在等什么人吗?”不知怎么,又更情愿少废话,只和两人简短地打了招呼。
山下雄治说道:“我们给你带来的翻译应该提前五分钟来和你见面,菊野先生有些着急。现在属于正式上班时间,我们对迟到的忍耐非常有限。”
关键怔了一下,随即说:“山下先生,不是我要求例外,因为实习和毕业设计等诸多事项,我不能保证每次都准时。”
“你当然是例外,因为你毕竟不是我们全天制的雇员。我们也不希望耽误你的学业。尤其,不希望引起你们学校方面的注意。”山下雄治暗示着关键要保密。
关键“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他知道,最近在学校里,他一天也说不上三句话,要好的几个哥们儿,知道他还在失落伤感的情绪中,也都不和他啰嗦,因此保密不是件难事。
山下雄治又说:“任教授和千叶博士等几位去拉仪器了,应该不久就会到。”他抬起头,忽然一怔。
一只小小的萤火虫从三人身边飞过。
然后是那双愤怒的眼睛,在关键眼前隐隐浮现!
(难道我还没有进解剖楼,就看见了诗诗?)
不远处,黄诗怡的身影在树丛中一闪。他甚至能看清黄诗怡那头乌黑长发,和她在天凉时常穿的那件黑色羊皮风衣。
“诗诗!”关键不由自主叫出了声。
随即后悔。
山下雄治轻声说:“你思念情切,认错人了……是你的翻译,总算到了。”
关键向前看去,暗暗叫了声苦。
一个少女从树后盈盈走了出来,说:“我其实早到了,刚才围着这栋有名的小楼瞻仰了一圈,不能算迟到的。”
关键摇了摇头,不敢相信双眼所见,但随即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这正是白日里在研究所外的街上和教堂中“邂逅”的少女,是山下雄治安排给他的翻译兼“助手”。所谓助手,只怕更是一种监视,监视我什么呢?也许就像山下雄治和我接洽前那样,对我进行观察——我终究还是个实验对象。
(她的穿着,为什么和诗诗如出一辙?连黑色羊皮风衣都是一样的。)
少女已走了过来,向众人淡淡一笑,虽在暗淡夜色下,关键却能感觉出她的目光冷冷。
菊野勇司严厉地说了句什么。那少女微微低头,应了一声,看向关键道:“菊野先生指责我,说一天都没见我的影子,这会儿又差一点迟到。”
翻译工作即刻开始。
山下雄治轻轻咳嗽了一声。关键说:“你可以告诉菊野先生,你其实很敬业的,上午一直跟我到江医。”
少女脸色一沉:“谁跟你了!我的确是有事儿到江京大学。”
山下雄治见气氛不洽,忙说:“关键先生不要多想,佐智子……这位就是你的翻译安崎佐智子小姐,佐智子小姐昨天向我请过假,去江京大学,其实是去看她的母亲。佐智子小姐,原谅我我了消除关键先生的误会,讲出了你的私事。”
安崎佐智子点头说:“谢谢山下先生,替我澄清。”
关键略有所悟:“莫非,你的母亲,在江大做外教?”
佐智子又点了点头,伸出手说:“关键先生,你好。”不知为什么,她虽然十分礼貌,面上也有浅浅的笑容,关键还是能感觉出一些冷淡。
彼此彼此吧,反正我也是个沉默寡言人。关键想着,和她轻轻握了握手,说了声:“对不起。”
引擎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辆小面包车缓缓驶到解剖楼前,车子尚未停稳,车门就已打开,跳下来一个人,响亮地叫了声什么,一路小跑过来。
过来的是名身材伟岸的年轻人。他有着一卷精心修剪的长发,潇洒地披着,染成棕色,跑起来微微起伏,格外有形。他的双眉浓郁,眼睛大而微陷,连不爱对男生相貌评头论足的关键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名英俊男子。他穿着黑色风衣,黑色休闲西装裤,跑到安崎佐智子身边,如一对身着黑衣的金童玉女。
山下雄治的嘴角又牵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同样欣赏这对璧人,还是不满那青年对安崎佐智子公然表示出的热情。他张了张嘴,将头转向关键,又似突然改变了主意,对安崎佐智子道:“佐智子小姐,你可以介绍一下吗?”
安崎佐智子点点头,微笑着说:“好。关键先生,这位是我们同组的丰川毅先生,抱歉,我以为你们白天时已经见过了。”她又用日文向丰川毅做了介绍。丰川毅礼貌地伸出手,双眼紧盯着关键,很短地说了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关键感觉到一种咄咄逼人、甚至是居高临下、带挑衅意味的目光。
安崎佐智子脸色微变,略一踌躇,目光投向山下雄治。关键已经觉察出她的犹豫,淡淡地说:“佐智子小姐,做为翻译,你应该每句话照翻不误,对不对?”
“丰川先生说,你比他感觉上更年轻一些,应该不是骗局的导演者。”安崎佐智子无奈地说完,嗔怒着瞪了丰川毅一眼。
任教授刚下车,隐隐听见了安崎佐智子的翻译,扬声道:“太过分了!”山下雄治也忙说:“丰川先生,这只是你个人的意见,请注意你表达的方式和场合。”
丰川毅微微一笑,仿佛满足于自己一句话引起的争议:“我只是比较擅长用逻辑和常识思考问题,不会人云亦云罢了。”
是啊,从小就有的那种苦痛经历,有些人看来,不过是一场骗局。关键愤懑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在他是个爱思考的人,沉默的时候,脑中并非一片空白。当安崎佐智子翻译完丰川毅的那句话后,众人都在沉默中感受着尴尬,觉得丰川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当面奚落,的确有失风度,直到终于听见关键的回答,才知道这位看似讷于言的少年,思维其实很犀利:“如果我是骗局的导演,那一定也很成功,连你这样擅长思考的人,也千里迢迢赶来做骗局的观众。”
山下雄治忙打哈哈说:“丰川先生十六岁入医学院,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医学博士,已经是位颇有建树的神经外科医生和神经生物学研究者,都是他孜孜好学的结果。说不定他通过这次的学习,也能体会到关键你实际经历过的非凡之事。”
丰川毅毫不在乎地一笑:“山下博士,实验器材都带过来了……”
丸中哲也显然对家长里短毫无兴趣,众人说话间,他已经跨过高高的水泥门槛,将楼门上新加的锁打开,嘴里嘀咕了一句。安崎佐智子轻声对关键说:“丸中先生说,这才是真正的‘非法进入’。”
关键并没有将丸中哲也的“随感”听进耳中,他站在楼门口,只觉得全身肌肤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骚动,仿佛被拉扯着要脱离自己的躯体。
这样的拉扯当然会痛。
于是他感觉到了疼痛。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在痛,还是身体在痛。他无法想象自己能再次走进这黄诗怡被害的恐怖之地。
鲜血和被支解的尸体活生生地闪在黑暗中。
爱人的尸体。
还有那只小小的萤火虫。
警方对现场大概已经勘查详尽,允许校方清扫,双氧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刺在鼻子里。
从楼门口望进去,走廊里一片黑暗。关键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目光随着那萤火虫游走。
萤火虫径直飞进了走廊,投入那片黑暗。
关键也迈进了楼门,浸在黑暗中。
那疼痛感原来如此真切,而且猛烈,他甚至轻轻**了一声。
我为什么会被疼痛纠缠,就在诗诗被害的前后?莫非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惩罚?
生不如死?
这样想着,胸前一道锐痛,直痛至肋下。开始了,这疼痛的感觉和黄诗怡被害时他所经历的疼痛一模一样。
诗诗已去,我还在承受她临死时所受的折磨。
他想到过后退,退出解剖楼,但他仿佛在完成一项使命,仍在往前迈步。或许,是因为前面现出的一片微光?
丸中哲也跟着进去,在墙上摸索着去开灯,却被山下雄治制止。
一众人缓缓跟在关键身后,在黑暗中屏息观察。
不断在身体各处出现的疼痛让关键举步维艰,气喘连连,甚至要窒息。他掏出喷剂,吸了一下,呼吸中的鸣声轻了下来,疼痛感并没有减少半分,但他的头脑更清晰了些,双眼似乎也更清晰了,清晰地看见那飞舞的萤火虫,和远处那片微光。
解剖楼的走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
两边的实验室和准备室、储藏室,什么时候住了人?他们为什么用如此仇恨的目光注视着我?
山下雄治不是说,校方已经清理了现场?为什么走廊尽头那盏灯下,还摆放着那张铁台子。还有台上人。
幻觉。
但他并没有服用催眠药物。实验还没有开始。他揉揉双眼,一片清晰。
台上躺的又是谁?为什么一切都那么真切,偏偏看不清那人的身份。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为什么身下有块白布?
还是不要看清得好,看清的时候,他关爱的一个人就会死去。他不希望多一个样本来证明这个规律。
他越往前走,台上的人面目就越模糊,身上的剧痛也越难以忍受。
意志和对痛觉的忍耐终究有极限,关键越急于看清那不幸的未来,疼痛感越疯狂地对他攻击,攻势决绝,直到将他击倒。他浑身颤抖,握着喷剂的手在剧痛下失去了把握,喷剂掉落在漆黑的地面上。
关键的哮喘又发作起来。
“快开灯!”任教授的声音响起。
灯骤然打开,任教授和安崎佐智子一起扶住了因疼痛和哮喘发作委顿下来的关键。眼尖的丸中哲也忙从地上拾起了喷剂,任教授又叫道:“氧气袋,车上有氧气袋!”
走廊里空空如也,没有台子,没有台子上的人。
关键吸了喷剂,呼吸畅快了些,但身上的疼痛感仍无好转,忙用手指了下楼门。任教授和安崎佐智子会意,一起把关键架出了走廊。
清冷夜风的吹拂下,疼痛感似乎被一扫而去。
山下雄治关切地问:“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关键微微合上眼,刚才的所见是那么真切,台子上的人却又是那么模糊。
“还会有人被杀……也许,就是我们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