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镇异事
作者:水清圆 | 分类:游戏 | 字数: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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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在窗口办理出院手续,身边有两个小护士走过,一人小声说:“你看,就是他,真可怜,看到朋友割腕了,还被吓晕了。”
另一个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哎呦,胆子这么小!不过这种事也是谁遇见谁倒霉。”
我刚要发怒地上前制止,忽听第一人又说:“死的那个人很年轻啊,而且死的决心还是很大的,手腕都快被他割断了,听说是为情所困。”
我突然有一种锥心的疼痛,像刀割断的是我的血管。
“这有什么,最近奇奇怪怪的人多着呢,上周送来一个女病人,也是年纪轻轻的,说是撞鬼了,疯疯癫癫被送来,我看医生过两天要把她转到精神病院去,长得眉清目秀的,真是可惜。”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到了。
我心里一阵苦涩,旁人的痛你们这些乱嚼舌根的人怎么能体会呢。
“先生,你还办不办出院手续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不耐烦了。
“哦,对不起……”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不办了,我还有别的事……”说着不顾命地跑回住院部,一间一间房间找寻着,小护士的话再一次在耳旁响起“上周送来一个女病人,也是年纪轻轻的,说是撞鬼了……”可不可能是她,我怎么就没想到,她消失这么多天,很有可能是被送进医院了,毕竟她的精神已经受到很大的创伤了,也会做类似于彭煊那样的傻事。
我疯狂地找着她,每遇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都要问个究竟,终于有人说,你是不是要找住在330号病房的黎璃?
这句话像一块利石,硌得我近日来时刻紧绷的心脏如泄了气的起球迅速萎缩下来,是的,已经知道她在这里了,难道还要去找她吗。
当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实现以后,却发现已无前路可走,这种类似绝望的感觉像被利爪扼住喉咙无法呼吸。
我失魂落魄地来到330病房前,在门口放下一朵玫瑰,除此之外, 又能做什么呢?
“谢之明。”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下意识扭过头,却对上一双晶莹的眸子,那目光中潜藏着戒备与若隐若现的仇恨。
”或者,”她的语气中带着蔑视,“我应该喊您一声彭教授。”
我顿时羞愧地一无是处,全部的心机已经被她洞察了吗,披在身上的伪装被硬生生地剥掉,此刻的我像一个裸体的没有灵魂的罪人被绑在高高的审判柱上接受众人的咒骂和侮辱,而全部的痛苦都是罪有应得。
“你已经知道了。”我低下头,无话可说。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害我!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她的声调不高,但是语气沉着有力,充满着深深的怨恨。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好吗,我把全部都告诉你。”我用赎罪的心态站立在她的面前,现在的我才是原本的自己。
她冷笑道:“好,到我房间来,我必须要听你的解释,不然一辈子也不会过好。”
气氛压抑得如黑云蔽日,我能感受到她从内到外要将我连肉带骨都啃噬干净的敌意,我呆坐在一边,缓缓开口道:“谢之明是我的真名,我并不是心理学的博士,我的专业是机械制造及自动化,不过这都不重要,关键是我和彭煊大学本科在同一所学校,又比他大一届,他一直叫我师兄。”提到彭煊,我的心口又像被刀扎了一样。
“彭煊?彭博士?师兄师弟……”黎璃迅速思考着,她抬起眼,直视我道:“也就是说,正真的彭博士就是他,而你一直在用他的邮箱和聊天工具跟我沟通?”
“是的。”
“那他人呢,任由你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管吗?”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被一张民国旧照片搞得走火入魔的师弟吗,就是他。他爱上了照片中的女孩子,这大半年都浑浑噩噩地过着,根本无心再管学业,连正常的社交都差不多断绝了,因为我们关系最好,所以一直由我来照顾他。”
“所以你就趁虚而入了?”黎璃冷笑道,“为什么,不会就因为生活空虚搞个恶作剧玩玩吧。”
“不是,”我艰涩地回道,“是因为我家出了事,我弟弟现在还在看守所。”
“谢之明,你是故意绕弯子吗,尽说些这些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话干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一边假冒心理学博士给我指导一边跑到水云镇故意接近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真是没想到,我白天跟一个男孩子散步、聊天、喝茶,晚上竟然回去跟同一个人倾诉我的感情,哈哈,这简直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我被蒙骗了这么长时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蠢钝如猪的人吗!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她压制了很长时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我的弟弟叫谢之浩,你见过他,就在‘独立号’上,他以谋杀了日本人清水沙也加女士的罪名被起诉。”我用低沉的语气说道。
“啊?”黎璃睁大了滚圆的眼睛,愣了好大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对,是的,他叫谢之浩,谢之浩,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你们名字中的联系……他是你的弟弟?”
“你因为沙也加的死有了心理创伤,很多不好的回忆都自动封闭了,或者是你故意要让自己变得麻木好减轻痛苦。”
“但是,”她又一次昂起头,逼视着质问道,“你费尽心思做出两个身份来,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叹了口气,道:“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吧,你也有权知道真相,事后你决定怎么惩治我都行,我接受任何处分。”
她双唇抿得紧紧的,心中的怒火随时都会将我吞噬掉。
“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里有母亲和一个正在上学的弟弟。前年他去了日本留学,这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却是悲剧的开始。在日本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叫清水沙也加,那个女生眉宇间总是有淡淡的忧伤,心中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秘,而她的家族,也总是遮遮掩掩见不得光似的。之浩为这个女孩子绝世的容貌和神秘的气息所倾倒,每次和我通话的时候一大半时间都在讲她,我也曾鼓励他敞开心扉,大胆去追求,可是他总是畏畏缩缩,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记得出事那一天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特别兴奋地告诉我,那个女生也在船上。他当时是要回国处理些事情,还为远离了沙也加小姐而苦恼,这回在船上偶遇了,他认为是段奇缘,一定不能再错过,如果能与她结成良缘,不如直接带回家让母亲也开心开心……”
黎璃打断我的话:“他们两个原本是认识的?”
“不,沙也加不认识之浩,之浩对她的恋情一直是埋在内心深处的。他在一次派对上遇见她,立刻陷入了爱情中,虽然向认识沙也加的人四处打听,也得不到比他已知的更多的信息,因为这位女士本身就是个孤僻离群索居的人。所以他每天都守候在沙也加的必经之路,跟着她一块坐地铁,走一段夜路,默默地把她送回家再返回学校,这一切,沙也加一点也不知道,而且已经坚持了一年的时间。”
黎璃点点头道:“看来你弟弟真的很爱她。”
“所以,”我用恳求的目光看向她,“之浩怎么可能杀死自己最心爱的人?”
“那有什么不可能?”黎璃冷冷地反问道,“因爱生恨的事情还少吗?一定是他在船上表白失败,恼羞成怒把沙也加推进了海里。”
“不是的,”我痛苦地摇了摇头,“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信,但之浩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事情太突然,的确是他因为表白被拒心情很激动,拉住沙也加请求给一次机会,但就在这时,她纵身一跃,跳进了海里。”
“什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是说沙也加是自杀的?”黎璃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语气中不无讽刺。
“是的,她是自己跳海的,跟之浩没有一点关系。”我用坚定的语气复述了一遍。
“那得看法院怎么判了,可不是由你和谢之浩说了算。你们杀了人,还编派了这番话为自己开脱,再也没有比你们更厚颜无耻的了!”她的眼里喷着愤怒的火焰,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虚弱,早就上来拧断我的脖子了。
我没有反驳,只是用叙述的语气接着说道:“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你的供词很重要,但是因为当时你有很严重的反应性精神障碍,法院委托当地医院司法鉴定中心进行鉴定,王教授是这次鉴定的主要负责人,当时彭煊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王教授决定让他接这个案子,对你进行鉴定与治疗,希望他能在工作中找回自己原来作为心理治疗师精英的一面,不得不说,王教授这回护犊心切,有些失策了,因为他没有预料到彭煊已经病入膏肓,背负太多的心里负担,无法再振作精神了。他曾经是王教授最得意的弟子,在博一的时候就拿到了一级心理咨询师的证书。”
“然后你就假冒顶替了他,插手了这个案子?”
“是的,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王教授在给你做精神鉴定,那天他在给彭煊放你的录音,我恰巧在门外听见了,后来常借故来找彭煊聊天,希望得到有关你的信息,但是彭煊那个时候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上,因为他几经辗转,已经摸清了照片中女子的来处,心心念念地要去找她,我们百般劝说无果,王教授只得批了假,给了他一周的时间,但是希望他还能时时刻刻跟你联系,在我看来,王教授是希望你们能互相帮助着走出人生的困境。”
“教授真是用心良苦啊。”她冷笑了一声,又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女孩子原籍就是水云镇吧。”
“彭煊在南京档案馆里查了金陵女子大学的卷宗,因为照片中的女子是中途肄业了,所以有关她的记录很少,他几乎找遍了当年同窗的老人,终于有一位给他回了信息,说因为这个女生很漂亮,在当时也算个风云人物,所以还有些印象,她叫水瑛,大家都喊她瑛瑛,住在南京北郊的水云镇,是水公馆的大小姐。”
黎璃愕然地腾地站起身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你碰巧住在那栋房,其实在水云镇,打着水公馆旗号的老房子有很多,但是因为你给的信息,我第二天去拜访了一下,一进屋就立刻肯定这个就是水瑛的旧居。”
“为什么?”
“因为堂屋的两栋立柱上写着的对联还有横批与照片上是一致的:仲居呈祥慈孝友恭兴家业,深府毓秀诗书礼乐崇先训。”
“是的,我有印象,横批是‘慎终追远’。”
“我跟你讲的关于水老太的身份,其实是杜撰的。我和彭煊在水云镇住下后,有一天无意中看到房中有本县志,记载着当年水云镇的惨案,当你问我为什么会来水公馆时,我只得用这个搪塞你,因为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县志上记载的那个唯一生存的年轻女子,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她不是水瑛,因为你说过,水老太差不多有八十岁,而水瑛如果还活着,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你来水云镇就是为了帮彭煊找寻水瑛的吗?”
“是,但不是主要的目的,我向院主任请假,说一个朋友生了病要去疗养,王教授在学校德高望重,他向我们主任打了招呼,所以很容易就批准了,当我把目的地确定后,就联系了你,希望你也来这个小镇。”
“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了解你。”
“就这么简单?”
“你是决定我弟弟生死的关键,我一开始只想利用彭煊的身份接近你,了解你的想法,如果可以,还能劝说你更改口供,因为当时气候恶劣,又是深夜,你可能完全因为主观猜想就断定是之浩将沙也加推进了海中,并没有看清事实真相。但通过跟你的通信,我发现你对凶手恨之入骨,根本不可能推翻原来的供词,这个希望落空后,我就想到第二个方法。”
“什么方法?”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是把你逼疯,至少让别人以为你已经疯了,再也不能出庭作证。我还会以精神病鉴定人员的身份出一份证明,解释你当时在巨大的精神刺激下,记忆会有缺失或更改,以为自己看到了凶手行凶的画面,原来的供词不再生效。就算王教授为了慎重起见,不以彭煊的意见为最后的鉴定结果,之浩的律师也会在法庭上呈上我们的聊天记录,来证明你的确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黎璃两眼无光地直视前方,身体如抽空般迅速萎靡了下来,很长时间的寂静后,终于爆发道:“简直就是!简直就是……令人发指!这是人干的事情吗!天哪,我躺在病床上三天,白天想,晚上想,想到底有哪点出了问题,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是谢之明告诉我水公馆以前惨死过三十多个人,是个鬼屋,是他告诉我几个日本人死的细节,让我知道这个镇子上有个变态血腥的杀人狂,也是他说出那些连做朋友都不行的狠话来打击我,伤害我,让我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对了……”黎璃突然脸色发白,哆嗦地说道:“ 我晚上听到的脚步声、站上我床边的沙也加,和车后窗趴着的女人,也都是你做的吧!这就是你让我来水云镇的目的,把我逼疯!”她因为太过激动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举起一只手指着我,如果手中有一把枪,此刻我大概已是满身血窟窿的尸体了。
“对不起,我知道无法得到你的原谅,但还是要再一次请求。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内心也是极痛苦和矛盾的,多次想放弃,但一想到之浩将要面临的灾难,就咬咬牙逼自己继续演下去了。我有好几次都以彭博士的身份劝诫你提防谢之明这个人,呵,你看再这样下去,我自己也快熬成人格分裂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能有一丁点的理解,在亲情面前,我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但是别无选择。”
黎璃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是怎么制造脚步声和沙也加的鬼魂的?”
“我没有,我无法进入水公馆,怎么会在房子里面动手脚,我只是知道你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所以做一些对你情绪更加不利的事情罢了,比如提醒你这屋子死过人会闹鬼,还有就是,在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后,故意狠心拒绝你,让你的创伤更重,车后窗上的女鬼……也是我做的,因为你跟我说过沙也加穿着暗红色的旗袍站在你床边,所以我私底下用电脑做了一张真人大小的海报放在后备箱,那天给你拿水时用胶带轻轻贴在玻璃上,因为天色太暗,你匆忙一看,很像真有一个人趴在后面,我当时猛一刹车,胶带被扯断,海报就掉在路上了。”
“彭煊如果知道你打着照顾他的幌子其实是来算计我,该有多伤心啊,”黎璃叹了口气道,“他找到了水瑛了吗?”
“没有,”我垂下头道,“而且以后也不会找了。”
“他终于想开了,从死胡同里钻出来了?”
“不是,他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黎璃吃了一惊。
“警察说他是自杀的,还留了遗书,因为找不到恋人而绝望了。”
“死者为大,我本不该对他有什么评论,但这实在是,不值得的。”看得出黎璃很伤心,她毕竟是善良的人,总是为不相干的人感怀良深。
“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说是来陪他找水瑛,但真正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很有限,因为我一直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我的眼睛又噙满了泪水,羞愧和自责的洪水再一次泛上心头。
“你没有告诉他水公馆的地址吗?”
“说了,他在你出门的时候去找过很多次,但每次白阿姨都不让他进去,无论怎么央求都无济于事。”
“这个死女人!”她骂了一句,这是我听她说过的最凶的话。
“也许你见过他,他常常躲在暗处等着水老太出门,但总是失望,你最后一次来信说在树后见过一个单薄的男孩,那个就是他罢。”
黎璃点点头。
“但是我不相信他是自杀的。”我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据我所知,彭煊始终都没有进过水公馆,也没跟水老太交流过,怎么会因为感到毫无希望而自寻短见。
“你没有跟他说过水老太不可能是水瑛吗?两人的年龄相差也太大了。”
“我说过,怎么劝都没用,他还是一心要进水公馆。他说,即使水老太不是水瑛,也可能是水瑛的亲属,或者堂妹,或者侄女,总之,一切跟水瑛有关的人他都想了解,或许那个水老太珍藏了很多以前的旧照片,能安慰他的相思之情。”
“这么痴情的人真是罕见,况且还是爱上了一个一百年前的女人,她到底长得有多么倾国倾城呢,我突然很好奇,那张全家福的照片在你那儿吗?
“王教授送给彭煊了,应该还在房间里放着,你要看吗?”
“算是遗物了吧。”黎璃又感伤起来。
“明天彭煊的父母会赶来整理他的遗物,这张照片肯定也会带走的,如果你感兴趣,今晚可以来我房间,我拿给你看。”刚说完,突然觉得很不妥,我们两人现在毕竟还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想要冰释前嫌比登天还难。
没想到她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晚上我去找你。”
我又惊又喜,拉住她道:“你肯原谅我了吗?”
谁知她立刻拉下脸道:“你觉得可能吗!一事是一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