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镇异事
作者:水清圆 | 分类:游戏 | 字数: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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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彭煊的遗像挂在大厅中央,黑白的恬静的笑容好像在安慰大家,他并没有经受太多的苦痛,人们能记得的,只是他的单纯美好。彭煊的父母憔悴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两人被搀扶着跌跌撞撞来到彭煊的遗体前,彭父立刻失声痛哭起来,彭母昏厥了数次,险些被送进医院。他们没有过多地指责我,只说是儿子命里的劫数,因为他们清楚这半年来彭煊身上的变化,只是没料到事情会到这一步,如果他们能放下生意,多关心一下儿子,也不至如此。
只有少数几个至亲到了会场,还有几个要好的同窗,大家在扼腕叹息之余或多或少对我有些侧目,是的,我担负照顾彭煊的重任,却没有履行好职责,黎璃看到我落寞的样子,静静地坐过来,简单地安慰了几句,我回以微笑,告诉她并无大碍。
“谢之明,你在这里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仰起头,看见了王教授,连忙起身道,“王教授,您也来了。”
“是的,彭煊是我最爱的学生,我是一定要来的,没想到他还这么年轻……唉……”他取下眼镜,擦了把泪。老人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见惯大风大浪,早已将尘世看淡,非十分悲恸之事不足让其动容,现在看老者流泪,更觉剜心剐肠,黎璃本来就一直红着眼,现在更是嘤嘤的哭了起来。
王教授这才注意到我身边还有个女孩子,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疑惑地神情:“这位是……”
黎璃用纸巾擤了鼻子,答道:“王教授,是我,黎璃,您给我做过心理指导。”
王教授才看清她的相貌,吃惊道:“你怎么也在这里,哦,你跟彭煊是认识的。”
我们会心地互看了一眼,黎璃道:“是的,彭博士一直在跟我联系,帮我解决心理问题,现在感觉好多了。”
“哦,难为你还专程赶到水云镇来,你的案子马上就要开审了,早点回去做准备吧。”王教授取下沾有泪水的眼镜,从兜里取出一小块眼镜布,很仔细地擦拭着,他的额角有快小小的伤疤,已经结痂了。
“不麻烦,我本来就住在水云镇,现在手头上有些事,还得晚点回去。”黎璃随意说道。
“嗯?你住在水云镇?这个小镇现在不太平,最近有几条人命案,你要当心。”
“我住在水公馆里,是个大房子,很安全的,多谢教授关心。”黎璃礼貌地答道。
“什么!”“啪嗒”一声,眼镜掉在了地上,王教授慈祥的表情扭曲成了惊悚的脸谱,连皱纹都僵硬地如同冬天上冻的田埂,他迈近小半步,骇道:“是你住在水公馆?”
“是……怎么……”黎璃对王教授这突如其来的神情有些二丈和尚摸不到头,她转头看向我寻求帮助。
可我也是一头雾水,两人便齐刷刷地望向他。
王教授也自知失态,戴回眼镜,语重心长地告诉黎璃道:“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赶快回家吧,听老人这句劝告,不然要吃亏的。”说完也没和我打招呼,就匆匆离开了。黎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追悼会结束后,我和黎璃各怀心事地回到我的出租房,房东看见我带着一个女孩进来,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堵着门口道:“小哥,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不然,啧啧,我就把阿蔷喊来。”
我敷衍地笑笑,道:“不会说的。”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风姿犹存的大妈,勤快热情,性格开朗,做事风风火火的。本来我们一直是客套地相处,但经过上次她送我去医院又为我作证的事,我一直对她心怀感激。
我将外套挂在衣架上,烧水倒茶。黎璃笑道:“你和大妈又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我也笑说道:“乱扯,她是央求我不要把屋里有人自杀的事宣扬出去,怕以后房子不好租。”
黎璃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阿蔷又是谁?”
我递给她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一口,道:“她女儿,她总是说阿蔷又黑又肥,要给我作媳妇儿,这都是大妈们平常没事干开的玩笑话,咱就不议论了。”
黎璃笑道:“哪有这么埋汰自己女儿的?”
两人说笑了一会,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今天情绪不高,也忘了问你,昨天在水公馆没事吧。”
黎璃摇头道:“没有,我进了房间关好门窗,四处检查了一下才睡的,除了听到脚步声,再没什么动静了。”
“你的胆子算是练出来了。”我无可奈何地夸奖了一句。
“话说,你不觉得今天王教授有些奇怪吗,特别是他听到我住在水公馆的时候。”黎璃说出了一路上困惑的问题。
“是啊,好像他也知道水公馆有蹊跷似的。”
“而且,他问的是‘是你住在水公馆’,而不是‘你居然住在水公馆’。”
“那有什么区别?”
“哎,你听不出来吗,就是他知道水公馆住着一个人,但不知道是我而已。”
“对,听句字的重音,他的确比较关注房客是谁的问题。”
“这就奇怪了,”黎璃放下杯子,托起腮想了想道,“我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
“万一他是随口一问呢,他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我不愿意做过多的打搅。”我想用一条绳子把各种细节串起来,却终是找不到下针的地方。
“是啊,他的年岁也大了,走路也蹒跚了……”突然,黎璃急切道,“他是今天刚赶到水云镇的吗?”
我见她神情忽变,奇怪道:“是啊,和彭煊的父母一起来的,问这个干嘛?”
黎璃站起来,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在房间来回踱着步子,像在艰难地回想什么,突然一锤定音道:“不是,我确定他早就来水云镇了,因为我见过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被白依依气跑前那天有位老人来水公馆找水老太吗,当时看背影有些熟悉,刚才又见了王教授一面,能肯定就是他!”
“啊?”我也吃了一惊,“他要是来了,为什么不找我和彭煊呢,他是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这就更能说明他心里有鬼了,而且他明显是认识水老太的啊,水老太这么孤僻,不见你,不见彭煊,却见了他……”黎璃继续分析道。
“如果他们认识,为什么王教授不请求水老太也见一见彭煊,他明明知道彭煊的状况,这么殷切,这么脆弱,只要伸一把援手,悲剧就不会上演了……”我越来越激动,握起了拳头砸在桌子上。
黎璃吓了一跳,连忙翻开我的手指,看到关节处磨破了皮,有些心疼道:“不要这么冲动,万一王教授来找过彭煊呢,是你不知道罢了。”
她刚说完,我们一起愣住了,谁都不敢说出心中的猜想,我认真回忆了彭煊死的那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猛地一惊,道:“彭煊跟人打过架,就在我和你失去联系的那一晚,也是王教授去找水老太的那一天。”
“你是说,和彭煊起争执的人是王教授?”黎璃半信半疑道,“彭煊对王教授尊敬有加,他人又谦和客气,而王教授又是个正己守道的谦谦君子,这两人怎么会打起来?”
我的脑门微微有些疼,揉着头道:“是啊,就算打架了,彭煊再虚弱,也是青春年少,怎么会占不到上风……”
黎璃突然攥紧我的衣服,紧张兮兮地盯着我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王教授的额头上有道伤,已经结疤了,是三五天的样子。”
我终于也想起来了,当时只是一闪而过,在脑子里没形成什么概念,现在那道伤疤就像是把利刃,插在我的心尖上,我咬着牙道:“彭煊的死肯定和王教授有关!”
“但是如果是王教授害死彭煊,动机是什么,况且彭煊确实留下了遗书。”
“遗书也可以作假。”
“你见过遗书吗?”
“没有,估计被警方收起来了,听说是一份word文档。”
“那就更容易作假了。”
暂时陷入了僵局,我们没有通天的背景,也没有什么靠得住的关系可打入警察内部探听消息,光凭两个人关起门来瞎想,只会事倍功半。
只听房东大妈在门外喊道:“饭好了,都出来吃饭吧。”
黎璃“哎呦”一声,说道:“不知不觉都到晌午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挽留道:“一块儿吃吧。”
“那怎么行,这菜都是有数的,你们这个小院子有四户人住着呢,哪有我插筷子的地儿。”黎璃披上大衣,拎着包包出了门,刚一到天井,就被房东堵上了:“姑娘,一起吃呗,又没别人。”
“不用了……”黎璃再一次婉拒。
“账算在他头上。”房东朝我努了努嘴,道:“我整天一个人无聊死了,你们也陪我说说话。”
黎璃有些为难地看着我,我当然是愿意她留下的,笑道:“我给你拿碗,阿姨的厨艺可好了,保准你明儿就想从水公馆搬出来住到这儿。”
房东满脸的像弹簧一样晃动的肉冻子忽的被风干成了腊肉,她用过来人特有的关心的口吻道:“姑娘,你住在水公馆啊?”
我摆出三副碗筷,黎璃一边添饭一边装作很随意地问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啊,里面宽敞,家具是旧了点,但是很有点复古的味道。”
房东悄声道:“那地方,有点邪门。”说着拿眼睛一瞟,想把我们唬住。
我和黎璃相视一笑,似乎又发现了一条搜集材料的路子,为什么不找当地人问问呢,女人们一讲起八卦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存在感和自豪感顿时爆棚,有谁会比她们更清楚水公馆的古怪呢。
黎璃赶忙说道:“怎么了,说来听听嘛。”
房东摇摇头,面露难色道:“哎呦,这可不行,我答应过奶奶的……”
黎璃又央求道:“阿姨,我们就是来旅游的,呆几天就走,你讲完我们马上就忘了。”
房东犹豫道:“我可不是大嘴巴随意传话的人。”
我们异口同声道:“知道,我们当然知道,您一看就是最牢靠的。”
房东高兴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一挥手,让我们聚拢来,低声道:“这些啊,都是我奶奶告诉我的,她是水云镇最长寿的人,活了一百零一岁,前几年才过世的。三十年前,她还是七十多岁的时候,有个老姐妹,就是水公馆的大小姐,有八十多了吧。”
“知道她的名字吗?”黎璃插嘴问道。
房东歪着脑袋挠了下耳朵,说道:“听奶奶喊她英英什么的。”
“瑛瑛!”我们心里一阵狂喜,黎璃在桌下很揪了把我的大腿,我差点没疼得跳起来。
黎璃抓着房东的袖口,紧张地问道:“她还活着吗?”
房东对我们的反应很是满意,得意道:“早死了,死了三十多年了。”
我们顿时泄了气,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像被当场判了死刑一样,如果彭煊能早些知道,他的命运可能就会改写了。
黎璃叹了口气道:“唉,死了,还是死了。”
房东看我们情绪没刚才那么高涨,着急道:“我还没讲完呢,你们知道是哪点比较邪门吗?”
我们齐刷刷投来渴求的目光,房东故作神秘道:“本来以为水家的人都移民海外了,谁知前几年又回来了一个老太太,说是水家的后人,就是现在住在水公馆里的那位。那是我奶奶去世前几个月的事情了,她听说这个消息后,颤巍巍地要去公馆拜访,只见了一面回来后就大病了一场,没挨到年底就过世了。我们只说她是福寿都齐全了,办了喜丧,可是我知道,如果不是这档子事,她没准还能再活几年。”
“是不是……她在水公馆撞鬼了……?”黎璃忍不住接嘴道。
我搡了她一把,皱眉道:“乱说什么呢,听阿姨说完。”
黎璃嘟着嘴,白了我一眼。
房东挤着眼,做出一副农村老太太吓唬孙子“不睡觉就会被妖精捉走” 的神情,“嗳”了一声,声情并茂道:“也可以说是撞鬼了,因为,她见到的那个新主人,和三十年前去世的英英一个样儿。”
“咦?”我和黎璃一愣,没想到还生出这条枝蔓来。
黎璃道:“老人嘛,满脸都是褶子,我看长得都差不多,水老太和瑛瑛是亲戚,长得像也说得过去嘛。”
房东像受了怠慢似的,急忙补充道:“我奶奶和英英关系好着呢,日本鬼子来之前,她们就是好姐妹,我奶奶年纪小,手脚伶俐,英英和她情郎的书信都托我奶奶跑腿……”
黎璃像磕了药似的,突然神经质地大叫了一声,房东急忙刹了车,手忙脚乱地问道:“咋了?”
“情郎,情郎是谁?你知道吗?”黎璃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得看着房东。
房东才松了口气,艰难地想了想,道:“听奶奶说,是个姓王的教书匠,喜欢穿月白的长衫,人长得很秀气,他们两个的事好像被水老爷发现了,水老爷盛怒之下,勒令英英辍学,逼着把她嫁给本镇上一个乡绅。后来战争爆发,我奶奶和家人离开了水云镇,解放后才回来,没想到英英还住在水公馆,两人久别重逢,感情更胜当年了,你们说说,我奶奶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我恍然大悟,这个姓王的教书匠不就是王教授的爷爷吗,原来他和瑛瑛的感情不只是浮光掠影,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一瞅黎璃,发现她神情有些恍惚,脸上露出悲怜的神情来,像亲见了一桩人间惨事。我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道:“瞎琢磨什么呢?”
黎璃回过神,惨白地笑笑,接过房东的话头:“这件事这么奇怪,你奶奶没跟别人提过?”
房东笑道:“我奶奶啊,别看她老得牙都掉光了,但是耳聪目明的,特别精神,人又聒絮,家里人都嫌烦她,只有我还用心应承,所以她有话只对我讲,特别是这位老姐妹的事,她怀着很尊重的情意,也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按我奶奶的原话,就是借尸还魂了,吓得她回到家就发起烧来,还嘱咐我不要跟别人说,我啊,就在心里憋了三十年,这回是看跟你们投缘,时间也过去太久了,说出来也无所谓,关键是想劝劝你,还是搬出水公馆吧,我这里还有房子,你和小谢住一起也行啊,还只用出一半房租。”
我不禁笑了出来,黎璃窘得直摆手说不行,一面很跺了我一脚,呵斥道:“不准笑!”
房东嗔道:“这小两口,快吃饭吧,哎呦,汤忘记盛了,你们先吃。”等房东一扭一摆地进了厨房,我赶紧问道:“刚才怎么了,哭丧个脸。”
黎璃悄声道:“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县志上记载的那个水公馆幸存的年轻女子,可能不是水老太,而是瑛瑛,你看,她和王教授的爷爷在热恋的时候,是日军侵华前,那时候水老太估计还没出生。”
“那水老太和三十年前死去的瑛瑛一个样,你怎么看?”
“这个真不知道,借尸还魂的说法也太玄乎了,虽然水公馆有很多谜团,但绝不会是鬼魂显灵。”黎璃笃定地说道。
房东端着汤锅来了,招呼我们多吃菜,突然叹了一声,感慨起彭煊来。我们自然也不好受,本来可以四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的,现在桌子空了一边,好像房子少了面墙,让凛冽的风可劲地吹进来。
“真是个乖孩子,懂礼貌,长得也文文静静的,就是不爱说话,跟有什么心事儿似的,可惜了,这么年轻,还没娶媳妇呢,我姑娘虽然长得丑,但人活泼,配他正好。”房东在那里嗟叹不已。
我本来心里也是哀怨,听到后半句,不由想到,彭煊看上的是瑛瑛,除去巫山不是云,怕是其他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黎璃更不厚道,干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但是眼睛里还噙着泪,一副滑稽的样子。
房东也不理会,凸自叹道:“学习也是个好苗子,教授捧得跟文曲星下凡似的,以后是要有一番事业的,可惜可惜。”
黎璃扒了口饭,咽到肚里去,随口问道:“你和阿姨常常说起彭煊啊。”
我正在想彭煊的事,被她一问,迟疑了一下:“啊?你在问我?”
黎璃不满地看了我一眼道:“不问你问谁?”
房东摆摆手道:“小谢忙得天天见不到人,是他教授跟我说的。”
黎璃和我猛地抬起头,一口同声道:“什么!教授?”
房东不解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今天尽是一惊一乍的。”
黎璃忙道:“你见过他的教授?”
“是啊,教授来看学生有什么奇怪的,一看就是做学问的,很有涵养的,和我聊了几句,把彭煊夸个不停。”房东舀了碗汤,哧溜哧溜喝了起来。
我耐住性子,慢条斯理地问道:“是王教授吧,他来找过彭煊?”
房东“嗯”了一声,舔了舔牙缝,说道:“我刚好要出去买菜,碰到他进来了,衣服穿得也排场,很有钱吧。”
“哪一天?”我和黎璃又是异口同声。
房东抹了抹嘴,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子,说道:“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没过多久,哦,那天你回来取过车。”
我们黎璃顿时明白了,那天彭教授先去拜访水老太,又去找了彭煊,也是当天晚上,彭煊受伤回来,但是只字不提。
收拾碗筷的时候,房东叮嘱我道:“下午早点送小黎回去,现在世风日下,镇子上一连死了好多日本游客了,我看早晚得捅出大娄子,这几年老是死日本人,真是因果报应。”
对日本人实在没有兴趣,但还是礼节性的接了话:“还以为就我们来的这些天死了几个。”
“哪里,”房东把碗和盘子叠到一块儿,努了努嘴,“每年都有的,只是被压下来了,你看现在本地人谁还敢走夜路,所以小黎啊,晚上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