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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岛

作者:田原一君 | 分类:游戏 | 字数:9.4万

第十一章 树苗03

书名:妄想岛 作者:田原一君 字数:2896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0:47

拥有树苗不等于直接拥有挽回生命的机会,这一点儿在我和阡米拿着第一颗树苗去救丁拉伯之后才得以明白。在那以前,巫师告知我说,想救人就必须要承受得起救人的代价,救人的欲望越强烈、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起初我确实因为他的话不寒而栗,但却在盲目营救的过程中渐渐忘记他对我的警告,特别是他所说的代价。

首领问我第一个要救谁,我说是丁拉伯,他便用双臂夹着我和阡米来到血池上空。身穿黑色斗篷的巫师紧随其后。巫师将如何使用树苗的方法传授于我,说是把树苗的芽尖指向地面再指向要救的那个人,然后等它慢慢生长,成为一条通天的锁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样一根树苗长成藤蔓后足以承受三到五个成年人的重量,自然能够轻松将丁拉伯带入云端。

我在天上对丁拉伯大叫“接住我的树苗”,却忘记注意自己说话的音量。觅人们蜂拥而来,像蚂蚁爬行在热锅上一般急躁不安。我拿着树苗指向丁拉伯,根本等不到他摸到那根树苗,就发现七八个觅人同时把手握在了上面。有的人为了那颗树苗踏着别人的身体,有的人直接抓住别人的头发试图把那些已经摸到树苗的人拽下来,还有人比魔鬼更恶毒,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把刀,到处捅来捅去。无论受什么折磨,觅人们都不愿意放弃握在手里的机会,哪怕是只剩一口气的人也会死死攥住那条藤蔓。

丁拉伯很不争气,本质原因不是他求生的欲望不够强烈,而是他的性格及所受的教养如此,很难因为对手的强势而脱胎换骨以改变身上的娇气和怠滞。所以等到树苗向上收缩,丁拉伯不但没能碰到树苗,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十几个壮汉跟随树苗一起缓慢上升。我很失望却更着急,手麻在那里并没有松开。

树苗的承受能力有限,这一点儿早在我将树苗指向地面以前,巫师就已经告诉过我,即便在事情发生以后我才想到,却仍对树苗突然断裂于半空、数十个觅人摔入血池后直接猝死的画面感到惊讶无比。

丁拉伯起初和我们一样被突发事件吓得张大了嘴,可没多久,他却和池中的其他觅人一样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我看着他笑到弯腰笑到岔气,觉得他与我初识时的样子大有不同。我记得那时候的他懂得怜悯、懂得体恤,从不在人前幸灾乐祸,但都看起来很假,不像现在的他——更像他自己。

我们在丁拉伯注意到我们已经离开以前来到火山,在滚烫的油池之上,我看到乐丝陶正赤身躺在池中央饺子似地顺从地被油炸着。我记得斩刀曾告诉过我乐丝陶以前拐卖过女童,按照这儿的规矩,凡是卖淫嫖娼、欺善凌弱、拐卖妇女儿童及诬告诽谤他人的觅人都要被丢到油锅里翻炸,所以她被安排在此一点儿都不奇怪。

我这次额外注意自己的声音,没有事先通知乐丝陶而是直接把树苗伸向她等她有所察觉。乐丝陶闭着眼,始终没有看见正在向她靠近的树苗,我于是帮她环视周围以防再次被人抢去机会。然而巡视的过程中,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同我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幻影。丁拉伯曾不止一次警告我说不要中了那心魔的圈套,巫师却说那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情景。

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直到阡米也对我点头,我才知自己原来上了丁拉伯的当,误把真相当成了骗局。我的心开始摇摆不定甚至还裹着一团怒气,刚好此时,醒了的乐丝陶发现树苗并立刻向它扑了过来。她的主动刺激了我的逆反心理,她越是想得到这个机会,我就越不想真的救她。斩刀的话在我耳边被一遍遍重复,曾在一木世界发生的种种也开始浮现在我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我看着她扑空又站起来,站起来又扑空,感觉心里快活极了。

这种变态的乐趣让我近乎疯狂,我决定不再用它去救乐丝陶而是去救我母亲。直到营救丁拉伯时发生的悲剧再次上演,我才发现自己被真正的心魔迷了心窍。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树苗承受不住那么多重量,断在半空,让自以为得救的觅人统统掉到池里又猝死,剩下的人包括乐丝陶和我母亲则指着那些漂浮的死人开心得大叫。我看着这一幕,内心痛苦却麻木。

要说不遗憾不懊恼是根本不可能的,我仔细分析这两次不成功的经历,发现每次产生的感情都不太一样。第一次我确实想救丁拉伯但因为自己过于急躁所以乱了方寸。第二次我却不想救任何人,不管是乐丝陶还是我母亲,我都觉得如果不是她们本身罪有应得也不会遭到如此报复。这么想或好或坏我已无以判断,至少我能从中得出一个结论,即巫师所说的代价就是我客观能力的消失。

巫师和首领企图扬长而去,他们说服我和阡米叫我们最好死心塌地然后离开。阡米眼中带着遗憾和不舍,但他表示无能为力,所以没有反抗也不做任何争取。我可不能就这么放弃——骗子丁拉伯可以留在这里,坏蛋乐丝陶也可以留在这里,甚至我母亲如果罪有应得也可以被留下,但我父亲呢,我父亲又该由谁来解救呢。

我心一横跪在地上恳求准备离开的巫师和首领,希望他们能再给我一棵树苗。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我,直到我说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代价?代价到底是什么我都还没搞清楚,就开始随意喊着它的名字。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是注定要受到惩罚的,但我没有办法就像吸毒的人无法停止对药物的渴望,我需要那根树苗而且现在就要。

他们拗不过我的请求,把称之为最后一次希望的树苗交到我手上。我在天上转了个身,就在下面的丛林中找到了我那个正在饱受鞭笞之苦的父亲。我含泪看着这一幕,小心等待放树苗下去救人的时机。对我来说,这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不倍加珍惜,我就等于失去了所有我在意的人。

可哪儿会那么容易——就算我准备好了、父亲也准备好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当我泪眼朦胧即泪水正浸在眼眶中湿润着我的眼球时,我隔着下面的丛林在眼泪中看到另一番景象。在那曾经被我和阡米征服的雪山之上,一个一丝不挂的少年正艰难地向上攀越,他浑身是血,背影都在颤抖。我觉得他很眼熟像是我梦境中看到的那个少年——却不想贝森的灵魂竟突然间出现,吓得我把那颗带着故事的眼泪挤出眼眶。

“别挣扎了,宋佳!”死去的贝森说话竟然不结巴。它浑身透明呈灰黑色,同我看到的首领及巫师的投影一样缥缈。

“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宋佳,不光是我、丁拉伯还有乐丝陶,还有阡米!”

我不懂它的意思,但确实发现阡米这小子不在我身边。

“别装傻了,若不是你执意要那第三根树苗,阡米就不会被关在冰天雪地。你倒是不在乎任何代价,他却因为你的决定而遍体鳞伤!”

我不确定它说的话我是否听懂了,望向身后的首领和巫师,从他们的脸上隐约察觉我想的及贝森所说的全是真的。那个蹒跚在雪地中的浴血少年不是别人而是为此付诸代价的阡米。

我想抓住贝森,却因为它已是虚无的魂魄而扑了空,想大声呵斥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一切,却被对方无休止的谩骂和诅咒堵得没机会开口。但其实它说的是对的,我没有把握住任何机会救任何人,也没能保护好我本可以保护好的任何人。

“全是你害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还我命来!”

贝森在我跪在地上痛哭的时候忽然朝我冲了过来,我吓得不知所措,觉得它仿佛一只厉鬼伸着爪子向我索命。为了保护自己,我只好下意识地使用手上那根仅有的树苗,借此挡住贝森向我抛出的利爪和猛烈的撞击,而后我的自我防备又发挥到极致,我丧心病狂般地用树苗勾住了贝森的脖子,然后狠狠地拉动两端直到它再也无法对我说三道四。

贝森第二次死了,这一次将破散的是它的魂魄。它与缭绕的云朵,还有那根勒死它的树苗,和这儿的一切,在我眼前,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