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让于心远一行走进圈子核心。于心远一看，原来人群围着的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红黑色大铁疙瘩。鲁思侠对于心远说：“今天早上挖土挖到的。民工马上过来报告，很有可能又是一颗未爆炸弹。前些日子，工地也挖到过一些不明爆炸物，但没见过这么大个的。大家心里都没把握，我正想打电话去请你们过来呢。”

处理爆炸物是公安的职责所在。与县公安局薄弱的排爆技术力量相比，市刑侦队处理未爆弹还是有些经验的。更何况，建军在部队里就是团特务连骨干，学习过基本的排爆技能。

于心远看了看露出的部分足有十几厘米，心想，里面埋藏的这个铁疙瘩看来是个大家伙！于是，他让鲁思侠留下四个精壮机灵的年轻民工，准备好绳子、木板等工具。工地上有武装民兵执勤，于心远让国庆带着武装民兵设立警戒线，让所有无关人员退到警戒线外。

看到公安来到现场，民工们都很自觉地按照要求，配合行动。

工地上有的是绳子、木板这些施工材料，很快就将取弹所需工具找齐了。

“思侠，你也退出警戒线吧！我们就要取弹了。”于光远对鲁思侠说。

“哪有指挥长临阵脱逃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们！”鲁思侠坚定地说道。

于心远看了一眼这个儒雅的副县长，心想：真看不出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竟和他名字一样，骨子里倒有几分军人豪气！

于心远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建军说道：“准备取弹！”

“好咧～！”建军回应了一声，开始全神贯注观察弹体。未爆弹基本上都装上了引信和传爆管，处于待发状态，所以相当危险，特别害怕震动。更何况，有些弹药还可能装有化学毒剂和生物战剂，更不能掉以轻心。

在建军的现场指导下，四个民工将周边的土慢慢挖开，一个硕大、狰狞的带尾翼航空炸弹慢慢显露出来。

等弹体大部分露面后，建军立即让民工停止挖掘，亲自将木板慢慢伸进去，用绳子将尾翼和头部绑牢，固定在木板上，这样可以防止炸弹搬动运输过程中弹体发生滚动，造成危险。然后，建军亲自小心翼翼用一个铜铲，将炸弹底部的土慢慢掏空，使埋藏地下很久的炸弹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弹体腐蚀得很厉害，并且已经有一些褐色粉末从腐蚀处流了出来，从个头上看，分量足有一百公斤！

“日式航空炸弹！”于心远自信地说。

“能肯定？”鲁思侠问道。

“炸弹是从内部锈蚀出来。因为日本当年石油缺乏，日本炸药原料多为从煤焦油提取的石炭酸，炸药多用苦味酸　。这种炸药酸性大，很容易腐蚀弹壳，而美国、中国等盟国多用梯恩梯炸药装填爆炸物，只会有外部腐蚀，不会锈蚀这么严重！”

毕竟是老刑侦专家，对各种爆炸物了如指掌！鲁思侠心悦诚服。

“受潮的苦味酸敏感性更大，更要小心！”于心远嘱咐道。

武装民兵前后持枪护卫，四个健壮的民工小心翼翼抬起炸弹，缓缓往指挥部后面走去，于心远和国庆一路跟随，在一旁观察指导。

指挥部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凹坑，里面已经整齐码放着不少锈迹斑斑的迫击炮弹、榴弹炮弹、手榴弹、地雷等爆炸物，从残留爆炸物种类和数量上看，这里应该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一些日式弹体腐蚀严重，露出许多钢珠。无疑，是为了更好地杀伤中国人。

“狗日的鬼子！”建军恨恨地骂道。

２

忙完这些，已是红日西沉。主汛期的雷江和长江的交汇处，一道黄蓝色泾渭分明，晚霞落在江面，将江面染得通红。江心深处，芦苇丛间，几只白鹭展翅飞起，给紧张的抗洪气氛增添了几分舒缓的意境。

鲁思侠带着于心远一行人回到江防指挥部。从刚才排弹的紧张情绪中平复过来，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了。食堂就在指挥部边上，鲁思侠摘下草帽，解开围在脖子上的毛巾，卸下背着的军用水壶，走进食堂喊道：“老方，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吗！有贵客！”

从食堂后面走出戴着深度眼镜、头发花白、中间秃顶的中年人，一看，彼此都认识—县文史馆的方正武！

方正武看到于心远他们也非常高兴，“是于队长呀！真是贵客，欢迎欢迎！但工地条件简陋，米饭和馒头等主食管够，但菜就没有什么，就是黄瓜、茄子夏令蔬菜，还有就是泡菜，荤腥吗～”方正武似乎有点为难。

改革开放初期，整个中国还是十分贫困。肉食完全凭票按月供给，而且量少得可怜。

鲁思侠笑了，“鱼米之乡，怎么可能没有荤腥！”他对方正武耳语了几句，方正武眼睛一亮，“我去安排！”

于心远忙说，“思侠，就这样随便吃点可以了，反正不是外人！”

３

于心远借着等吃饭的时机，仔细打量了一下鲁思侠的指挥部：说是指挥部，也不过就是用芦席、毛竹在高处搭了一个凉棚，放着几张竹床，挂着蚊帐、马灯，和普通的民工工棚没有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部电话和一副大比例雷江地图。

雷江地图两侧，贴着两个很大的手绘表格。

左侧表格上面写的是老龙头长江水位、雷江水位变化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清晰地标注着长江水位、雷江水位变化情况，从图上看，目前长江水位略低于雷江水位，正是排除内涝的好时机；右侧表格上面写着老龙头江防工程进度图。蓝色标注的是计划进度，红色标注的是实际进度，从图上看，每个工段都超过了计划进度，只是近日，取土工段实际进度基本与计划持平。

站在这些图表前，于心远连连点头。看不出来，鲁思侠一个中学校长，对施工管理也这么熟门熟路。由此看来，知识是一通百通，人才则是一会百会。于心远对中央近期提出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方针有了切身的领会。

鲁思侠招呼于心远一行坐下：“随便坐吧！指挥部简陋了些，对不住了！”

于心远看着四处漏风的指挥部，不由得打趣地说：“思侠，你不觉得你这个指挥部，就像我们曾经住过的‘牛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