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去看看烈士吧！”方天觉努力压制着内心不祥预感，外表平静地对李天明说。

殓尸间就是在病房后面，一具具烈士的遗体整齐的排列着，如同他们早上列操时的队伍，上面覆盖着白布，渗透着殷殷血迹。

方天觉蹲下身子，轻轻揭开一张白布，露出一张青春的面庞，这位烈士至多不超过19岁，还是个孩子！烈士很安详，就像熟睡了一样，只是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青白阴黑，证明他灵魂已经不在他身体上了。

“他是怎么牺牲的？”方天觉问道。

“先是被鬼子刺刀挑断了股动脉，然后又被鬼子刺刀划开了腹部，肚肠全流完了～医护所只是将他的肚皮缝合了～”李天明回答道。

“鬼子下手怎么这么毒辣！”方天觉剑眉倒竖，义愤填膺。

“还有更残忍的！以前战士们的枪伤，都比较平滑，甚至出现一枪两眼的情况，只要不伤及要害，伤口周边组织破坏较为轻微，处理起来比较方便。但这次不同了～”，李天明说着，又掀开了几具烈士遗体身上的白布，一个烈士肩膀处和胸部之间露出一个大洞，里面的内脏清晰可见；一个烈士伤口处一片碗口大焦黑，明显的烧灼痕迹。

“怎么会这样？”即使是久经沙场的方天觉看到烈士遗体如此惨象，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前者应该是达姆弹造成的；后者应该是燃烧弹。这两种弹药，都是《日内瓦公约》明文禁止的！我已做了取证，准备提交上级部门，在国际上控诉日本鬼子****行～”李天明回答道。

“《日内瓦公约》？****行？李医官，你也未免太天真了！日本鬼子，真的就不是人类！他们在上海、在南京，一路烧杀淫掠，哪样的事情是人类能做得出来的～”方天觉越说越激愤。

“将鬼子犯下的这些****行在国际上披露，至少可以让有良知的世界人民认识到：日本是怎样的一个国家，日军是怎样的一支军队！”　李天明还是坚持。

方天觉深深叹息：“李医官，你在日本留学过，日本政客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你不会不知道。混淆黑白、扰乱视听、厚颜无耻、百般抵赖，这是日本政客的基本功。既然他们在战场上敢这么做，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一套说辞，而且，还会把屎盆子倒扣在中国头上！国际社会？你以为他们真的会主持公道，为中国说话？人穷，少朋友，国弱，无外交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忍气吞声算了？”　李天明心有不甘。

“只有狠狠地打！打到这些畜生全部被消灭，打到那些发动战争的政客家破人亡，打到日本天皇真的感到害怕，那样，他们才会从兽性中清醒过来，才会被他们犯下的屡屡恶行感到羞愧和不安！”方天觉说着说着，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积贫积弱的中国，能看到这一天吗～”

史料表明，武汉战役期间，侵华日军针对主要步兵武器三八大盖侵彻力差，杀伤力小的不足，大量使用“炸子”以加强标准38枪弹杀伤力。在中国战场，主要配发两种制式炸子：燃爆弹及汞爆弹。

燃爆弹与普通弹一样，只是在弹头根部有个红环，日军秘称为“红弹”；汞爆弹弹头无尖，呈平台形状，根部有个紫环，日军秘称为“紫弹”。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国军方在中国战场得到这两种子弹后，极为重视。曾做过秘密实验，实验表明：“紫弹”在任何距离上打中1/8英寸高强度铝合金板，可炸出一个3英寸直径的大洞；“红弹”打中后炸出的洞稍小，但有很强的燃烧力。战斗中士兵被这样的子弹打中后死状极为惨烈，活下来也是重度致残。

在得出以上结论后，美军军方对此高度重视，并通过秘密渠道警告日本军队：如果在和美军作战时使用这种弹药，日军将遭到最严厉的惩罚和报复。

慑于美国强大的科技水平和工业能力，日军最终不敢将这两种子弹用在太平洋战场使用。只能和生化武器一样，打上“专供支那战场”标签，残害中国军民。日本投降后，为逃避正义的审判，日本兵工部和军部销毁了关于“红弹”、　“紫弹”的研发、实验和使用资料，只有中国军医治疗记录和侥幸活下来的伤员残破身体，无声地揭露着日本又一项反人类暴行。

看着李天明眼中充满血丝、满脸疲惫的样子，方天觉心里有了新的主意：“李医官！你负责带着几个护士，将重伤员连夜送回雷江，明晚再归队～”

“团座！这里更需要～”　李天明急切地说。

方天觉举起手，不让李天明继续说下去。“这里留下小朱医生，你回后方休息一会吧～”

李天明还想再说什么，方天觉严厉地说：“执行命令！”

李天明不解地看着方天觉。

方天觉似乎感觉到了不妥，口气和缓了一些：“李医官！这些重伤员和女护士都交给你了，如果～我是说如果～358团明晚撤退了，你就带着护士们自行寻找师部～”

顿时完全理解了方天觉的良苦用心。团座肯定预感到明天战斗会更加惨烈，他是不想让自己牺牲在前线，为军队留下一些救护骨干。李天明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但他强行地忍住了。回应道：“团座，安顿后重伤员，我即刻归队！”

方天觉目送着李天明领着护士、抬着重伤员，由八连长带着一个排护送，消失在夜色深处。

重伤员转移以后，医护所顿时清净了很多。方天觉对小朱医生说：“去看看我们的‘福地’吧！”方天觉所说的“福地”，其实就是安葬烈士们的墓地。

358团开进雷江前线防御后，方天觉就着手开展两项工作：一方面，积极修筑工事，布置火力，训练士兵，准备迎敌；另一方面，他做了一件令大家想不到的事，就是在阵地附近寻找合适地方，准备开挖墓地。

方天觉的防区是江边低洼处，稍稍一挖，就会渗水。当地百姓得知他们的目的后，大为感动，一个德高望重的刘姓风水先生为他们精心勘选了一块“福地”：在这港汊沼泽密布的地方，一块方圆达20亩的黄土地。雷江百姓还自发为他们送来大量的木料、石灰和当时极为紧缺的洋灰。

方天觉大喜过望，战前动员会开完后，他亲自带头为自己挖坑，挖完坑后还自己躺进去量一量合不合适，再拔出匕首，在一块砖头上刻上“上校团长方天觉”，放到坑里。这个异乎寻常的举动，极大地鼓舞了全团战士的士气，战士们纷纷效仿，一种慷慨壮烈、为国赴死的豪情在358团上下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