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空隙，我听见食堂有人再谈论旅馆发生的事情，果然啊，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客人们聊着各式各样的八卦，话题最多的就是旅馆闹鬼，还有人说，这一切都跟烧锅炉的张伯脱不了干系。

烧锅炉的张伯？

我想起来了，所谓的烧锅炉就是每晚负责给客人们烧热水，在食堂后面的锅炉房哪儿。哪儿之前是公用的洗澡堂。

后来在每个房间都安装了洗澡间后，公用的澡堂就搁置了，可烧锅炉的传统被保存了下来，后面变成了打热水的地方。

而她们谈论的烧锅炉的张伯，我也认识，之前的时候，我还经常跟他聊天，这个老大爷待人和善，只不过长相有点奇怪，他半张脸都凹下去了，颅骨清晰可见，就是半脸人。

对于半脸人的张伯，听他说年轻的时候在工地干活，不巧被一块预制板砸伤，福大命大的他，丢掉了半张脸。

活了下来，因为他伤了半边脸，也干不得重活，然后就来到一中烧锅炉，这一干，就是很多年。

第一次见烧锅炉的张伯，他给人一种很自卑怯懦的感觉，或许是外表比较吓人，导致他没啥朋友，为人老实厚道，几乎很少开口说话。

张伯几乎吃住都在锅炉房，很多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全是煤渣的味道，几乎也没什么朋友。

所以说，我真觉得有些女客人八卦真的过头了。

烧锅炉的张伯，是个多么正直的人呢，这么恶意中伤他，真的好吗？

我无奈叹息了一声，随即低头扒拉着饭菜，而这时，我清楚的看到我桌子前有一双脚朝我走了过来，这双脚很大，脏兮兮的带着煤灰，不用看我都知道是谁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张伯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笑，冲我打了个招呼，随即我也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用比较浑浊的声音说道：“小六，好久不见了。”

“张伯，你也来打饭吗？”

张伯摇着手中的不锈钢钵，不锈钢钵上面坑坑洼洼，但洗的非常干净：“是啊，这不马上天黑了，我抓紧时间打个饭吃，要不然晚上客人没热水了。”

“张伯，您请。”

张伯嗯了一声，然后端着不锈钢钵去打饭，我清楚地看到，张伯一路过去，客人们一副嫌弃的模样，纷纷离他好远。

为什么不能给可怜人一点善意呢？

心存善念，才会富贵平安。

他们所嫌弃厌恶的东西，也会在某天回报回来。

张伯打好饭之后，自顾自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那个角落就是倒剩饭的地方，这个地方似乎成了他专属的位置。

我端起餐具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对于我的到来，他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笑呵呵地说道：“小六，你不怕别人笑话你？”

“我不怕，相比于嘲讽笑话，我还是喜欢跟真诚的人待在一块儿。”

张伯刨饭的手一抖，抬头看向了我，仅存的一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露出了一丝欣慰，歪着嘴笑了：“你还是没变，也不害怕任何人的眼光。”

“张伯，快吃饭吧，等会儿客人要热水咯。”我打趣道。

我跟张伯，就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谈笑自如，在所有人眼中，我跟张伯是一样的人，以至于他们朝我投递来嫌弃的眼神，我也毫不在意。

张伯吃饭不像是细嚼慢咽，他都快速的刨饭吃，我之前问过他，他说自己长相怪异，怕吓着客人，所以吃得快，是为了给客人们留位置。

一分钟时间不到，张伯刨完了不锈钢钵的饭菜，而我餐盘里面的饭菜才下了一半，他憨厚地笑着。

捡起掉落在桌子上的饭菜，忙不迭地塞进嘴里，他从来都是这样，一点也不浪费粮食。

他用仅存的一只眼睛，仔细检查着饭桌上还有没有饭菜，一番检查之后，他缓缓起身擦干净自己坐过的地方，做完这些后，他再次检查了一番桌子和凳子，有没有被他弄脏。

我知道，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我也习惯了。

确定四周干净无瑕后，他就准备离开了，我冲他微微一笑，算是告别。

张伯走出几步，忽然转过头看向我，仅存的半只眼睛眨晃了好几下：“小六，你还是没变，或许……我不真诚了呢？”

他是我见过最真诚的人，没有之一，就连我上学的时候都有私心，而他就像是我的榜样一样，一直教我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而如今，他这么一说，我顿感其中一定有什么。

可我没想到的是，还真有问题！而且后面，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言归正传。

我急忙收拾了餐具，直奔锅炉房。

张伯似乎猜到了我会来一样，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泡着茶等我，茶香味飘散，熏得他睁不开眼，他头也没抬地说道：“小六来了啊，坐，尝尝我新买的老树毛尖。”

他把杯子推到了我跟前，依旧是那副歪嘴笑的样子，看起来很真诚，也很和善，老实憨厚的他，做什么事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种老实人，真该善待，而不是仇视。

我缓缓坐了下来，然后喝了一口茶，微微闭上了眼睛，脱口而出道：“苦尽甘来，唇齿留香，回味甘甜啊，好茶，好茶啊。”

“许久不见，你对茶的见解又提升了不少。”张伯笑了笑：“苦尽甘来，那只是一个愿望罢了，哪有人能做到苦尽甘来？”

张伯抿了一口茶，再次说道：“就像是茶叶一样，经过采摘，烘干，大火爆炒，然后晒干，最后还要经过热水浸泡。

才能呈现出你说的这些口味，茶叶的诞生，何不跟人生一样？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白眼和嘲讽。”

人生如茶，回味甘甜。

我很喜欢跟张伯探讨人生道理，但以茶论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说。

只是今天，我有点不明所以，张伯想通过这个告诉我什么？

茶道便是人道，人要成为人上人，必定要经过坎坷，磨炼，失败，以及困心，才能做到人上人，但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把这些逆境转化为顺境。

因此迷失了自己，荒废了自己，成为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或许正是有了他工地受伤的经历，让他受尽了白眼和嘲讽，才会有如此清醒的理念吧。

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个不确定的变数，就连我也是一样，我需要成长的还很多，这点我自己也清楚。

随即，我看向张伯，沉声道：“张伯，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先喝茶吧，不急，旅馆的事情，一杯茶的功夫浪费不了。”张伯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说道：“她们，罪有应得！”

我正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她们出事，我也要付责任，包括刘妈。”

我满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张伯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六，我慢慢给你说吧，反正时间还长。”张伯叹息了一声：“良心这个东西啊，不能丢，一旦丢了，就会不择手段，那句话真没错，不忘初心！”

“那是一个星期前，我记得那天是周日，晚上八九点钟左右的时间吧，我去旱厕上厕所，看到了宋佳跟几个女孩子在旱厕后面鬼鬼祟祟的。

我又怕吓着她们，所以就在暗中观察，她们想做什么。”

“后来，我听到其中一个女孩子说，现在还在旅店，怀孕的事情一旦被旅店知道，肯定要出事，所以她们就悄悄的准备弄掉那个孩子！”

“我当时想都没想出来阻止她们，可她们非但不听，还把我揍了一顿，威胁我说，如果我敢乱说。

她们就说是我强人，然后导致怀孕，我清楚地看到了她们打掉了孩子，血留了一地。”

“然后，她们就把孩子随便埋在了旱厕后面，为了生怕我告密，还来我住的这个地方清洗身体，我那时候才知道，那个叫宋佳的女孩子，就是怀孕的人。”

“当时我劝她们说，孩子是无辜的，让她们救救孩子，可她们铁了心的不救救算了，还想弄死我！”

说到这，张伯叹息了一声：“我真是老了，连几个丫头片子都解决不了，差点被她们杀了，也就在这个时候，服务员刘红出现了，这才救了我一命。”

“经过这件事后，宋佳她们变得变本加厉，一来打热水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欺负我，让我别乱说话。”

说到这，张伯沉默着，不停地喝着茶。

我却听懂了，张伯发现了她们的秘密，所以她们准备灭口呢。

好狠毒的心啊。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还是老实人，所以，你杀了她们？”

“不，不是我杀的，我不敢杀人。”张伯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过了一两天，我就感觉她们神经兮兮的。

说是闹鬼，还经常说是看到了那孩子，等她们去旱厕找孩子的时候，那孩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