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言宝和小竹要去城外难民收容所，光是听也知道那个地方不太平，可这是言宝坚持要去做的事情 ，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黄氏默默的等在言宝房门口，准备叮嘱她几句。

一个女孩子去那种地方，纵然言宝一身本事，那地方人多嘴杂，说出的话肯定不好听。

污言秽语的，在她心里，言宝还是个没长大的女娃娃，怎么能脏污了耳朵。

这时，房门推开，周小竹率先走了出来，接着，又出来了一个眉眼略微清秀，相貌普通的少年郎。

“这这这……这是我言宝？”黄氏擦擦眼睛，不敢相信。

这少年郎身材魁梧 ，一张圆圆的脸，一头青丝被一根木簪束起，衣着普通，样貌平常，丢在人群里，几乎都没有人能注意到。

“在下周二，见过黄氏老夫人！”瓮声瓮气的，这少年还给她行了个礼。

黄氏狐疑的眼神在她身上打着转，最终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少年郎的脸蛋，肉肉的，温热的，这是真的？

那她的言宝去哪了？

“阿奶，怎么样，认不出我来了吧！”周轻言看着阿奶按捺不住的暴躁神情，噗呲一笑。

“啊？”黄氏这才相信，眼前的这个少年郎真的就是她的宝贝孙女，周轻言。

“阿奶放心，我知道您担心我，没事，您孙女本事大着呢，区区难民，难不倒我，阿奶就在家里给我做衣服，布料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还等着穿阿奶给我绣的衣服呢。”周轻言抱着眼前这个头发鬓白的老人，像小时候一样撒娇。

“嗯，阿奶等着，好好的哦，别逞强！”

“嗯！”

一行人骑着马，直奔平阳城。

平阳城有东南西北四个门，难民全部聚集在西门不远处的林子里。

周轻言一行人骑着马来到西门，把马交给随从，就步行去难民聚集地。

西门外，搭着五六个施粥的棚子。分别有两口大锅，两个大木盆。

盆里盛着水一样的稀粥，上面漂浮着零星的玉米糁子。

而锅里还在熬着粥，沸腾的水里不时的翻滚出几颗米粒，一些难民看着锅里眼冒绿光。

每个棚子前，都排着老长的队，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那种。

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手里拿着皮鞭，在维持秩序。

有一些饿到走不动道的，一些觉得粥打少了的，凡是他们觉得不顺眼的人，往往就是一鞭子下去，打的那些人皮开肉绽。

难民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跟着人群一步一步的挪动。

有些打到粥的难民也不管那粥烫不烫，一到手就往嘴里灌，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人抢走。

远处的林子里，地上或坐或躺，聚集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看得人头皮发麻。

队伍中，一个看似八九岁的孩子引起了周轻言的注意。

这孩子满脸脏污，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的过去。

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只有上半截，下半截应该是袍子太长，被他剪掉了。

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满是伤痕，一大片的青紫触目惊心。

孩子低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细细的脖颈也是黑色的。随着队伍挪动，很快，就轮到了他。

孩子拿出只有半边的破碗，哆嗦着递过去，那手，伤痕密布，竟然还有牙印。

打粥的人是个面相有些凶恶的婆子，看到这孩子的破碗，眼睛一挑，张嘴就吼：“小兔崽子，你的碗呢，这破碗怎么盛粥？”

孩子怯懦的张口：“婆婆，我家的碗都被那些人给抢粥的时候摔破了，这是我家最后的一个碗了，你给我打个半碗就行，我娘她快死了，我想让她死前喝一口。”

话语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说着和自身无关的话题。

那婆子一愣，纵使她这几天看了那么多悲惨事件，听到这孩子没有表情的说完这句话后，泪水还是盈满了眼眶。

她迅速从旁边的箩筐里拿出来一个大碗，舀了一碗盘底稍微干一点的稀粥，递给他。

没想到孩子却不要那好碗：“婆婆，你就给我用这破碗舀吧，我怕这个好碗到不了我娘身边，又会被那些人抢走……”

“孩子，你先喝一口，剩下的给你娘。”婆子不知道说什么，哽咽着要把碗递给他。

“不用了，我娘怕黑，我得陪着她，没有娘的孩子，是长不大的！”

“给我给我，你不要给我，我都要饿死了！”

那孩子身后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一把抢过婆子手里的碗，直接往自己嘴里倒。

婆子连忙高声喊叫：“你干啥呢，咋抢人家孩子的吃食？”

旁边不远处维持秩序的持鞭人，迅速跑过来对着这汉子就是狠狠的几鞭子抽下去。

汉子痛的一阵哆嗦，却头也不抬的捧着碗往嘴里倒。

“吃吃吃，老子抽死你！”

持鞭人嘴里骂骂咧咧，高高举起鞭子用力的抽打着这个男人。

很快，男人就被打倒在地，嘴里吐着血沫子。

旁边没有人围观，没有人阻拦，任凭那持鞭人穷凶极恶的一边咒骂一边打。

那一双双行将就木的眼神刺痛了周轻言的心 。

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一样，除了人类基本的生理反应，知道要吃要睡，已经没有什么思考能力了。

“住手，你要打死他了。”齐泰抖着手冲出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鞭子，狠狠的把他甩在一边。

这些人都是可怜人，为了一口吃的，连命都不要。

持鞭人怒不可遏，爬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你们是哪里来的刁民，不知道这是粮商张家的粥铺吗？竟敢在粥铺闹事，等我告诉我家老爷，要你们好看！”

“张家，做米粮生意的张家？张乐呢？叫张乐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是如何纵容下人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打人的。”

周轻言冷眼看着持鞭人，这倒地的汉子固然有错，可罪不至死，他无非就是想多喝一口粥罢了！

更何况，这张家的粥棚施的粥，就是清水加几颗米粒，玉米糁子而已。

而在此之前，周轻言曾经问过追月，一开始大家施的粥并不是这样的。

张家是在糊弄难民还是在糊弄平阳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