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杨死趴在地上垂死挣扎般，痛苦得直打滚，我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就想把他搀扶起来，然而手刚伸过去，抓到的却是一抹尘烟，杨死的身体竟然如同烟尘般散开……

“这，这是……”

“没用的，我们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包括之前龙虎山大劫的场景，全部都是幻觉……”

白龙突然在背后冷冰冰开口，又扫了杨死一眼，说道：“我要你现在真真切切的回答我，这二十年来，为非作歹的到底是你杨死，还是……”

后面的话白龙没有说出来，只因声音已经颤抖。

这也在所难免，张丛云毕竟是他的父亲……生身父亲……

“到底……到底是谁……”

“是……是我……杨死……”

说话间杨死再度站起身来，直视白龙，正颜厉色地说道：“是杨死……一切都是我杨死……”

“可你的心智分明一直在被……被我父亲蒙蔽……”

说出这话来时，白龙几度哽咽，最终咬了咬牙，又怒吼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他……难怪你能施展我父亲自创的双龙引气功法，难怪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感觉异常的熟悉……原来……原来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原来那一直被我视作大英雄的父亲，才是真正惑乱天下之人……原来……原来这些年来一直被我当成是仇人的你，却……”

“白龙，你不要再说了……”

杨死再度发话，声音也已经开始颤抖……

“不论如何，他都是你的父亲……”

“不，他不是，他是恶魔……”

“白……白龙……”

杨死欲言又止，脸上的痛苦越显凝重。

“杨死，我再问你，当初在三哥的店里，你曾对我手下留情，更被我打断一只胳膊，那对我留情的，到底是你，还是……”

“是……是他……”

“你在骗我，因为那个会对我手下留情的杨死，身上完全没有我父亲的影子……”

话说到这里时，白龙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恨你，恨你当年杀死了我的父亲，更恨你以巫鬼教教主的身份惑乱天下，害死那么多人，搞得民不聊生……而现在……原来这一切都是错的，全都是错的……错的……”

“白龙……你……不该怪他……”

谁能想到，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杨死竟还能说出这种话来，简直让人惊讶。

“你还在为他求情？”

“这不是求情，这些年来他和我共处在一个身体之中，他的痛苦，我比谁都清楚……从云师兄入魔太深，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都想救他……”

“然而你成功了吗？杨死，你谁都救不了！你救不了张丛云，救不了张小茹，如今更救不了你自己！是他杀了你的妻子，是他这二十年来害得你身败名裂失去一切，杨死，你如今竟还在为他求情……”

“因为他也是受害者……我不能让丛云师兄解脱，开悟，这是我的责任……”

“杨死，你……”

“白龙，你根本不必去恨你的父亲，我们都是受害者，你的父亲，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龙虎山天师传人，自从张丛云堕入魔道开始，他就已经不配再做你的父亲，不配再做我的师兄，而这些年来我虽一直在心魔的驱使下作恶，却无时无刻不在与那心魔抗衡，只希望早日挣脱，早日救出丛云师兄一起得到解脱……可惜我道行浅薄始终不能成功，如今天雷与我的肉身引起共鸣，神雷天降，我终于有机会跟你们道明一切，我，已经知足……”

“你知足，可我不知足，可天下人不知足！”

一听杨死这话，白龙顿时怒吼道：“杨死，你给我睁开眼好好看看！看看外面的情况！我那入魔的父亲，如今正占据着你的身体为非作歹，如果不赶快制止的话，整个世界说不定都会被他毁掉！”

“白龙你该清楚，如今作恶的并不是你的父亲，所以我才说你不该恨他！张丛云已经不存在了，杨死也早就因双魂同化而消失，现在正占据着那身体的，不过是我们的心魔，若你将他看做是张丛云，倒不如看作是入魔的杨死，因为张丛云早已经化为了我杨死的心魔，而之后这一切的所作所为，都是我杨死的一手操作……”

说话间杨死抬起颤抖的双手，再度哽咽——

“你看，我的手上沾满血腥，一切都是杨死所为，不管占据那身体的是谁，犯下这滔天大罪的终是杨死一人……别去恨你的父亲，别去让自己痛苦，要恨，就继续恨我，我已万劫不复……”

“你可以自暴自弃，可以自责，但外面的人呢？他们又犯了什么错？”

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杨死吼道：“杨死，当年龙虎山天师张碧清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如今你怎能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来？我只问你一句，现在的你，到底是巫鬼教教主杨死，还是龙虎山传人杨死？你先给我一个答复！”

我这话出口，杨死几乎没做任何考虑，抬眼间紧皱眉头正颜厉色地说道：“杨死永远只有一个，龙虎山承道之人、六十四代天师张碧清之弟子！”

“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就好！”

我点了点头，又吼道：“既然你将我们拉入这幻境，既然你愿意让我们知道这尘封的一切，说明你还没有完全被泯灭良心，那么如今你该做的，是告诉我们到底如何才能帮你，如何才能阻止张丛云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只顾着痛苦的自责自负！若你当真还是当年那个被整个道门寄予厚望的九世奇人，就给我站起来！勇敢的面对这一切！”

“我一直试图站起来，试图摆脱心魔走出困境，但都失败了……丛云师兄的魔障太强，我根本无法冲破，如今这身体更已完全被他占据，他仇视一切，他要毁掉一切，没人能阻止他……”

“你阻止不了他，你怎么知道别人不行？如果我可以呢！”

白龙箭步上前，盯着杨死怒冲冲说道：“杨死，张丛云终究是我的父亲，也许我能帮他！”

“不，没用的……就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对你格外抵触，这些年来我和他共用一体，他的痛苦、他的思绪我都能完全感受得到，一直以来，他都只有唯一一个信念，毁掉一切，也只有唯一一个恐惧，你……”

“我？”

白龙一惊，杨死默默点头，又说：“没错，就是你，当年被巫教五老引入魔道的张丛云已经彻底被心魔侵蚀，他仇视一切，憎恨一切，所以这十几年来他才搞出这么多的事情，要用极端的方法将这世界破坏掉，但他也有一怕，那就是你，这一点我从他的心中就能感觉得到……这恐惧源于最初的亏欠和负罪，他虽入魔太深，但依旧对你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依旧对这些年未尽父亲的责任耿耿于怀，你早已成为他最大的弱点……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格外的抵触你，甚至不会容你多说一句，尤其眼下这种处境，与其被你搅得心神不定，他宁可选择在第一时间杀死你，以免被你扰乱心智，破坏他的计划……”

“也就是说，我可能是现在唯一能阻止他的人，是不是？”

“是，也不是。”

杨死答道：“你确实可以唤醒他的真心与歉疚，但前提是在你真的能接近他之后，而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在他手下走不了十招，就会被他杀死，这样的你，又如何去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