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不隔音的小旅馆，谢白坐在昏暗的节能灯照耀的床上，捡起床头小柜子上还残留着漆黑烟头烫过痕迹的烟灰缸扔进柜子的抽屉里。

床单显然是新换过的，是干净的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暧昧不明的感觉，谢白脱了鞋子，一腿曲起搭在床上，靠着床边的窗户往下看，正看到来来往往的街道上摆满了小吃摊，油炸臭豆腐，铁板鱿鱼，香辣烤翅，鸡翅包饭，高山土豆的味道一股脑飘上来，香的臭的都有，喧闹的人声和各类食物烹调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

谢白抖了抖袖子，“这么香的东西，不看看？”

袖子里的阮眉梓没吱声。

谢白又抖抖袖子，“真把自己当成蛹里的毛毛虫了？这么敬业？没人给你颁奥斯卡。”

阮眉梓还是没吱声。

谢白余光瞟到秦临屁颠屁颠去卖炒面的小摊上和摊主说了句什么，过了会儿，手里捧着一个白色塑料盒站在楼底朝这边喊，“小白白！没钱啦！给钱买粉吃唉！”

谢白冷冷的，“没钱！”

秦临就开始在下面嚎开了，“嗷嗷嗷负心汉啊！拿了我的钱就跑啊，不顾我们娘两的死活啊，我还拖家带口啊，三个月没有吃肉了啊！”

谢白，“……”他推开窗，“你吃这种东西你也不怕明天早上拉肚子。”

地沟油就问你怕不怕？！

秦临不以为然，“拉什么肚子，小爷铜肠铁胃什么都吃，给钱！”

谢白，“……”他从袖子里掏出个十块扔下去。

十元大钞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在空中飘落，秦临一蹦三尺高把它攥住了，拿完钱一溜烟跑回去付钱。

谢白关上除了挡挡视线其他并没有什么效果的窗户，伸手把阮眉梓从袖子里掏出来。

刚碰到，一直昏昏沉沉的阮眉梓就清醒了，她赶紧死命攥紧裹着双腿的纸巾，被谢白提溜出去和他大眼瞪小眼。

谢白，“……你这个良家少妇出浴状是怎么回事？”

阮眉梓把纸巾往胸上提一点点，“不，你看错了，我这明明是少女の湿身浴巾PLAY~传说中的一朵梨花压海棠一枝芙蓉出水来。”

谢白看看她从纸巾上方露出了的肉色秋衣，“……”

阮眉梓，“……”

好好说话憋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知道我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必须矜持脸表达出自己大家闺秀林黛玉般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感觉！

简直要被自己迷倒的美！

美到水仙花都要自惭形秽！

谢白，“……水仙花是自恋的代称。”

阮眉梓翻白眼，“哼，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牡丹是富贵的代称呢！”

“哦。”谢白点头，“那菊花是什么的代称？”

阮眉梓理所当然，“那当然是……”她顿住了。

谢白面瘫脸，“是什么？”

阮眉梓，“……”

不……等等……

等等……

白啊……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身上究竟发生了啥子哟。【老母亲脸】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黄暴了！

你还是当年山洞里那个不声不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古尸兄吗？！

不你不是，你现在不是谢白你是谢污了你！

阮眉梓恨不能连摇带晃玛丽苏偶像剧女主般对着谢白哭泣，“你变了你变了是时间改变了你还是时间改变了我啊！”

她震惊脸看着谢白，“你……”

谢白面瘫脸，“我怎么了？菊花不是悼念的代称吗？”

阮眉梓，“……”

谢白，“……”他看着阮眉梓，忽而微微一笑，“你想到哪儿去了。”

阮眉梓，“……”

好的。

是我污。

我污我先死。【手动拜拜】

世界再见。

帮我照顾好我七舅老爷。

谢白对着她生无可恋脸戳戳，“怎么，词穷了？”

阮眉梓生无可恋脸推开他的爪，“让我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谢白扯扯她的纸巾，“我不问，我就看看你化蝶化成什么样了。”

“雾草！”阮眉梓感觉扯住自己的纸巾，一脸“你想怎么样凑流氓老子底下啥也没穿你怎么这么污”的表情看着谢白。

谢白，“……”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能从她狰狞的表情中解读出这么多东西？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谢白表示自己可能要在奇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他面瘫脸扯扯纸巾一角，“不能看？难道你的双腿变成鱼尾了？”

阮眉梓扯紧纸巾点头点头猛点头，“是啊是啊变成了闪瞎钛合金狗眼七彩玛丽苏美人鱼标配鱼尾，还一闪一闪亮晶晶呢，为了您的狗眼着想咱们还是别看了。”

谢白没理她，“狗眼？”

阮眉梓正直严肃脸，“不不不，是男神眼。”

谢白瘫着脸看她一眼。

阮眉梓也正直严肃的回望他。

两人僵持半晌。

谢白突然松开了手。

阮眉梓在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气还没出完，就听谢白淡淡道，“我从来没见你对什么这么坚持，连外面的小吃香味都没有注意了。”

阮眉梓胸中那口出到一半的气急速逆流噎得阮眉梓直翻白眼，“不不不大侠这个我可以解释！”

她尔康手对着谢白。

但是谢白只是淡淡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阮眉梓，“……”

她讪讪的放下了手。

谢白，“你的腿到底怎么了。”他用的是陈述句，语气冷硬如铁，让阮眉梓想起他们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她说话的。

那时候他还顶着她原本身体的那张饼脸，裹着黑不溜秋的廉价羽绒服，毫无感情的瞪了她一眼，对她说，“闭嘴，跟我走。”

然后一晃眼，他就突然像现在这样，会陪她贫陪她闹了。

恍然如一梦，原来已是春去夏来，不知不觉经历这么多过了这么久。

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她记得自己在不久之前还想着等自己拿回身体的时候，可能会舍不得眼前这个人吧。

虽然他精分、毒舌、懒惰、还爱捉弄人。

但是她还是会舍不得。

而大概在他眼中，不论是作为人类的她，还是作为鬼魂的她，都如蜉蝣般朝生暮死，短暂易逝。

人寿几何？逝如朝霜。时无重至，华不再阳。

她还想看到他对着白发苍苍的自己嘲弄自己丑哭了的样子。

但是她想，她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松开腰间的纸巾，挠挠头发，“啊，没有什么，就是突然被橡皮擦了一把，被自己美到走不动路了。”

纸巾落在地上，从腰间往下，已然全部消失。

阮眉梓抠抠眉心，“貌似这次咱们有点玩儿脱了。”

而谢白，他没有说话。

只有他身下狂怒转动的黑雾，如鸦般腾空而起，鼓动着窗帘如帆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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