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天晴了。

周凤尘给“老板娘”打了声招呼，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

其实，需要招呼的不是“老板娘”，而是又开始闭关的天龙观玉僧。

“老板娘”一如预料中的爽快，甚至有些激动，被周凤尘瞥了一眼后，才平静下来，像大姐姐一样说些毫无营养的嘱咐的话。

周凤尘轻笑一声，眨眼消失在原地。

“大护法”离开的消息很快在“仙盟”传开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三衰级以上的高手，相互串门，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解脱。

……

老蛮山离西庐山距离不短，周凤尘紧赶慢赶，也足足用了一天。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西庐山镇外的梧桐林枯黄一片，树叶飘飘撒撒，落了一地金黄色，景色竟有些异样的迷人。

不少镇子上的人和路过旅人下车拍照、游玩。

周凤尘信步而行，扫视着一处处地方，神色中带着一丝伤感，他可以想象到朱不凡和元智他们被追杀时的绝望和无助。

然而他这种气质与神情，落在一些游客眼里就不一样了。

一个胖女生情不自禁的惊呼，“我的天，那边有个古典帅哥！”

同伴瘦女生双眼放光，“好忧郁的眼神，忧郁型帅哥！”

游客们一听，通通看过来，有男的顺手拿出手机拍上几张，女的议论纷纷，“模特吗”、“摆拍吧”等等不一而足。

周凤尘置若罔闻，神色依旧，一步步往前走去。

这幅爱理不睬的模样，一下子撩到了一群女孩子的兴奋点，争先跑过来，“帅哥，合个影好吗？”

“大叔，一起合张照吧，谢谢！”

吵闹中，有女生抬头一看，眼前哪还有什么帅哥的身影。

“咦？人呢？”

……

周凤尘已经到了五里开外。

梧桐林快到头了，前面是片山坳，一条山溪从山顶而下缓缓流淌，在半山腰小溪旁的竹丛中，有间竹屋。

周凤尘抬头默默的看了一会，抬脚走了上去。

已经是傍晚了，落日的余晖照的四周一片萧条。

顺着小路很快到了山腰，那间竹屋孤零零的搭在一堆碎石上，在竹屋对面有个石头台阶，一个披着自制蓑衣、胡子邋遢的汉子盘坐在台阶上钓鱼。

周凤尘看了眼汉子，走到竹屋前，往里看去。

里面有张大竹床，床上并排躺着四具尸体，朱不凡、新翠、朱西凤和张棒儿。

为防尸体腐烂，竹屋顶上挂了件寒冰法宝。

尽管如此，四具尸体仍旧有些干瘪和泛青。

周凤尘艰难的一步步走到床边，看着朱不凡的脸，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摸去。

冰冷、坚硬，毫无半点生命的色彩。

“大哥！牛啊，哈哈哈……”

“大哥，我们回来了！”

“是元智干的，不是我，嘿嘿。”

记忆中朦胧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周凤尘怔怔的发呆。

和朱不凡的交情，来自黑山老妖的托孤，相识来自东海龙族大战，深交来自后来臭味相投的脾气。

一声大哥，一辈子兄弟。

虽然后来各自成家，他周凤尘所做的事因果关系太大，彼此很难相聚，但那份交情永远沉在心底。

曾经大家相约，万事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过平凡的生活。

只是如今，活蹦乱跳的朱不凡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周凤尘的善已经没了，但仍旧感到一种极致的孤独和伤感，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大哥……对不起你！”

说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夜幕降临，前面钓鱼的汉子才嘶哑着嗓门，“来了？”

周凤尘替朱不凡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走了过去，看着远处夜色，“来了！”

钓鱼汉子抬头瞥了他一眼，尽管胡子邋遢像个中年大叔，但依然看得出正是张十三，“我以为你被天尊限制了自由！”

周凤尘说道:“他限制不了我，也不会限制我！”

张十三轻笑，“你一如既往的自信。”

周凤尘看向小溪，“你也一样，水流的这么急，钓个锤子鱼！”

张十三拍拍旁边竹篓子，里面传来簌簌的翻水声，“有的！”

周凤尘在旁边坐下了，“不凡他们的元神还能聚集吗？”

张十三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被斩尸高手绝杀，又间隔了一两天之久，我尽力了，但毫无半点希望！”

周凤尘想了想，双手结印，闭上眼睛，浩大磅礴的元神一跃而出，包裹住整片天空。

足足游荡了十几分钟，才元神归窍，睁开眼睛，沉默无语。

张十三说道:“没用了，人已经死了，魂飞魄散！我们不是神仙，不可能再把他们救回来！”

周凤尘沉默。

张十三换了个姿势，“天地灵气虽然变异了，浓郁了，但对生命似乎充满了恶意，这些年死了那么多人，只要魂飞魄散，便不会再有一点希望，修行，修行，不知到底在修什么。”

周凤尘看向他，“如果世上有仙呢？”

张十三头也没回，“世上没仙，这是你一直坚定的信念，我也这么认为，你现在忽然这么问，我该怎么回答？”

周凤尘苦笑。

张十三看着天空，“我们不敢否认天上有仙，但即便有仙，他们又怎会怜悯我等凡人？”

周凤尘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张十三说道:“一别便是永恒，不凡不在了，元智一定要找到。”

“元智的位置有眉目吗？”周凤尘问。

张十三说道:“云宫大战时走丢的，身上没有半点法力，痴痴傻傻，想找应该能找到，但是短时间内很难。”

周凤尘沉默。

两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张十三起身把鱼洗杀了，穿成串烤起来，又不知从哪里提出一坛老酒。

随后两人肩并肩坐在石阶上，也不说话，看着圆月，一口老酒，一口烤鱼。

天亮的时候，旁边最高的山峰上起了几座坟头。

坟前纸钱燃烧，灰烬飘飞。

两人站在一起，看着坟头。

张十三说道:“他们生前曾商议过，要埋在这里。”

周凤尘说道:“风景宜人，八面玲珑，是个好地方！”

说完都无话可说。

好一会，张十三轻声问:“有什么打算？”

周凤尘反问，“你呢？”

张十三苦笑，“苏轮才瞎了一只眼，桑蓉蓉残了，阿樱和韩非、宋惜雪伤势很重，龙族天生不是管事的主。

天盟的事全压在我和苦心师兄的头上，我很忙。”

周凤尘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张十三看着他，“你告诉我，未来会怎样，我们还能过安稳的生活吗？”

周凤尘语气很干脆，“一定会！”

张十三大笑，“你周凤尘说话我信！”

周凤尘也笑了起来。

“我要回去！”

“我去找元智！”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