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作者:娘子息怒 | 分类:历史 | 字数:239.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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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第373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金灭辽后,仿辽制设立五京。
燕京依旧作为南京,辖治燕山以南广大平原,另在当地设南京枢密院、行尚书省。
南京留守张浩、行尚书省宰相韩企先皆出身于当地世家大族。
自去年起,张浩发动民夫四十万在南京原有基础上向东、西、南三个方向扩建城墙,同时,在城内营建皇宫。
皇宫营造,他一个南京留守自然不敢私下组织。
金帝不喜上京黄龙府苦寒,早有迁都南京之意但以皇叔海陵王完颜亮为代表的勋贵对此极不认同,认为温暖安逸的南方会消磨大金猛士的争胜之心,双方拉扯几年无果。
去年,深得宠信的国师玄通道长为金帝卜了一卦,爻辞为‘利在东南’。
这东南说的不就是南京么!
至此,金帝再不顾群臣反对,命张浩开始营建南京。
迁都一事,金国内部反对声不小。
但南京城内最显赫的张、韩两大汉人世家同样意见不一行尚书省宰相韩企先在当地做惯了土皇帝,认为金帝若携大量金国权贵迁至南京,会挤压世家生存空间、削弱他们在当地的存在感。
他的侄子韩尝,被取消世袭谋克变为千户,便是例证之一。
可张浩却认为,金帝南迁恰恰是燕地世家的机会,并以三国时曹操从许都迁邺城举例.曹操北迁后,以荀家为代表的颍川世家迅速没落,反而邺城左近的河北士族逐渐崛起。
张浩觉得,金帝南迁,燕地世家便如当年的河北士族!
是一个能让他们走向权力核心的机会
总之,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八月初九这日,南京留守衙门突然收到了河间府军报,都统王文宝称,属下在追捕南逃百姓时,被齐人伏杀!
经交涉后,齐国阜城知县蔡思非但不肯交出凶手,竟批驳大金越境!
王文宝请张留守发兵支援,严惩阜城官民,以全上国颜面。
起初,张浩并未太将此事当回事齐国怯弱,天下共知。
再者,齐兵战力不堪,只需陈兵国境,那小小阜城知县自然望风服软。
但南京行尚书省宰相韩企先得知此事,却不由心中一紧.
侄子韩尝去年年底刚和南边搭上线,短短大半年来,韩家便从北南易货中攫取了大量利润,若一开战,这条贸易线断了,那就太肉疼了!
韩家的生意,张浩并非一无所知.这河间府归属南京路辖治,若边境生乱,有影响金帝南迁的可能。
虽然张、韩对南迁一事上的态度不同,但两人都不希望此事闹大的心思却一样。
不过,边地求援,又不能置若罔闻。
南京路驻军成分复杂,其中有以渤海人为主的防城军,也有以汉人为主的签军,更有少量女真金军。
金人稀少,此举是他们为控制地方施行的平衡之策,可这么一来,前去支援的军队到底会不会按照张、韩的意思不使势态扩大化,便不好说了。
张浩一番思索,最终决定由韩企先亲自挂帅,以渤海军万户郭安、汉军千户韩尝、金人阿离赫为副将,前往河间府。
韩企先、韩尝叔侄,万户郭安皆和齐国有生意往来,张浩却故意这般安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暗示不言自明。
唯一的变数就是那金将阿离赫,却也是无奈之举。
南京路但有军队调动、作战,必由金将随行后者既是作战主力,也隐负监军之责。
八月初十,张浩上书朝廷,奏明河间府之事,奏表中极力将此事表述的轻描淡写,透露出南京一路即可将此事妥善解决的意思。
另一边,八月十二,经三日整备,郭安率部三千人、韩尝率部一千五百人、阿离赫率部五百骑兵,另有签军五千、民夫八千,号称三万大军,出发向南。
八月十七,五日行军后,和王文宝三千军士在乐寿县汇合。
乐寿与阜城,仅一河之隔。
为了给足齐国压力,金军沿河扎营,连绵数里
南岸彭二、宝喜厉兵秣马,不但没有惊惧之意,反倒隐含兴奋。
他们自打从军以来,未尝一败,早有和金军碰一碰的想法了。
但对方来势汹汹,也确实给南岸带来了巨大心理压力。
以阜城东沙涡镇姚宗江为代表的十八善人,是最早投靠淮北系的乡绅,也和淮北系利益纠葛最深。
自打数日前,王文宝放出风声要踏平阜城以后,姚员外等人便一日数惊。
待到十七日,大军压境,姚员外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当日便跑来阜城县衙找到蔡知县痛哭一场,话里话外都是要蔡思以全县百姓为念,不要意气用事、与金国争一时长短,以免惹来滔天巨祸。
说白了,就是要蔡知县快认怂.
百姓同样惊恐,已有零星外逃现象。
依旧驻留此地的蔡坤也很不爽.他辛辛苦苦大半年,好不容易建起了齐金边境上最红火的牛马市、毛纺场、鞣革场,眼瞅再平稳发展了三五年,便可拉拢分化部分金国渤、辽、汉将。
彭、耿倒好,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于是,十七日这天的军政联席会议中,一肚子火气的蔡坤说话相当不客气,“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下次做事前能不能用用这里!”
蔡坤指着自己的脑袋恼怒道。
与会的都是自己人,他们都知晓八月初六凌晨的伏击到底是怎回事。
当然了,都是事后知晓的.若蔡坤事发前知道此事,说甚也要阻拦。
“蔡先生休恼,天大的事都由我第五旅担着”
彭二哥碍于蔡坤是初哥儿的丈哥,才没有回怼过去。
可蔡坤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怒,“彭二哥,此事你担的起么!河北路之事,楚王早有定计,若金国大军进犯,越河后便是一马平川,可直抵东京城下!到时咱们就得退守淮北!”
“你所说的定计,我彭二并未听楚王说过。但自我与初哥儿相识那日,他便教过我,若遇敌人挑衅,必须强硬反击!今日我等退一步,明日便要退一丈!我淮北军,有进无退!”
彭二哥毕竟也是淮北军的老资格、陈初的老哥哥,闻听蔡坤说话越发不客气,脾气也顶了上来。
其实吧,站在他两各自角度,都没错。
蔡坤想的长远,也理解陈初的意图,经营河北路北部,便是经营金国南京路。
不是不能和金国交恶,但眼下却太仓促了
而彭二哥的立场来看,他是军人,又一再被陈初灌输华夏民族的概念,眼睁睁瞧见那王文宝为虎作伥,将汉家百姓的脑袋沿河挂了上百里.
这种行为不但让彭二和宝喜愤怒,同时也被视为一种挑衅。
军人面对挑衅,除了反击别无选择。并且,他们已做了不少准备,比如诱敌越境.
在他看来,单是金兵进入齐国这一个理由,杀之已十分合情合理合法。
却不想,蔡坤依旧这么大的火气,彭二哥自是忍不了。
眼瞅两位大佬起了争执,主持会议的蔡思连忙打起了圆场
当日午时,会议结束后,彭二、宝喜去往界河边巡视防线。
蔡思送蔡坤离去时,忽道:“二哥,眼下局势不明,伱没有守土之责,不如带咱们淮北来的场坊师傅撤往东京吧。”
蔡坤一愣,当即道:“说甚呢?咱蔡家能有如今声势,岂是靠临阵脱逃得来的?当年婳儿在采薇阁义无反顾,当年爹爹对元章孤注一掷,哪次不是靠一往无前?我若逃了,愧对父亲、愧对婳儿为我蔡家挣来的这大好局面!”
蔡思劝蔡坤离去,有私心却也有公心.私心是,蔡坤在阜城无职,仅是靠特殊身份协调齐金商事,他此时撤离,旁人说不出任何不对。
公心,却是因为蔡坤和彭二的争执.即便蔡思也不太认同军方的做法,但事已至今,已容不得内部意见不统一了。军政双方必须拧成一股绳,并坚定敌军进犯,誓死反击的信念,才可能在接下来的事态发展中争取来一丝取胜之机。
他担心,二哥会扯后腿
蔡坤怕是从蔡思的表情中忖到了后者的心思,不由哑然失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眼下局面该怎做,我清楚的很!待会,我便去场坊组织工人训练.哎,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蔡思松了一口气不管会议上怎样争吵,只要大家抱有同一目标,事情就好办许多。
“你呢?准备怎办?”蔡坤却又反问道。
蔡思稍一沉吟,道:“今日之局,犹如当年桐山!若想以弱胜强,必须像姐夫当年那般,发动所有百姓,坚壁清野全民皆兵咱们也挖地道!”
“好!”蔡坤精神一阵。
八月十七,陈初在东京收到王文宝驻扎乐寿县的消息后,当夜便率第一旅一、五团紧急开拔。
八月十九,行至大名府临清县时,又得急报韩企先率三万大军进抵乐寿县的消息,陈初随即招驻守东京的第四旅旅帅周良率四、六两团及炮团两营向阜城进发。
八月二十一,陈初抵达阜城县。
陈初第一时间与蔡思密谈,得知隔岸金军扎营后,似乎并不急于进攻。
并且两日前,金国主帅韩企先遣使渡河来阜,要求阜城十日内缉拿初六凌晨伏杀金军的‘山匪贼人’,交与大金处置。
金使言辞并不激烈,甚至暗示蔡思可抓些百姓杀了,将尸首交给韩企先,后者会尝试安抚王文宝。
这韩企先先将袭击金兵的凶手定性为了‘山贼匪人’,帮齐国官军洗脱嫌疑,又要求齐国自己捉拿凶手.韩企先‘大事化小’的意思已十分清晰。
陈初稍一思索,问了一句,“怀绪是怎样答复韩企先的?”
“我只说了会全力抓捕凶手”
“嗯,先拖他几日看看。”
与蔡思面谈后,陈初又马不停蹄的召集了阜城军政两界官员。
通知大家召开会议的时间是当日未时整。
可彭二和宝喜两人提前小半个时辰便赶到了会场,甲胄穿戴齐全、正襟危坐。
别看彭二哥和蔡坤吵架时理直气壮,但闹出眼下如此大的动静,面对初哥儿时还是有些发憷。
担心会因为甲胄不齐、会议迟到等小事寻他麻烦。
可即便这样,陈初依然没放过两人。
会议第一项,便由小乙宣读了两人的新任命.彭二哥调去养猪、耿宝喜调去火头军!
小乙许是因为自己就出身于火头军,此时念到前辈宝喜也被赶去当伙夫,那嘴角翘的怎也压不住。
可不待长子、项敬等军中兄弟替他二人求情,只听小乙接着念道:“念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彭、耿二人去官不去职,继续指挥第五旅三、九团!薪俸暂以列兵衔发放.”
这板子,高高举起,却又轻轻放下。
宝喜幼年流浪,少年时期几乎都在陈初身旁度过,对于后者,他既有感激,又有如对兄长般的孺慕。
此时听见东家对自己处罚不重,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小声辩解道:“东家,我认罚。不过,东家当年常教我,遇见恶人骂咱,咱就要骂回去;遇见恶人打咱,咱也要打回去,那王文宝杀南逃百姓后,将尸首列于河岸,是对咱们赤裸裸的挑衅!
我这才想法子反击了一下。此事全因我所起,彭旅帅是被我拖下了水”
宝喜话里有替彭二哥开脱的意思,不料,彭二哥却马上接腔道:“这话不对!初六那晚的行动,是经过我同意的,并且我也带人亲自参与了!”
“少他娘给老子演兄弟情深!”陈初笑骂一句,随即敛了笑容,声音也严肃了起来,“彭二哥、宝喜,知道我为何罚你们么?”
“啊?”宝喜一脸迷茫.为何罚他俩不是明摆着么,他和彭二哥设计杀了金军,惹了对方大军压境。
除了这个,还能是啥?
陈初却看了两人一眼,非常不高兴的说道:“你们负责镇守一方,自是有临机决断之权!我不恼你俩自主行动,却是恼事发后为何不第一时间禀报与我!”
“.”
这事彭二的确有责任,事发后,彭、耿两人都没想到事态会发展这么严重。
一直拖到八月十四,察觉南京路有异动之后才禀与了陈初。
陈初得来消息的渠道甚至不是通过军报,而是军统渠道只因前者信使出发太晚,陈初从东京出发时,第五旅的传令兵还在赶往东京的路上。
说起此事,陈初罕见的动了肝火,声音越发严厉,“如今你们掌握已不是一伍一什,而是数千弟兄的性命!他们身后便是无数翘首以盼的淮北、阜城妇孺!若今次金军抵达界河没有迁延不前,而是第一时间渡河攻击,兵力劣势的第五旅会折损多少兄弟?
若因此打了败仗,待你们返回淮北时,兄弟们的婆娘、孩子问起自己的官人、爹爹在哪儿,你们有何脸面回答?”
彭二和宝喜两人脸上一片通红,喃喃说不出话来。
长子有心替两人说话,却不知该说啥赶来阜城的路上,他可是亲眼看到了初哥儿有多着急,唯恐本方援军未至时,彭、耿两部被金国优势兵力消灭。
最终,还是由蔡思岔开话题替两人解了围。
“楚王,若金国真的渡河打来,我军怎办?”
“还能怎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不成将这河北路千里沃野、百万百姓拱手相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