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作者:娘子息怒 | 分类:历史 | 字数:239.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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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8.第378章 沧州
十月初十,十二团北上。
经十余日跋涉后抵达相州,博物院李大家一行驻留当地,秦大川向相州知府递交河南路安抚使陈景彦亲笔书信一封。
信中内容便是请当地衙门协助、配合李大家的考古工作。
秦大川留下一连军士负责护卫,随后继续前进。
随行士子自打离了淮北地界,便感受到了强烈反差。
因商贸的溢出效应,越靠近淮北的府县越繁华,反之亦然。
总之,一路行来,大体上是一个从繁荣、安定的富足之地逐渐走向凋敝、失序的过程。
特别是过了黄河,入冬后河北大地满目破败枯黄.
近年来淮北军在河北路活动频繁,落了个偌大好名声。
当得知这支步伐整齐、雄壮威武的行伍是淮北军后,不少百姓大着胆子站在路旁观望。
比起淮北,此地百姓一个个衣衫单薄、瘦骨嶙峋,毫无生气,竟有些孩童在初冬季节光着脚。
难以想象,苦寒冬季他们如何熬的过。
士子队伍中,有淮北当地士子、有东京发配至淮北改造的士子,亦有周国士子,不管他们立场如何,是否认同楚王所作所为,但他们尚未经过‘仕途’大染缸的熏染,多怀有赤子之心,见当地百姓惨状,不禁心有戚戚。
十月二十三,第十二团夜宿河北路中部的平恩县外,随军士子中的周国士子魏明甫、东京士子黄师虔等二十余人一同求见秦大川。
召人进帐后,听黄师虔吞吞吐吐说了诉求,秦大川差点没忍住骂人。
黄师虔等人见当地百姓困苦,竟想让秦大川划拨部分军粮分发给百姓。
“你们是想让王爷要我的脑袋么?”
军粮不足额、逾期,都是大罪,秦大川只觉这帮人读书读傻了。
可周国士子魏明甫却振振有词道:“素闻楚王爱民如子,他若见了此地百姓食不果腹,定然不会怪罪将军。”
“哈哈哈”秦大川气急反笑,“这军粮是前线将士的活命粮!御敌国境,是我等武人职责,但怎样让百姓吃饱饭,却是你们这帮读书人的事!你们治理不好地方,却要我从将士嘴里抠粮,世间哪有这等道理?”
这话说的不错,各地文官被称为一地父母,治下百姓饥寒交迫,自然是他们的责任更大。
都说天下士人一体,官员无能,他们这些士子脸上也无光。
士子们异想天开的‘借军粮’一事未能如愿,且被秦大川指桑骂槐骂了一顿,士子们暗暗憋了口气,只待到了河北路北部,用心做出一番成绩,好为天下士人正名!
往北再行两日,天气愈发寒冷。
二十五日,队伍进入阜城界
却和河北路其他府县宛若两个世界.当地虽还不像淮北那般盖起大量新房,但肉眼可见的活力生气却充斥在田间地头。
通畅充沛的灌溉沟渠、垄沟规整的田块、组织有序的村民
虽然大家都是头一次来河北路,但淮北士子已见怪不怪.似乎认为,在淮北系治下,此地本应如此。
可东京、周国士子却惊愕不已明明只和平恩县隔了一百多里,两地怎就天差地别呢?
陈初在城南十里相迎,秦大川受宠若惊。
以陈初如今权势,原本不必如此客气,他执意如此,只因欣慰.就像是在外地打拼时,故乡亲人带着家乡特产前来探望、支持一般。
此次北上支援,除了第十二团,还有陈初急需的村官、民夫,将这些人打散进驻各村,无疑是建立基层动员、组织能力的最迅捷法子。
民夫中,还有一支三百余人的妇人队伍,组成人员多是军眷之类的积极分子。
若仗真打到了需要坚壁清野的时候,人口占一半的妇人同样需要组织起来,做些后勤保障、伤员看护的工作。
这些淮北妇人大多在桐山之乱、淮北之乱中参与过妇女组织工作。
有她们在,可大大缓解将士后顾之忧。
当日,眼见家乡来人,河北路淮北军军心大震!
下午时,陈初召集秦大川、陈英朗等人同河北路文武开了场简短会议。
陈初根据刚刚收到的情报向众人通报了目前局势,“.金国朝堂争论至今,尚未确定主帅,总之,近一两个月,金国援军难以抵达,我军要趁此时机抓紧修葺城垣、广掘地道,组织民壮训练”
这个消息,让陈英朗有些意外.金国之所以能横扫辽周,靠的正是那来去如风的强大机动能力。
可齐金边祸至今已月余,金国竟连主帅都没确定,委实不应该。
他想不明白的事,只因为陈初没有将金国内部情况全盘托出
金帝碍于兵马元帅、海陵王完颜亮声势威隆,此次边祸不愿前者再借此掌兵。
金帝欲推举对其忠心不二的完颜宗弼为主帅,可宗弼年迈,近来多病金国勋贵多不同意此项任命。
双方便尬在了当下。
只是这些金国朝堂机密,陈初不能说的太明白,不然金国暗线有暴露之虞。
“但大家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对岸尚有汉、渤、女真等金军近两万人。再过几日,界河封冻,我军无险可守,沿岸营寨需小心防备他们过境偷袭。”
申时,简会结束,陈初带众文武为秦大川等人接风。
转去宴厅的路上,特意将陈英朗叫到了身旁,寒暄几句后说起后者的工作安排,“英朗可愿赴沧州?”
“沧州?”
出发前,陈英朗已详细观看过河北路舆图,那沧州在河北路东北角,东侧靠海,北侧是界河。
可算是界河防线最偏远的地方。
此地距离齐金对峙的阜城二百里,已有些超出战场范围。
“对,如今局势金攻齐守,那沧州虽偏狭,却也不可不防。我军进驻河北路时日尚短,不及梳理沧州地方,若英朗前去,可代我协调军民,防备金军自下游越界偷袭.”
耳听陈初已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本想留在战场心脏地带建功立业的陈英朗迅速收拾了稍稍失落的心情,拱手应下。
接风宴摆在县衙,出席的除了陈初、蔡思等阜城文武以及秦大川、陈英朗等人外,偏厅还坐了一桌女宾。
她们便是北援的妇人代表,听秦大川讲,妇人中的领头人是新编十五团副团长的妹妹丁娇,陈初特意端杯前去敬了一回酒。
桐山老兄弟中的吴奎、彭二、周良等人这才知晓丁娇在此,纷纷起哄长子前去敬酒。
长子敦厚实诚,当年阴差阳错之下,至今对丁娇怀有歉意,便在兄弟们的怪声中去了偏厅。
见长子入内,丁娇稍显慌乱的起身,只瞟了长子一眼,本就带有高原红的脸颊上又红了几分。
一如当年.
“丁家妹子.”
“长子哥。”
两人各喊一声,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长子绞尽脑汁想出一句话来,“那个.丁家妹子有孩儿了么?”
低着头的丁娇闻言,没忍住抬头看了看一身威武甲胄的长子一眼,眼窝窝倏地红了,重新低下头再不言语。在座妇人,淮北军军官家眷不少,自是有人知晓长子和丁娇那点事。
眼瞅这憨大个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有人替丁娇不满道:“姚旅帅,丁家妹子至今未嫁,哪里来的孩子?人家可不想有些薄情男人,她心里住着个傻子哩,哪里还能装的下旁人”
马上有邻座妇人小声提醒道:“少说一句吧。”
即便长子憨厚,也能听出那妇人是在点他,只得尴尬咧嘴一笑。
可不知为何,听说丁娇至今未嫁,又见她此时红了眼眶长子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翌日,陈英朗带着陆元恪朱春以及民夫一百、丁娇等妇人数名沿界河一路去往东北。
一月前,第五团一营一连连长秦胜武已带本部进驻当地,以班排为单位驻守沿河燧堡,起一个警戒作用。
陈英朗挂了个检巡使的差事,负责组织、协调当地防卫。
虽然当地受金兵进攻的概率不大,但万一敌军来袭,仅仅以一连一百多人的淮北军防守几十里的防区根本不现实。
防卫大事仍需靠数量庞大的本地厢军。
是以,陈英朗抵达当日,便前去沧州府城拜访了知府洪授业。
这洪知府对陈英朗礼敬有加,但说起组织民间防卫时,却罗唣到什么沧州自古民风彪悍,习武之风盛行,刁顽之辈层出不穷,便是他也号令不动云云。
总之,就一个核心思想想组织伱自己去,本知府使唤不动他们。
见此,陈英朗也不和洪授业纠缠,次日巡视厢军.沧州府驻有两军,一为武和军,指挥使名为孙丁秋;一为武肃军,指挥使叫毛彪。
两人虽已按照陈初的要求沿河布防,但陈英朗一圈巡视下来,却忧心忡忡。
武肃军毛彪,对仅仅一连的淮北军异常戒备,似乎是担心被夺了他的地盘,
便是陈英朗的巡检差事,他也不算配合。
而武和军孙丁秋,态度倒恭敬,可军中尽是老弱陈英朗想搞清对方到底有多少实编将士亦不可。
毕竟,吃空饷的差额是各军指挥使的命根子,轻易不会交底。
这么一来,陈英朗便没有办法清晰估算沧州厢军的战斗力。
更让陈英朗担忧的是,不管是毛彪、孙丁秋还是知府洪授业,都不认为金军会攻打沧州。
沧州境内盐泽众多,致使境内可耕之田稀缺,是出了名的贫瘠之地,金军便是打来沧州,也没有多少财帛粮食可供劫掠。
再者,盐泽地形不利于需快速机动的骑兵作战。
以上两点再加上沧州远离对峙地点,所有当地文武才有了这个共识。
说实话,陈英朗也觉着沧州安全,但即便概率再小,该做的准备也要做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可当地厢军别说眼下不算配合,即便配合,陈英朗也对他们缺乏信心。
眼看他们指望不上,陈英朗退而求其次,带领陆元恪、朱春等士子想要复制淮北模式,组织乡民。
可沧州乡野尚未完成田改,各村村民和官府中人隔阂甚深,对陈英朗要求他们大冬天挖掘地道的行为非常抵触。
直嚷嚷“饭都吃不饱,哪有气力出役!”
便是有些村民畏于官府威势,不得不从,也只是出工不出磨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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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下来,陈英朗等士子异常沮丧。
此时他们方才有些明悟能在淮北将工作推进的得心应手,是因为楚王和父辈们早已完成了自上而下的组织搭建和利益再分配。
并非是他们个人能力有多么强悍。
可越是困难,反而激发了首次担当重任的陈英朗等人不服输的心理。
十一月初一,陈英朗特意跑去界河旁的长芦滩。
此处是淮北军秦胜武驻沧州的连部,建有一座能容纳二十余人的燧堡。
陈英朗抵达时,秦胜武正站在河岸上往河面薄冰上掷石头,先丢出一块鸡卵大的石头,石头砸在冰面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回响,石头弹弹跳跳滑向了河心。
秦胜武又从副手康石头手中接过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掷出去,这次,更重的石头在冰面上砸出一个窟窿,卡在了冰隙中。
秦胜武抬手,康石头递来更大的一块.
陈英朗看了一会,迈步上前,随意一拱手道:“秦连长好雅兴啊。”
这行礼的姿态随意,口吻也有些轻慢.陈英朗来到沧州后,宵衣旰食,忙前忙后组织当地防御,可这同样出自淮北的秦胜武却还有心思在这河边做孩童嬉戏游戏。
陈英朗自然不满。
秦胜武转头看了陈英朗一眼,尚未开口,可康石头也听出了这士子的阴阳怪气,不由驳斥道:“你懂个甚!胜武是在试冰面厚度!冰层再厚一些,这界河便能行人走马了!”
‘能行人走马’便意味着界河变通途,对防守一方更为不利。
“.”
陈英朗不由汗颜,自己竟忽略这么一个常识问题,但他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不矫情,即便被落了面子,也能马上调整过来。
只见他嘿嘿一笑,朝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秦胜武作一深揖,认真道:“秦连长,我来沧州后各项事务进展不利,特来向秦连长这等忠勇老兵请教!”
秦胜武见他认怂如此爽利,不像旁的读书人,即便遇到不懂的也要装懂硬拗三分理,不禁觉着有趣,当即哈哈一笑,“走,去堡内说话。”
堡内燃着火盆,旁边插着柳条,上面要么串着炊饼,要么穿着肉干鲜鱼。
陈英朗自来熟的凑上去撕下一块鱼肉品了品。
军中最不喜那矫情造作之人,秦胜武反倒因此对陈英朗又添了几分好感,便在火盆旁坐下,也不洗手径直将烤鱼一撕两半,递给陈英朗半条,道:“说吧,何事?”
陈英朗接了鱼道谢,细说起了当今沧州的种种隐忧。
说到底,还是兵力不足
不止沧州面临这个情况,便是淮北军同样如此陈初手中若兵力充足,只怕这沧州知府和两名指挥使早被换过了。
其实沧州局面,秦胜武也早有思考,但有些事非他擅长,是以至今未有动作。
眼下见陈英朗主动来找,亲生思索片刻,忽道:“我倒是知晓沧州一豪杰人物,只可惜是一低微武人,若陈兄不怕自降身份,摆低姿态前去说项,或可为我淮北、为我姐夫所用。”
“哦?秦兄请明示!”
“沧州牢城营营管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