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朱棣入狱【求月票！】

诏狱，倒数第二节课讲课之日。

“所谓桃花源，不过是苟活的理想乡，可惜终于没人能实现，倒是诏狱反倒不妨称得上是一个小小的桃花源。”

姜星火站在监牢里扬声言语，大约是引用了几分迅哥儿的腔调。

“每日两餐，不虑冻馁；起居有定，不会伤生；构造坚固，不会倒塌；禁卒管着，不会犯罪.这诏狱住在里面，何等安全，真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了，但缺少的就有一件事：自由。”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郑和对于姜星火时不时地发表奇奇怪怪的言论，已经彻底免疫了。

有的时候，郑和根本无法辨别清楚，姜星火的言论到底是在讽刺、阴阳怪气、感慨时事、借古喻今还是都兼而有之。

不过郑和今天显然没有心情，再认真辨别姜星火话语里潜藏的意图了。

原因很简单。

——朱棣要来了！

而之所以大上午的，明明外面都日上三竿了，在诏狱监牢里大家还是选择躺平昏睡，主要是因为在诏狱中，可以说是实在无事可做。

只见当面之人，身穿盘领右衽纻丝绯袍，以金荔枝腰带束腰，俨然是朝廷三品大员的模样。

“好了，你先回去吧，再辛苦你几天。”纪纲想了想又嘱咐道，“三保太监机敏果毅，莫让他起了疑心。”

“漏漏漏！”

“姜先生真是这么说的？”

虽然如今谷王已经被圈禁在了中都凤阳，谷王府上下被朱棣屠戮一空，但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谷王蹦出来呢？

郑和黑赤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神情，他沉稳地请求道：“我想仔细看看这地球仪。”

“也不是不可以，待会儿你拎着吧。”姜星火随口应道。

锦衣卫们在牙房里坐着，狱卒们则是手执水火棍躲在房檐或墙阴下无精打采地监视着放风的犯人。

第一个原因是因为诏狱是不管午饭的，早晚就给两顿汤水，只要活动言语多了就没力气。

亲信得了吩咐便去匆匆行动，刑室内空无一人。

毕竟上次谷王谋反的时候，诏狱就出事了。

郑和没有心情搭理姜星火，卓老头却很有心情。

但是能不能重建好，什么时候能重建好，可就没人能说得清了。

纪纲端起茶盏，先是抿了一口，复又放下，继而长叹了一声在心里说道。

姜星火与郑和出来放风，郑和负责拎着地球仪，而卓老头今天不知怎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放风晒晒太阳，活动活动他的老胳膊老腿。

姜星火说的是诏狱里的囚徒，但是卓敬百分之百确信，姜星火想说的，绝对不是诏狱里的囚徒。

狱卒带着木枷把一名面生的囚徒带走，不知道是去审讯还是拷打，这点小事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事实上，经过纪纲冷汗直冒的诊断，那面陶瓷裂隙与日俱增的墙壁，已然上了锦衣卫的重点重建工程项目的清单里。

这当然也是监狱的惯常管理手段，给囚徒吃的太饱有力气越狱了怎么办？何必给自己添麻烦呢。

生存，温饱，发展。

“姜先生，不知待会出去放风的时候，是否可以带着地球仪？”

其实诏狱中不乏儒生和官员，而在这里没人搞狱中吟诗作赋彰显气节那套，倒不是不想让大家看看自己的文人风骨。

到时候在大明的土地上，要发生的恐怕就是一次轰轰烈烈的社会变革，与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社会实验。

今天诏狱的老歪脖子树下有两个人，一个是疯子，另一个也是疯子。

唯有几名当值的壮年狱卒，因为纪纲下令警戒力度提高的缘故，在哨塔高处架着几张不知道还拉不拉得开的弓弩勉强做个姿态。

比如动不动就跟姜星火来一句“蹲在你隔壁的，是洪武二十一年太祖高皇帝亲点榜眼、户部右侍郎、大明著名才子、一代儒学宗师”的那位卓敬卓老头。

愿意出去溜达溜达的囚徒在狱卒的监督下排队走了出去，不愿意溜达的则继续窝着睡个午觉。

暗地里却是派了锦衣卫假装成囚徒，随后一步潜入诏狱，暗中观察郑和和姜星火、卓敬等人的一举一动。

大家就这么躺到了中午，很快就来到了放风时间。

姜星火徜徉在未来可能的思绪，被短暂地打断了。

郑和入狱之前要求纪纲不要探望、不要特殊照顾云云，纪纲自然只是表面答应。

“确实如此。”

当然了，对于文人来说，逼格是第一生产力。

第二个原因就是，诏狱里是有真大佬的。

锦衣卫暗桩将昨晚到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对于姜星火的地球仪什么的，纪纲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他也早就知道，纪纲觉得跟他关系不大。

“出来。”

除了收集几人的情报，验证自己的推论外，纪纲也有保护的意思。

暗桩答道：“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扉页，没看全，大约是什么《官、现形》云云。”

纪纲轻舒了一口气，复又问道：“那姜先生正在写的几个故事，伱可知道叫什么？”

放风时间，诏狱庭院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囚徒。

纸上全是姜星火字迹工整的小楷，似是写了故事在上面。

面对新来狱友的询问，姜星火淡淡地问道。

纪纲顾不得擦拭，而是放下茶盏，凝神问道。

事实上，就算是姜星火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这倒数第二节课，皇帝肯定是要来亲自入狱听的，而不是隔着一面时好时坏的窃听扩音墙。

姜星火自然不知道，自己无聊时跟狱友们的聊天，已经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所了解了。

至于朱高煦，则是在另外一个监区。

“为什么？拿着挺沉的。”

人家卓老头可是被永乐大帝亲口说“国家养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的人物，这种人都没吟诗作赋，寻常儒生哪敢开口？

再加上诏狱里空气混浊，呆久了自然就犯困了，所以昏睡度日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姜小友到底在讽刺谁？”卓敬反而一时拿捏不定。

卓敬皱了皱眉，看着姜星火那边墨迹未干的纸张，总觉得姜星火确实意有所指。

显贵不能耀目于人前，便如锦衣夜行一般，纪纲当然不是这种人，所以他选择直接穿公服。

卓敬干脆接茬道：“那姜小友不妨说说，既然这诏狱都是桃花源、理想乡了，那作为代价，牺牲一下自由也未尝不可吧？”

吃得好，睡得好，生活又有了新的判头，啊不，盼头，卓老头非常乐意有人跟自己多说点话。

诏狱这个小小桃花源里某个人物的所思所想，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便如迅哥儿所说“但倘若一定要问我青年应当向怎样的目标，那么，我只可以说出我为别人设计的话，就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无论是谁，我们都反抗他，扑灭他！”

虽然郑和看不见隔壁监区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是郑和很确信，至高无上的大明皇帝陛下，此时此刻应该已经驾临了他忠诚的诏狱。

“卑职明白，此乃分内之事，理所应当！”

就在此时。

“起来吧，让你扮囚徒也是辛苦了。”

从前还是有人想树立一下自己的逼格的，但可惜。

等这名囚徒被带到刑室，卸下了木枷，方才从容参拜。

“姜先生写的这是什么？”郑和看着姜星火手里的几张纸问道。

“指挥使大人！”

姜星火摇了摇头，只是继续引用迅哥儿的话道：“古训所教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法，教人不要动。不动，失错当然就较少了，但不活的岩石泥沙，失错不是更少么？我以为人为向上，即发展起见，应该活动，活动而有若干失错，也不要紧。惟独半死半生的苟活，是全盘失错的。因为他挂了生活的招牌，其实却引人到死路上去！”

姜星火扭了扭脖子，看着纸张答道：“几个小故事，偶然间想到的，觉得好玩，又怕回头忘了，就随手记录了下来。”

“这位姜先生本领通天，乃是我平生都未曾见过的奇人，真真是谪仙临世一般的存在，就是有一点不好，能不能赶紧从诏狱里出去啊，每日整的我提心吊胆的.”

讲完这节课，还有最后一节课，姜星火就要出去了。

“就那个。”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纪纲。

“哪个？”

纪纲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捧着茶，轻轻抿了一口后说道。

但当锦衣卫暗桩说到，姜星火说诏狱是桃花源、理想乡，又似乎在写几个故事的时候，纪纲手一哆嗦，滚烫的茶水竟是溅到了绯袍上。

姜星火一脸无辜：“我没有讽刺谁啊！你别冤枉好人。”

——狱卒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嘿，听说了嘛，姜先生那前几天来新人了。”哨塔上的狱卒对着同伴说道。

狱卒指了指老歪脖子树。

姜星火心不在焉地看着纸张上的故事，心里正在想，为什么朱高煦还没有来听课。

就在这时候，朱高煦憨憨的声音传了过来。

“姜先生，俺来了。”

姜星火扭头望去，却是在朱高煦身旁，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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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