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荨陆
作者:叹倾城 | 分类:历史 | 字数: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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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风起(四)
早晨空气里掺着点潮湿,院子里的绿叶被风不停地吹拂,这风本是无声的,都响在了叶缘之间。
屋内七彩绸缎散落一地,宛若星宿淌在了深木色地板上,桌上沉水香白烟婆娑,堂北盈刚刚睡醒。
四月很快端来了洗漱用具,在散落一地的绸缎里踱步,瞟了一眼架子上素色锦绸,窗外是黑压压的天,锦绸还是泛着细腻的光。
“昨天让你洗的衣服干了吗?”堂北盈擦拭着自己的脸。
四月点头,“干了,奴婢一会儿就给您拿进来。”
堂北盈洗漱完就穿上了衣服,“看样子今天是要下雨啊。”
“是,大少爷和表少爷都出去勘察云江了。”四月跟着堂北盈来到梳妆台前。
堂北盈坐下了,“堤坝许久都建不好,今年若是雨水大可能要冲到都京来。”
四月给堂北盈绑着发髻,“今年是临端王殿下带着家里两个少爷,一定可以修筑好,先前的时候那些人办事不利。”
“嗯,希望是这样吧。”
堂北盈只在意云江的堤坝,虽然都与她无关。因为与她无关,她不在意他们从都京到云江走了多远。
“小姐,衣服干了。”四月手里的衣衫已经洁白无暇,撒手间白色抖落木桌,绽开了栀子般的花蕊。
堂北盈揽过来,顺手就拿起了针线,风吹间便缝了两针下去。
四月看了一会儿,面容笑意,“小姐手艺真好,严丝合缝得。”
“经常做这样的事,功夫就纯了,缝件衣服罢了。”堂北盈又把衣服叠好,四月拿起来就收在了柜子里。
堂北盈坐在毯子上倚着软榻,素色的绸缎附在木架上,轻柔宛如禅翼,被从窗户外钻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欲坠。
太阳虽然被淹死在了云里,但它还是走到了正上空。
没有燥热,凉风还在吹着,吹得他们衣襟翩翩飘拂。
三人徒步在泥泞的江堤上,沾了鞋底一串泥巴。满江堤上稀稀落落是披着蓑衣的人,不远处正有人拉着几车的土过来。
占长珂抬头看了一眼这满顶的云烟,乌云密集,不知何时就会有雨点砸在自己名贵的锦缎上。
“这地方怎么没个人修修堤坝挡住洪水啊?若是涨潮冲到都京来可怎么办?”堂平烨往江堤以北走了走,土地确实比较干,不至于沾得满鞋子的泥。
苏未衣叹了口气,“平烨,糊涂,如若有人在这里防洪,何故还要劳烦临端王殿下来这儿?”
堂平烨撇嘴,眼睛看向更北面,不等他开口说话,就有几声巨响。
江堤上多了几堆的土,柳叶參參细风微拂。
占长珂闻声跑过去阻拦,“大叔,这些土倒在这儿是要,”
“啊,把江堤垫高一点,能抵一时的,不要怕小伙子,都京地势高湮不到的啊。”拉着车的工夫放下车来抢先回答了占长珂。
占长珂抽抽嘴角,抿了抿嘴唇,“这怎么挡得住?”
工夫大手一挥,“嗐,”随后向上拱了拱手,“圣上自有定夺,这天子做决定前啊我们只要老老实实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怎么没人想修修堤坝呢?”苏未衣也凑过来询问。
工夫冷哼了一声,“住在城外的人自然想修,都是臭力巴,哪儿来的钱啊?”
占长珂和苏未衣对视一眼,不知道从何开口,“像你们这样的,穿金带银的,我这么老些天,才见过您三位啊。湮不到他们,他们谁会管呢?”工夫双手扶着拖拉车的扶手。
“既然这样,就劳烦师傅您垫垫江堤了。”堂平烨走过来,睥睨着这一身破烂蓑衣,双手枯似树冠,满面土灰的中年工夫。
工夫竟哈哈大笑起来,“都是东边那大善人,我赚着人家的钱呢。”
占长珂听罢,直起身子长舒了口气,“那位大善人姓甚名谁啊?可否带我们去见见?”
“你们真要掺乎这事儿啊?”
占长珂会心一笑。
“那便随我来吧,”轰隆一声,头顶的云层更加厚重了,“快走了,眼看着又要下雨了呀。”工夫将车灵活地掉了个头,在这平缓的上坡路上奋力拉动着。
占长珂伸出手在后推动着,见此,苏未衣挽起了衣袖,堂平烨也推了一把,他的黑色软袍上很快就多了层土。
外面大雨瓢泼,婆娑的雨点晕染的画卷愈发扑朔迷离。
“三位屋里请屋里请。”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穿着不错的男人,笑嘻嘻地把三个人揽进自己的正堂里。
占长珂打量着这屋子里的陈列摆设,堂平炼没忍住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土。
苏未衣作揖,“我们是都京城里出来的,刚刚那位师傅带我们来的。我们想请教您防洪的事。”
那人微微一笑,“看三位的穿着打扮,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快请坐。”
三人坐到了木椅上,坐起来有些冰凉的感觉,这里确实偏僻,没有什么人会来吧。
“那些拉土的都是你雇的?”堂平烨问。
他还是笑盈盈地,“倘若今年大雨不断,云江的水漫上来,湮到都京就不好了。”
“怎么称呼您啊?”占长珂问道。
“鄙人姓刘。”
苏未衣低眉思索了一阵,“姓刘?”
刘姓的人尴尬微笑,“嗐,在城外有这么个宅子,雇的起人,确实不太一般,我是当朝刘太守的堂弟。”
“怎么没有进城里居住啊?”堂平烨摆弄着自己的护腕。
他这就更不在了,“我没有官职,平时拿着哥哥俸禄里流出来的一点儿,在城里有宅子,倒也不是那么好意思。”
堂平烨扣好了护腕,嗤笑一声,“这样啊。”
“朝廷没有作为,我想用这点钱呢,助都京躲过这次洪水。”
占长珂点着头,“您有心了,”随后就站了起来,顺手从腰间那去了令牌举在手里,“我是临端王,陛下派我们来的。”
刘姓人连忙下跪,“叩见临端王殿下,叩见临端王殿下。”
“快起来吧,我们见此情形,内心不好受,但是还没有对策,我们愿意帮你们加高河堤。”占长珂笑着把他扶起来。
堂平烨凑过来,“殿下,就凭我们三个啊?”
“我们先帮忙,也想想对策。”苏未衣揽过了堂平烨。
堂平烨退了回来,点头答应。
雨还在屋顶敲打着,屋檐上淅沥而下的水连绵不断。
堂北盈手里捏着细针,在两张布的交界处穿梭着,将两张布料连在一起。她正用金丝线修饰着领口,整间屋子点了上百盏灯烛。火焰在烛芯窜动着。
“好了,够用了。”堂北盈嘴里说这话,手也不闲着。
纶楠把一盏白烛放在了桌子上。
堂北盈抬眼,“姑姑,别在桌子上放蜡烛,会烧坏布料的。”她还坐在毯子上。
纶楠抿了抿嘴,目光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你都在这儿坐了一天了,你不要你的眼睛了?”
堂北盈还在缝线,看向纶楠,“这不是在给皇后殿下做衣服吗?”
“那也无需这般的,熬自己的眼睛,别缝了,吃点东西吧。”纶楠听堂北盈的移走了蜡烛,把一盘点心放在软榻的短腿四方木桌上。
堂北盈放下针线,站起身来坐在软榻上,随后就靠住了软枕,她扭头看向窗外,一片漆黑,耳边还是雨声。
“雨这么大,云江是不是要发大水了?”
“看起来,是吧。”纶楠收拾着地上的边角料。
堂北盈吃着点心,“那是不是要淹到相州了?”
纶楠直起腰,“谁知道呢,两遍都没什么动作,雨若是一直这样下,相州北部就要被淹了。”
堂北盈颔首,“临端王殿下不是在勘察这个吗?我倒是有点法子。”
“那你也不能跑出城去找他说。”纶楠把边角料放到装针线的箩筐里。
堂北盈放下点心,“我先写下来,抓紧做衣服,就能呈给皇后殿下了。”
纶楠摇摇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堂北盈摊开纸开始写。
烛火在跳动,天上没有一颗星子;大雨在降落,暗夜里没有一声呢喃。
大雨婆娑里只剩下期盼在心间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