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楼’的歌舞，冠绝扬州。也不知那楼主从何处挖来的好苗子，不论是蜀地的蛮舞，还是西河的剑舞，甚至是漠北的塞外曲。这位神通广大的楼主统统搜罗到‘楼中楼’里，而这些被网罗来的美人个个对这神秘的楼主忠心耿耿，让想挖墙角的人都没地方下锄头。

今日是立夏前的最后一旬，‘楼中楼’的姑娘们将要表演的是凌波舞。

这凌波舞是被时人评为‘楼中楼’夏舞之冠，一年也就只表演一次，与春舞《太平乐》、秋舞《枫叶红》、冬舞《雪吹梅》并列为‘扬州四绝’。每逢展演，天南地北，草莽显贵，皆不远万里来此赏舞。

同样的，这四场演出的费用，也是‘楼中楼’一年中收费最高的场次。

赵归意走出了房间，因着青年的缘故，尽管红娘子不知这人的底细，但还是以贵宾级待遇来对待男人。

姑娘们此时都到了后台去准备了，赵归意看见大厅里人头涌动，密密麻麻的人群或是三五成群，或是自娱自乐，总之看上去十分热闹。

他没有下楼，而是顺着楼梯走到了与二楼相连的室外平台处，守台人看见他身上挂着的腰牌，身子一侧让出了道，一旁等待的人看见他能提早入台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赵归意入了平台，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自上而下依次排列着一行软座。最接近湖面的软榻最少，也最奢侈，处于高位的软榻占地宽广，上铺着紫月竹席，一旁放置的小几上也已提前备好瓜果酒水。而越往下，座位的铺陈越简单。

赵归意一出现就有侍从准备带他从后方上台，赵归意谢绝，自己在平台上闲逛。

侍者退开后，赵归意站在台边，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脉，一个人若有所思。突然旁边一人插话道：“阁下何故一人在此？“

赵归意转头一看，来人身穿密纹银袍，长发高束，腰间别着一支竹叶青笛，面若冠玉，眼下一滴泪痣格外引人注目。

那人笑着向赵归意拱手道：”玲珑阁赵元羽，见阁下一人似有心事，不知在下可有幸聆听一二。“

一听玲珑阁的名头，赵归意就知道这人的来意了。盖因玲珑阁在江湖上实在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其门下之人多以心悟道，万事讲究随心所欲，缘由心生，故玲珑阁门人多放荡不羁，好恶难辨。这位玲珑阁弟子怕也是一时兴起才来和自己搭话。

赵归意无意与玲珑阁纠缠，也不想与其交恶，冷淡的一点头，转过头去又自顾自地发呆。

赵元羽热脸贴人冷屁股，心中也不在意，看着冷冷淡淡的赵归意，见他似乎并不熟悉这‘楼外楼’的规矩，有心交好之下主动问到：”阁下是第一次来此？“

赵归意没有回答，赵元羽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到：“想来阁下也还不清楚这‘楼外楼’的规矩，不然也不会就这么不设防的当众进入了。”

赵归意确实有留意到刚才自己进来前的那些火热眼光，但听赵元羽一说，这提前入场莫非还另藏玄机不成？

赵元羽注意到眼前人的态度有了细微的转变，得意的笑笑，继续说道：“这‘楼外楼’的席位可不是好得的，外面那群人可没资格进场，不过是在钓鱼罢了。“

发现赵归意被自己勾起了兴趣，赵元羽扫开手中折扇，高深莫测的说到：”阁下想必不知，这‘楼外楼’的四绝演出，每一个席位都需要提前三月确定，且这个名额还得由楼中掌柜亲自过目。能收到邀请函的人，必定在武林或者朝堂声名在外。“

赵归意闻言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想到就青年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倒是能想出这个点子。

而赵元羽还在继续道：”……就在前年，‘楼外楼’邀请的嘉宾中，青都的贺先生，墨城的奎老，还有栗乡唐氏都受邀前来。甚至还有个不知名的小子得了贺先生青眼，进了嘉平学宫，从此鲤鱼跃龙门。有此先例在前，旁人岂不眼红？“

赵归意明白了，”所以门外那些人，也是在等着鲤鱼跃龙门？“赵元羽点头。赵归意得知真相后反觉不喜，看着被拦在外面的人群，道：”不求进取，苦等他人垂怜，如此心性，何能成器！“

赵元羽对此不甚在意道：”毕竟人人都想往上爬，有捷径不走是傻子。总是有人认为自己会是下一个幸运儿，不过是人心如此。“赵归意面无表情，心里依然看不起这种取巧之徒，但两人毕竟只是点头之交，也无需就此事进行争辩。

谢过赵元羽的解释后，赵归意准备离开去其他地方看看。

看着赵归意转身离开的背影，丝毫不拖泥带水，赵元羽呆了一瞬，旋即失笑道：”有趣，当真有趣！“

赵归意四处游荡，此时来到平台上的人还不多，彼此间气氛也不甚热络。赵归意本性冷淡，也做不出主动找人搭话的举动，闲逛了一圈后，着实无聊，他干脆离开，准备回房等着表演开始再出来。

可赵归意还是小看了众人的上进之心，一离开护卫区域，蜂拥而来的人群瞬间将他淹没。

”公子，洒家不才，愿为公子效力！“

”先生！学生拙作，还望先生点评！“

”公子，妾生…………“

无数张人面在眼前闪来闪去，让赵归意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蒙上一层黑气。下意识的一摸腰间，摸了空，赵归意才想起早将佩剑交给了青年保管。

平生还未遇见如此尴尬的场面，赵归意看着越发汹涌的人潮，眼底寒意弥漫。就在他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一队红衣劲服的护卫出面将人群拦了下来。

清一色的火焰面具配上统一的琉璃峨嵋刺，是‘楼外楼’中的红卫！

众人似乎也清楚红卫的厉害，原本拥挤的人潮眨眼间变得稀疏，接着作鸟兽散，若不是赵归意有些凌乱的衣摆，几乎没人相信就在前一刻，这里还是喧嚣的中心。

红卫按职将人群驱散，保护了贵宾的安全后，沉默的行了一礼便离开了。赵归意看着离开步伐都一致的红卫，凝重的神色一闪而过。

幸而此次事件后，有红卫镇守，再无人拦路自荐，赵归意得以平安上楼，无视众多热切的眼光，乓的一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