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兮回府后，便呆在房里思索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玄衣男子是吕潇湘那边派来监视自己的，这点可以确定。

那他为什么要派人来监视自己呢？他想知道什么?

明明先前的沈园偶遇还万分和谐的，梨花摇曳，曲水流觞，倚槛听风，故人相逢，正是互相惜怀，物是人非的情感呐，怎敌的一个转身就翻脸无情呢？

自己在受伤后和他也不过先前只见过的一面，他不可能看出自己是换了个魂的，可是监视的人在这之前就已经有了，表明他对原来的尹檀兮早有关注。

事出有果必有因。

但是尹檀兮除了单相思以及后来的一面之缘外，还有什么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呢?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百思不得其解，原来觉得揪出背后窥测的人就可以少些烦恼，结果还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就像迷雾围城，以为自己从一条道里走出了，解脱了，自由了，肆意了，可眼前却又蒙住了，见不真切，不知行向何方。

“夫人，侯爷回府了！”柳依提醒道。

“干我何事?＂檀兮一向讨厌别人打断自己的思考，语气不禁生硬起来。

雪霏低声说着：“可是侯爷遇刺受伤了呀，夫人您不去看看么？”

额……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如果没记错，周楠澈的伤还是自个儿刺的呢，刚刚只顾着想吕逍遥的事情，把这厮抛到脑后去了。

仔细一听，还能听见荣管家的叫唤声，丫鬟奴仆端盆倒水的声音。

凭心来说，周楠澈对待下人是很不错的。赏罚分明，亲和大度，是故下人们都很维护体贴主子，忠心耿耿的。谁见不得称赞一声晏南侯治家有方。

见檀兮还没动作，柳依又言，“夫人，听说侯爷伤得还挺重的，您真的不打算去看看吗？”

“是呢是呢，听外堂伺候的啊芽说，那包扎布都染红了大半，大夫换包扎布的时候啊，那皮肉都外翻了……”雪霏越说越可怕。

难道真的伤得这么重吗？听着是很严重的样子。檀兮其实真真没想过伤了周楠澈的，持刀的分寸掌握得很好，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就那一瞬间，自己的手臂莫名就发麻了，一个手软，一个动作，悲剧就酿成了。

真正的刺客——檀兮，越想越羞愧，心虚。怎就这么巧，只是心中有气想要发泄而已，所以挑人挑了个穿水蓝色衣服的，谁知就是自家夫君呢。原来分寸也把握的好好的，可就是那一瞬间失控了……

檀兮犹豫了很久，心里着实也苦呐，不是不愿去，而是不敢去。当初两人也对视了挺久的，说不定还会被认出来，可不就成了罗刹场了么。檀兮真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找个空旷的地方让她隐姓埋名过也行，反正是没脸见人了。

“夫人，您不能因为之前的不快就放着侯爷不理啊……”

“夫人，侯爷需要您啊……”

两个小丫头哭腔愈浓，可怜见的。

“好了好了，莫哭了莫哭了，我刚刚想事情呢魔愣住了，我现在就去瞧瞧，看看侯爷怎样了。”

说到底还是心虚，放着不管，良心不安。大不了认出来死不承认就是了，怕甚，檀兮是这样想的。

“夫君！”檀兮从后院缓缓而来，夫君夫君的叫得那是一个热情激动。

周楠澈闭目养神，没有回应。

“官人～”又娇俏叫唤一声。

像是无可奈何，周楠澈才有了反应，徐徐睁开眼睛。

瞧瞧，这病西施的模样，脸色略显苍白，少有了日常的冷清，多了几分柔美,楚楚动人的，让人心怜。

檀兮惯是会儿心疼人的，情感一下子就充沛起来了。

周楠澈懒懒散散地回应着，“娘子怎么来了，先前不见娘子，为夫还以为娘子早歇息了。”

“这不是关心夫君嘛，夫君未归，妾身怎敢睡。”

“也是，娘子若能睡得着，也算是心比天大了，为夫好生佩服。”

檀兮悻悻地抹了抹鼻子，转换话题，“夫君怎不到屋里休息，夜晚湿气重，在这小憩着凉了可怎么是好，”上前小心地扶着周楠澈，“来，您身上弱着呢，不方便，妾身扶您到屋里去休息。”

周楠澈没有反抗，由着檀兮将其扶回去，吐出的话儿略带惆怅，“到屋里休息也未必就安全了啊。”

檀兮笑得灿烂，“夫君放心，有妾身在，您定能睡个好觉，不必担忧。”

“妾身会护着您的！”睁眼的瞎话谁不是张口就来呢。

周楠澈瞟了檀兮几眼，默默不再做声。

今夜的檀兮极为辛勤，任劳任怨，到底是心虚，又是亲自搀扶，又是伺候洗漱，又是灭灯熄烛的。

共枕一床，檀兮还故意往里挪了几下，多留出一些位置给周楠澈，方便周楠澈动作、养伤用。

檀兮正欲闭眼歇下，周楠澈眸子扫了过来。

檀兮品味到了些许不妙，试探言道，“夫君可是有事要和妾身讲?”

周楠澈叹了口气，继续看向檀兮，语重心长地说到，“娘子可知我这伤怎么来的?”

“妾身听府里丫鬟说，是遭了刺客……”

“看来娘子知晓啊，为夫还以为娘子不会了解呢。”

“怎会呢，都说了，既然你我夫妻一体，那么妾身就不会放下夫君不管。”

周楠澈神情严重，又言，“这回受伤，为夫仔细思考过了，现在外头世道确实乱的很，最近什么刺客什么暗卫的都有，夫人若是出门，也一定要小心。去哪儿，做什么，凡事多和为夫商量，也好让为夫放心，吸取为夫教训，莫步为夫后尘才是。”

“怎会这么严重呢？说不定这是场意外呢，官人未免过于谨慎了。”檀兮严重怀疑自己被拐着边儿骂了。

“哦?娘子觉得这是场意外?”

这一系列问题顺下来，显然可见周楠澈是知道凶手的。

对上周楠澈含有深意的笑，檀兮一瞬间说不来话了，也转移了视线。

没事儿，就算是你知我知，只要不捅破这层窗儿，就约莫于你不知我不知，你拿不着我短处。

最有意思的事情，莫过于你知道不说，我知道不说，而我又知道你知道。

顿了顿，动了下脑，檀兮才说道：“没有，妾身的言下之意是官人吉人自有天相，这身浩然正气，定能护妾身周全的。”

“再说不是还有夫君嘛，妾身相信官人的能力。”

被檀兮逗笑了，周楠澈轻哂，“承蒙娘子看得起为夫了。”

……

府里的丫鬟奴仆们发现夫人不一样了。

自侯爷受伤以来，夫人十分殷勤，事事不嫌大小，煎药服侍，亲力亲为。

柳依，雪霏，凌云十分惊喜，以为夫人开窍了。

别说他们，檀兮自己也被感动了，觉得自个儿是顶顶好的贤妻。

厨房里，檀兮正煎药，扇着炉火，雾气腾腾，到底还是闷热，不一会儿，额头就生了汗。

“夫人，奴婢来吧，您先去歇一会儿吧。”柳依心疼道，自家小姐以往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着惯着的，虽然是为了侯爷，柳依还是心疼不已。

“不必，还是我来吧。”檀兮想的是，既然人是自己伤的，那尽尽意也是可取的，就当求个心安了。

煎完了药又亲自给周楠澈送去，看着那大碗装的黑漆漆的药，檀兮有些畏惧，又叫人去买了些蜜饯，挑几粒大的一起放在托盘里送去。

“来，夫君，喝药了。”

檀兮拿起药匙，吹了吹汤药，正准备一口一口地喂。

周楠澈顿了顿，瞟了她几眼，摇头拒绝了，自己拿着碗，闷声将汤药一饮而尽。

檀兮见势，往周楠澈手里塞了两颗蜜饯。

“甜的，能缓解苦味，真不骗你。”

凌云想替自家侯爷拒绝，“夫人，侯爷不……”周楠澈一个眼神示意，凌云闭上了嘴。

“不什么?”檀兮好奇。

“没什么，……属下嘴碎了。”凌云补救道。

周楠澈确实不爱好甜食，但檀兮满怀期待地递了蜜饯，一看到她灵动神采的眼眸，像是装了星星一般，豁然间，周楠澈就想吃了。

看了看手中的蜜饯，周楠澈拿着若无其事地吃起来，是不喜欢的甜味，但并不令人生厌，还莫名地夹杂一丝快乐。

……

候府夫人既要下得厨房，还要能上得厅堂。

侯爷遇刺受伤可不是小事，这些个王公贵族，朝廷命官，熟的探个交情，不熟的也献个殷勤，要么人随礼来，要么人不到礼到，都要檀兮亲自打点梳理，记名贴回礼节。

亲朋好友前来探病拜访，少不得要设宴游赏的，檀兮又吩咐下去，了解各家饮食习惯，备好宴食，亲自带人观览候府，人人皆叹候府夫人精明能干，气度不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檀兮一连张忙了好几天，周楠澈就一连赋闲了好几天。

檀兮虽不服，但是也没有办法，毕竟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

“夫人，户部侍郎杜公子前来拜访。”

“杜明之?”檀兮仔细搜索了一下脑海，想着应该是这人。

“是的，杜公子说来探探侯爷的病，也有要事要和侯爷商量。”

“好，你去把杜公子迎进来，等会我带他去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