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气氛冷到极点，沈千行见情况不对赶紧使了个眼色，众人退至门外，只留下陆挽倾和言寄。

陆挽倾拔出长剑，剑锋还残留着未拭尽的血色。

“我只问你几个问题，”陆挽倾看着言寄，声音低沉：“你只管回答是与不是。”

言寄倚着窗，轻轻点头。

“你是言寄？”

“是！”

“你入了夜庭？”

“是！”

“你杀了我二哥？”

长久的沉默，言寄避开陆挽倾灼热的目光，垂下眼帘。

“你……杀了我二哥？”陆挽倾又低声问。

“是……”言寄抬起眼帘尽量直视对面满面疲态的女子。

是……

陆挽倾如雷轰顶，一个轻轻的是字瞬间抽走她全身的力气，她握剑的手猛烈颤抖，剑从手中滑下，插进地板，发出嘶哑悠长的剑鸣。

陆挽倾竭力不让自己瘫软在地，她勉强抬起头，入目是圆月下的白衣翩翩公子，青丝随风摇曳，衣袂逆风轻舞，不知何时眼前的翩翩公子白衣染了血，青丝浸了血，陆挽倾喉间传来一阵浓烈的腥味，她猛咳一声，呕出浓黑的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北启城作为黎国最重要的边塞要关，多年来在陆家的守护中从未被敌人侵扰半分，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因着北启地势不利种植且夏季干旱，冬季过长，虽谈不上富足却也过得快活。

陆挽倾是在北启城出生的，陆夫人容玉华身怀陆挽倾从帝京回北启时路途颠簸，落下病根，在诞下陆挽倾后边长辞于世了，陆挽倾自小便被家里的三个男人拉扯长大，父亲陆天林常年四处奔走征战 时常不能陪伴在身边，大哥陆林整日忙于练兵，有空时总也逼着陆挽倾舞刀弄枪学习兵法，所以陆挽倾自小便和二哥陆微相亲，陆微为人温柔，爱读书弹琴，也爱带着陆挽倾偷偷溜出军营去城中玩，二哥教她喝酒吟诗，给她讲话本子里演绎的那些绝美情爱。

陆微不爱打仗，却也被形式所逼，披上铠甲，手握银枪与敌人血战，他那身干净的青衣早已被鲜血染红。

陆挽倾跟随陆林回京的那日，满天的雪花裹挟着狂风飘落，陆微着银袍铠甲，手持红缨长枪站在城门前送别他们。

“倾倾要听大哥的话，不准调皮捣蛋，听到没有？”

“调皮捣蛋不都是你教的？”陆林翻个白眼。

“才不是呢！”陆挽倾抱着陆微的腰：“我二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才不会教我调皮捣蛋呢？”

“是是是，你二哥哥最好，”陆林一把抱起陆挽倾放进马车：“大哥是坏人好了吧？”

陆微从车窗里揉了揉陆挽倾的头：“二哥哥在这等倾倾回家。”

“嗯！”陆挽倾嘿嘿笑着：“我到时候给你带个京城的二嫂嫂回来！”

“好了，快走吧，晚了风雪更大，反而不安全。”

陆挽倾从马车窗里回头望去，二哥的身影被风雪掩埋前朝她挥手。

那时的一望竟成了此生的最后一眼。

陆挽倾再见到陆微时，陆微早已成了一具再不能言语的尸体，尸身糜烂，早已看不出人形，那个记忆里温柔的二哥哥早已迷失在回忆里了。

往后余生，陆挽倾努力回想陆微，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样貌，记忆中只有银甲长枪的少年立于风雪中朝她挥挥手。

“放心，她只是急火攻心而已，”惜梦替陆挽倾把了脉：“不多时便可醒来。”

“顾宁究竟对她说了什么？”沈千行抱剑站在床边，榻上的女子睡得极不安稳，脸上岑岑薄汗。

“那肯定是跟那个姓言的有关了”嫣嫣环顾四周：“说起来他跑哪去了？”

“言兄命我保护好三位姑娘便离开了”沈千行踱步到窗边：“王爷已调集了护城军和王府守卫军搜捕我们，只怕不多时就要搜查到我们这里来了。”

惜梦垂下眼：“是我连累你们了。”

“不必自责，”沈千行慌忙关上窗：“现在只盼陆姑娘能早点醒来。”

“怎么了？”嫣嫣站起身。

沈千行拦住她：“顾宁的追兵来了！”

客栈外传来了噼里啪啦桌椅倒地的声音和士兵的大喊大叫声：“给我搜！若是窝藏罪犯杀无赦！”

士兵蛮横的破门而入，各个房间传来惊叫声，沈千行急忙闩好门闩。

“陆挽倾！陆挽倾！”沈千行大力摇着陆挽倾的肩膀：“快醒醒！”

“啪啪啪啪啪！”门外传来粗暴的敲门声，急促而暴躁：“开门！”

嫣嫣手执短刀立与门侧。

粗暴无礼，吵闹不堪。陆挽倾猛然睁开眼，看到是沈千行焦急的脸和门外来来往往的人影。

“这么快追过来了？”陆挽倾慌忙坐起身一边抓起佩剑一边去拉惜梦。

反应神速，沈千行看得有点一愣一愣的，但也还是赶忙推开窗，窗下的街道上都是手持火把的守卫军。

“我引开下面的士兵，”沈千行率先跳出窗：“陆大人带着惜梦朝城外跑，嫣嫣劳你断后。”

沈千行一跃而下，下方的的士兵追他而去，趁不备陆挽倾拉着惜梦跳入夜色中。嫣嫣手执短刀退至窗边，守卫军手持火把破门而入，一众人鱼贯而入自动分开，顾宁从人群中走出来，神色无光。

“你为何叛本王？”

嫣嫣强压心中的恐惧：“主人，求你放过惜梦吧，求您放她一条生路。”

“本王何时说过要杀她了？”顾宁挑眉慢慢走向她：“就因为她救过你一命，你就宁愿背叛我了是吗？”

“嫣嫣不敢，主人明查！”嫣嫣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顾宁倾身把嫣嫣困住，令她无处可退，从窗户望去，红衣的女子在夜色里狂奔，她猛然回头望，顾宁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一抹红色在月光下鲜明。

顾宁猛的掐住嫣嫣细小的脖子，直到坚硬无比的铁爪割开女孩的脖子，鲜血淌落，给黑夜晕染上一丝颜色。

陆挽倾拉着惜梦逃窜于大街小巷，各处都是追兵，她们只怕逃不出徐州城。

“嫣嫣……”惜梦低声呢喃。

“快走。”陆挽倾抓紧惜梦的手腕，若是再落入顾宁手中，就真的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