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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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再会》
在荣兵的眼中,圣马丁岛(Saint Martin)是加勒比最奇葩的岛屿之一了。
岛屿北部是法国统治区,首府是“马里戈”(Marigot)。南部是荷兰统治区,首府是“菲利浦斯堡”(Philips burg)。
奇葩之处在于,加勒比海明明那么大,可荷法这两个战争中敌对国的殖民地却亲亲热热地挤在这么个只有37平方英里的小岛上。更奇葩的是,明明两国在欧洲的战争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的了,可圣马丁岛上的两国殖民地依然是云淡风轻岁月静好。除了两边的流氓有时相互挑衅斗殴之外,双方在官方层面上居然相安无事。
1713年1月3号上午,圣马丁岛荷统区“菲利浦斯堡”海港。
“你们这帮该死的强盗!!啊……”大胖子贝格头上顶着一个装满活鱼的大筐嘴里大声呼喝着跑得飞快!
一大群一直盘旋飞舞在贝格头上的“军舰鸟”中,忽然有一只振翅斜掠而过,身姿无比优美地从贝格头上的大筐里叼起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腾空而去……
从捕鱼船到码头储鱼库之间的这片沙滩,就相当于军舰鸟们的餐厅。从船上卸下一筐鱼搬到储鱼库时能剩下多少条,那就得看搬鱼工人的奔跑速度有多快了。
“这他妈就不是好鸟!整个一帮明火执仗的强盗鸟啊?”荣兵很郁闷!还有木有人管管它们了?
他表示很不服!刚想把筐抱在怀里用胸口护着跑,就被人喝止了!“老热雷米”是尼德兰人,这条渔船的船主,这段日子和德克帮相处得很好。所以他渔船上卸鱼获的活儿就被德克帮包下了。他一把拉住荣兵喝道:“罗宾你疯啦?把筐放在胸口不怕军舰鸟抢鱼时啄瞎你眼睛?”
下一趟搬鱼时,荣兵仍旧表示不屈!他眼睛在四下里寻摸……
老热雷米诧异地抬起头问:“罗宾,你找啥呢?”
“我找个东西把筐盖住!我么就不信了!咱人类还治不了一帮扁毛畜生?”
“哈哈哈,罗宾你可真聪明啊。可谁又比你傻多少呢?几百年前的人就懂这法子了吧?算啦……”
“为傻牙?”
“因为万能的造物主总会给他所创造的生灵一条活路的。军舰鸟虽说是海鸟,可它们的羽毛上没有油,落进海里就会淹死。所以哪,抢鱼吃就是它们赖以活命的生路啊罗宾。再说,你看它们抢鱼时的姿态可有多美呀……”
荣兵头顶着一大筐鱼一边呜嗷喊叫着赤脚在沙滩上狂奔一边腹诽:“哼!热雷米这老东西没准儿年轻时就当过荷兰海盗吧?正常人有他这么推崇暴力美学的吗?”
下午两点半左右,一百二十吨的“海神”号三桅帆船终于在深水码头栈桥边停靠完毕。
船主从舷梯下来,跟码头管理员交接了一下手续付了卸货费用之后,就带着大副和一群水手径直朝市镇里走去。码头管理员头也不回地一招手,在他身后早已等得急不可耐的一群光着膀子的码头苦力就发出“轰”地一声,说笑着沿长长的栈桥向海神号快步走去。
这是满满的一船货物!有稻米、小麦、牛肉、葡萄酒、印花棉布、和亚麻衣裤。用码头苦力们的行话说,可是个“油差”呀。“德克帮”和“摩昂帮”的小伙子们都雀跃不已干劲儿十足!而码头上那些没胆子也没资格争抢这趟“油差”的散兵游勇们,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干眼馋了。
将近凌晨三点,疲惫得走路打晃的苦力们从刚被叫醒的码头管理员身边慢慢走过去。老德克和摩昂停下来跟管理员结算工钱,管理员把船主付的卸货费扣除一部分,剩下的按两帮的人头分发给两人,各自散去。
夜里这个时间的小镇比荒郊野外还要安静。野外还会有昆虫鸣叫夜鸟悲啼,而小镇上除了这几个人走过“坎克大街”时疲惫的脚步声,只剩下一片万籁俱寂。
走了好远才回到大伙在镇郊租住的小木屋里。切里翻出藏好的几个硬面包给每人分了一块。大伙几口吃完又“咕嘟咕嘟”喝了不少凉水,之后就一头扎在地上的干茅草铺上,连条被子也没有,所有人在一分钟之内全都昏然睡去了。
1713年1月4号上午十点。
老热雷米的小渔船终于从远处喇叭型的“大湾”(Great Bay)入口处慢慢靠近了码头。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德克帮七人嘻嘻哈哈地站了起来,每人拿着一个大筐准备过去卸鱼获。可大家忽然发觉事情不对!
渔船上的两个小帮工像疯了似地朝码头上的人胡乱招手摇胳膊,表情惊慌失措!还带着哭腔在不停地嘶喊着……
码头上无论是管理员、渔船主、苦力、水手、小商贩、还是在海边闲逛的镇民们都“呼啦”一下围了过去。吵嚷声询问声呼喊声议论声“嗡”地一下像炸开了锅似的……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出事了!
伤痕累累的老热雷米静静地躺在一副简易担架上,眼白的部分是血红色的,很吓人地瞪视着苍天一动不动!他双拳紧握,两条胳膊呈现痛苦的角度扭曲着,右小腿正诡异地摆在左侧的腰边……
两个小帮工一个是老热雷米姐姐的孩子,一个是他邻居家的孩子。这两个浑身是伤的半大孩子泣不成声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了惨祸发生的经过……
老热雷米真的没反抗,一点没反抗。就像他认同那些军舰鸟抢食他的鱼一样。他不是荣兵想的那样,他既没当过海盗也没做过任何他觉得违背良知和上帝意愿的事儿。他这辈子就是个谨小慎微处处与人为善的人。所以当那条“普瑞德特尔”号斯卢普纵帆船上亮出黑旗后,老热雷米就顺从地收帆停船,平静地等待着他的命运……
海盗船比老热雷米的渔船大得多,所以直接就粗暴地用侧舷撞了过来,差点掀翻了小渔船!几个破衣烂衫甚至光着屁股只系条兜裆布的海盗粗声喝骂着跳上渔船,直接就开始打人!
老热雷米和两个孩子被踢打得满船乱滚的时候,又有一个穿戴怪异的胖子慢慢悠悠地踏进了渔船。他中等个头又胖又壮,戴着顶插着长长的大极乐鸟尾羽的华丽宽檐呢帽,上穿一件紧绷绷的暗红色双排黄铜扣呢子大衣。下身却光着腿儿,脚上也没穿袜子,趿拉着一双露脚趾头的破布鞋。
他缓缓走了过来,拿着连鞘的宽刃重剑顶在老热雷米的额头上,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开口了……
“船是你的?”
“是的船长先生……”
“为什么竟敢不停船?”
“船长先生,我一看见您亮出旗子马上就……”
“好!太好了!好极了!我特么就喜欢你这种犟嘴的!”
然后他就开始殴打老热雷米……除了他那双布鞋太破没法踢人之外,他先后用拳头、用肘、用带鞘宽刃重剑、用渔船上的木浆、用水坛子……朝老热雷米全身疯狂地乱打乱抽乱砸。在殴打过程中,他嘴里喷出的脏话就像闹肚子的人拉稀一样没完没了。从他这狂怒的状态你就能明白了,老热雷米当年铁定强抱过这海盗他妈咪可能还顺手掐死了他爹地!否则他哪来的这股激昂澎湃的动力呢?真么令人费解!!
殴打过后问话又开始了……
“船上都有啥?”
“只……只有一些……鱼……鱼……船长先生……”
“好——啊,如果我再找到一粒米一滴酒那就是你对我撒谎喽?”
“啊……不不不!!还、还有一点面包,咸肉……噢……和小半桶朗姆酒……”
“谁他妈让你出海就带这么点朗姆酒的?嗯??啊哈!我明白啦,你在故意浪费我的时间是吧?你想害死我是吧?”
殴打又开始了,前面依旧是没啥创意的简单重复,但最后他可能终于想起老热雷米还曾残忍地奸杀过他女儿的事了!于是嘶吼着把宽刃重剑拔出鞘,双手高举过顶,朝几乎已做不出任何遮挡动作的老热雷米的右腿上狠狠剁了下去——连剁四下!
听到这里,荣兵隔着裤子捏着Mad Dog刀柄的手指在颤抖……他似乎扎心般地听到了老热雷米那绝对能追杀进你恶梦里的惨嚎之声!
海盗们拿走了船上能拿走的几乎一切东西——鱼、面包、咸肉、朗姆酒、斧子、锤子、解锁针、三个铜杯、三条被子、两双袜子、还从小帮工身上扒下了老热雷米的姐姐给儿子新做没几天的浅灰色亚麻布裤子……谁说海盗们挥金如土来着?至少这伙海盗绝对是相当朴实相当会过日子的人啊。
小帮工们听到一个光膀子的瘦海盗笑嘻嘻地问:“达斯船长,现在感觉咋样啦?”
“妈的!被那条疯了似的‘皇家飞鹰’追了整整六天都不敢靠岸,差点没把我窝囊死!呼……还真别说,是舒服了不少。”
“对呗船长,欺负人就是比挨欺负爽嘛。那你干啥不直接弄死他呢?你看他那样还活得了吗?”
“不不不!兄弟,天主教导我们要仁慈。圣经上说:‘要爱你爱的人,要爱你不爱的人,要爱你的敌人……’”
“哈哈!得了得了快收起你这套吧,我仁慈善良虚伪残酷的拉皮德奥船长!说实话吧,自从跟了你这虔诚的屠夫,我特么现在一听见宗教这个词儿就恶心!呃……想吐……呸!”
“少废话!快走吧,再耽搁下去那条疯船又该追上来啦……”
两个侥幸没被杀掉的小帮工拼命驾船朝菲利浦堡返航,但老热雷米只熬到了海湾入口,当他的目光终于望到了自己家那幢房子的烟囱时……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担架在老热雷米的老伴、女儿、和姐姐三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远去了……沙滩上只留下一摊暗红色的血迹。天空中习惯地聚集而来的军舰鸟今天没吃到老热雷米的鱼,很不爽地在血迹上空盘旋飞舞了一会儿,抱怨地鸣叫了几声就快乐地飞走了。
嘈杂的码头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今天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事儿。
1713年1月4号下午四点。
码头上的平静又被打破了。上午没能干上卸鱼的活儿,更因为对大家一直都不错的老热雷米惨遭横祸而情绪低落的德克帮七人,此刻又在和摩昂帮团战了。两帮因为争卸今天唯一进港的170吨的卡拉维尔快船“利夫”号的货物,正呼嚎撕打成一团!
可就在三天前,摩昂帮和德克帮还曾联手抗击法统区的“马里戈”港来挑衅滋事的那帮法国瘪三呢。战后还一起又是喝酒又是拥抱,整地亲兄热弟的。可一转眼,两帮又像以往一样说开打就开打。
港口管理员坐在几个叠放的木箱上,抽着烟斗晃荡着腿儿,悠闲地看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无聊了,他一招手,一帮目光灼灼的苦力立马蜂拥而至……管理员点了八九个人,手一摆,这帮家伙就兴奋地小跑着冲过栈桥,直奔那条卡拉维尔而去。
7 VS 16……
荣兵被摩昂帮的汤臣从后面抱腰摔倒后,就开始被六七个摩昂帮众围着“圈儿踢”。毫无还手机会的他只能尽力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头,苦中作乐地在心里叨咕:“还好我拼命地护住了脸我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全……”
直到胖贝格像一辆肉坦克般狂吼着冲过来撞翻了两名摩昂帮众,荣兵才抓住机会一骨碌爬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从后面猛扑向正在围殴老德克的帮主摩昂!一把薅住他的长发死劲往后一拽……同时猛抬右膝朝摩昂后腰“嗵嗵嗵”狠命地磕了三下!听到三声惨叫之后,荣兵又被身后的摩昂帮众打倒了……
团战在热烈友好的气氛中文明有序地进行着。谁也没动任何家伙,就是拳打脚踢有底限无规则自由搏击。连咬人耳朵的事儿都没发生,所以荣兵当然也不能动刀。
在码头打架是有传统的。别说是菲利浦斯堡码头的内部赛事了,就算和法统区那边马里戈码头的苦力帮进行“城际团战”,大家也都自觉地不动用任何兵器。也正因如此,这种群架才能够以体育休闲的健康形式延续了几十年至今。要是破坏了这个规矩和默契,那早就不是打着玩,而是演变成仇杀了!
大上个月就有一次,两边码头苦力又因为什么一根大葱两粒花生之类的事儿,在岛东的牡蛎塘约架。结果开战没多久,马里戈那边一个叫乔治的家伙,不知咋地被胖贝格给撞急眼了!居然从后腰拽出一根2呎多长的铁棍子,从后面抡起来“咣咣”两下就把贝格的脑袋打得哗哗淌血!
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罗宾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把样式很吓人的短刀,红着眼睛就扑了过去!
那个乔治反应还算快,嘴里惊呼一声“艾玛”扔了铁棍子就跑!
结果那小子被罗宾拿着疯狗刀一直撵到法统区的码头那边。直到有治安官带着巡防团的人出来,罗宾才不追了。在回来的路上,罗宾还用刀指着正往回走的马里戈那帮苦力们骂道:“告诉乔治那傻逼!下次再让我见着他,老子就用刀把他的俩眼珠子抠出来塞他屁股里让他三眼合一!”
自知理亏的法统区众苦力没敢和暴怒的罗宾对视,都低着头匆匆走掉了。那个乔治后来再没出现,估计是离开圣马丁了吧。
不过,荣兵还没走回码头就开始后悔了。自己今天没分寸了,违背了爸爸要自己谨记的九德中的第八条——过犹不及。
“荣兵你记着,聪明不是智慧,尺度才是。并且是最顶级的智慧。小到一个人的命运,大到一个团体的命运,更甚至大到一个国家民族的命运,都与这四个字切切相关——‘过犹不及’。这句话出自《论语•先进》,也是我希望你牢记在心的中华智慧。”
爸爸解释过这句话的含义,“过犹不及”并不是要他保守,而是让他知道对待万事应有的尺度。比如他在库莱布拉岛那次,当时毫不犹豫地干死那个“阿尔比•厄格汶”就是最佳尺度没有之一!可今天明显不是。
幸好那个乔治胆子够小跑得够快。要是那小子反应没那么迅速跑得没那么快呢?要是那小子是个虎了巴叽的玩意儿迎着刀子冲上来呢?今天的结果会是啥?
从那之后,不是面临你死我活,荣兵轻易不敢拔刀了。
说回此时,人家那八九个苦力强忍着笑,已经从船上搬着货物来回走了七八趟了。德克帮和摩昂帮越打越没意思,再说这比卸货都特么累!战斗遂告无果而终。
非要整出个比分寒碜谁一下的话,只能说摩昂帮惨胜德克帮惜败。虽说人数差着一倍带拐弯,但摩昂帮是草率粗建,大多是老实孩子出身,硬凑成这么个帮,心不齐。其中比较能打的,也就帮主和汤臣那么三四个吧。
其他人不是太瘦就是太矮,再不就是手怯胆小。还有几个基本就相当于废物!跟啦啦队女郎似的,光在那儿手舞足蹈呜嗷喊叫就是不让进行肉体接触。估计回去准得挨骂甚至吃帮规吧。
德克帮这边呢?别看小托尼又瘦又小,打架经验简直特么丰富至极啊!手黑着呢。身手灵活眼神儿贼尖,心理素质又好得一比。
胖贝格虽说胆小,但他已经跟摩昂帮那伙人太熟了,人太熟了就没啥畏惧感了。只要他心里不怯,他那血厚防高的肉身威力就相当恐怖了。
老德克就没必要点评了吧?一个人妥妥地折腾他们三四个。
螺丝和切里打小就是那种“揍人时加攻挨揍时加防”,就这么一路加持过来的杰出青年。
荣兵现在也不算德克战队的短板了。自打 “石砸烂火龙果事件”和“刀戳盖斯德左眼事件”之后,荣兵现在打这种架心里怎一个稳字了得?要不他能在挨“圈儿踢”的时候还忙里偷闲地歪歪着星爷的台词儿么?
最让人惊喜的就是小梅子。荣兵之前目睹过他的狼狈不堪,还以为他是个不会打架的乖孩子呢,其实那是走眼了。每次团战中小梅子都打得从容不迫,有板有眼有章法。莫非老德克眼光辣么毒?这孩子还真当过兵?可惜问不出来,小梅子一提起他的过往就沉默。
从上午的“老热雷米事件”之后就一直压抑沉闷的德克帮,现在脸上龇牙咧嘴浑身彩旗飘飞,正有说有笑士气昂扬地沿着“坎克大街”往租住的木屋走回去。
老德克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只是走路姿势有点怪异地夹着腿儿;小梅子一如既往地安静平和;贝格一如既往地咧嘴傻乐;螺丝切里和小托尼那可是上窜下跳有说有笑,正争抢吵嚷着复盘刚才团战中的精彩花絮;只有荣兵表情茫然若失地不知在想什么……
是啊,没人会知道也无人能理解此刻荣兵脑海里那些杂乱无章的片断。
海盗们的碧海蓝天白帆黑旗海鸟铜炮长剑远航战斗自由荣耀……
蒙特西诺斯老爹唯一的儿子,他生命里的阳光……那位英勇不屈的西班牙海军帆缆士官长……
双手撑地艰难地挪移着身体,要去给妈妈做晚饭的玛姆大婶的小儿子安东尼……
老热雷米那条被宽刃重剑砍下来的,正静静地摆放在他左腰旁边的苍白僵硬的右小腿……
那些盘旋在老热雷米渔船上空的食客——军舰鸟们优美的身姿……
荣兵今天特别失落,因为看到了在他之前的世界里根本没法想像的残酷和血腥,也因为那个曾被迪斯尼用浪漫的彩纸包装过的海盗童话,此刻已然变成了现实中肮脏丑恶的鬼故事。
路过面包铺的时候大家习惯地站住了。老德克吩咐:“今天买点好的。”小梅子点点头,小心地从破衣服里面贴身的地方摸出一把铜币,数出一些,走过去买了“面包师的一打”——十三个面包。然后大伙继续往“家”走。
坎克大街走到头拐上了“维可特瑞”大街,就看见“比格印酒馆”了。今天在酒馆大门的左边刚刚立起了一块红橡木牌,上面写着“音乐美酒之夜——来自维也纳的两位演奏家今晚将用他们的音乐倾情为您的美酒伴奏!”
酒馆灰蒙蒙的玻璃窗里面热闹非常,走在街上就能听到嘈杂欢乐的吵嚷声、口哨声、维乌埃拉琴声和各种口音的怪里怪气的歌声……
回到了小木屋,大伙先打水洗去脸上身上的泥污和血迹,切里去炖了一大锅咸肉丁豌豆汤。大家围坐在一起做完餐前祷告,就连说带笑地吃着去掉麸皮的廉价白面包,喝着热乎乎的咸肉丁豌豆汤,热闹的样子简直就像在参加国王的宴会。
丰盛的晚宴之后,天就慢慢暗了下来。小梅子点亮了那盏捡来的破油灯,几个人找出针线和一些破布头,尽量把衣服上破得实在太难看的地方将就缝补一下。
今晚一直沉默的罗宾忽然抬起头说:“船长,我想去酒吧,让小梅子给我点钱。”
他用的根本不是平时的请求和商量句式,倒有几分像命令的口气。大伙都吃惊地扭脸望向他,老德克也抬起头来在昏黄的油灯光晕里眯起眼睛看了看……
但他没注视太久,或许是怕犹豫的时间过长会伤了罗宾的自尊心,就平静地“噢”了一声,扭头对梅里尔说:“给罗宾些钱,你自己看着给吧。”又低下头去继续缝补裤裆上那处不补绝对不行的破洞了。
荣兵端着3便士一大铜杯加了焦糖的黑朗姆酒,也不在乎身后酒馆杂工的眼神,径自走到门口靠窗的一张桌前坐了下来。此时酒馆里客人很多,几乎没几个空位置了,只能和别人凑一桌。他对面是两个舌头都喝大了的醉汉在不停地嘀嘀咕咕,偶尔还粗声粗气地大笑一阵,听口音像爱尔兰人。
荣兵端起铜杯喝了一大口……刹那间口腔就如同受了刑一般!他呲牙咧嘴的样子把对面那俩家伙都给逗乐了。荣兵也不在乎,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海中还是那些不断闪现的片断……只是在领教了这种黑朗姆的厉害之后,他现在只敢过好一会儿才小口地抿一下了。
想想从孩提时代起就陪伴着自己的,那些穿着可爱的童话衣衫的加勒比海盗,荣兵摇摇头,抿了一小口。
想想蒙特西诺斯老爹、玛姆大婶、老热雷米……荣兵咬了咬嘴唇,端起杯来猛地喝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嗽声太剧烈了,甚至让喧嚣嘈杂的酒吧都安静了片刻……荣兵不好意思地捂着嘴边咳嗽边环视四周,引来一阵各种腔调的无聊笑声。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人比之前又多出了不少。比格印酒馆今晚的生意实在好到爆了!此刻不但座位满满,还有好多客人在站着喝酒聊天。
可也怪了,靠近舞台位置最好的那张大桌居然只有一位女客,显得空荡荡的。她面前的桌上放着好几个酒瓶,应该是个女酒鬼吧?在酒馆这昏黄的油灯和烟雾氤氲的光影里,能看见她头上扎着的那条红白蓝三色的碎花海盗巾,和垂下来遮住了脸庞的棕红色长发。因为是侧对着荣兵,除了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唇角和尖翘的下颌,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
今晚比格印酒馆的生意格外好是有原因的。酒馆老板此时已满面红光地站在了小舞台上……
“女士们先生们,比格印酒馆今晚无比荣幸地邀请到了来自维也纳的两位天才音乐家莅临演奏。左边这位就是来自维也纳著名的音乐世家‘米利安格’家族的‘博伊奥’先生。他是维也纳皇家大乐团中最有才华的小提琴演奏家!并且他还是一位诗人!而右边这位则是来自意大利声名远播的古老世家‘库查’家族的‘巴尼’子爵!他不但是一位尊贵的子爵,同时还是一位天才的鲁特琴演奏大师!蕾的丝俺的尖头们……今晚,就让我们一起享受这音乐美酒之夜吧!康芒欢乐!康芒美酒!康姆盎Mu——sic!”
热烈的掌声停歇之后又静默了几秒,鲁特琴低音区的几组复弦先柔和地慢拔了一下……然后一首乐曲开头就节奏明快的小提琴曲开始在酒馆里飞扬并瞬间就点燃了欢乐的气氛!
那位相貌俊朗的博伊奥像温柔地依偎着情人一样,把下颌紧贴在小提琴的腮托上,时而随音乐的旋律优雅地倾斜一下身体,时而伴着乐曲的节拍潇洒地甩一下过肩的金色长发……
掌声雷动!荣兵呆了……他今晚果然来对了!那些纠缠了他一整天的烦躁瞬间冰融无踪!这首欢快大气的琴曲他从没听过,但乐曲中那神奇飞舞的乐之灵一下就抓住了他的心!还有那把协奏的鲁特琴,柔和的琴音丝毫不会去抢小提琴的风头,却又用优美的和弦把小提琴曲衬托得更加丰满圆润,丝毫没有了乐器独奏时的单调之感。荣兵举着杯子端在嘴边忘了喝酒也忘了放下……他已经听呆了!
比格印酒馆里的客人们可不会像那些优雅矜持的贵族绅士一样谨守欣赏乐曲时的礼仪,他们不懂什么音乐在演奏过程中不可以发出声音的规矩。他们只知道心中有欢乐就得抒发……现在此刻马上就得抒发!于是酒吧里随着乐曲节拍而发出的跺脚声、拍掌声、口哨声、男人和女人们大声的叫好声……让整个酒馆里的空气热烈地爆燃了起来,如同欢乐的海洋在沸腾!
可忽然!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坐得离舞台最近的那位女士不知为什么忽然烦躁了!她用一把连鞘的大碗护手剑“啪啪啪”地猛敲桌面!两个空酒瓶都被拔拉到地上摔得粉碎。
就像刚打上课铃后嗡嗡声一片的教室里,忽然听到女老师不耐烦地用教鞭啪啪啪抽打讲桌一样,教室里……不是,酒馆里瞬间就安静了。
米利安格宠辱不惊地停止了演奏,把小提琴从肩上拿下,平静地望向那位女士。现场一片安静,连酒馆老板也默不作声。一个声音不尖也不脆,声线圆润挺有磁性的好听女声响了起来,只是她略带鼻音的语调显得有些清冷和落寞,还带了点醉酒女人的含混……
“我很抱歉,这位……嗯……米利安格先生。您的这首琴曲名字是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过?”
“尊敬的女士,这是一位意大利神父维瓦尔第(Antonio Lucio Vivaldi)先生去年才创作出来的小提琴协奏曲。曲名叫做《非凡》!”
“我知道打断您的演奏是非常不礼貌的。可是,您这首非常好听的《非凡》未免太欢乐也太长了些,它与我此刻的心情极度的不适。我呢,今晚特别想听另一种音乐。所以,现在我想请您坐下来喝杯酒歇歇。请那位巴尼子爵弹奏一首鲁特琴曲,可以吗?”
沉默了几秒,博伊奥•米利安格很有风度地微一鞠躬:“好的,尊敬的女士。我将悉听尊便。并且我了解我的老友,巴尼子爵的琴声不但会给您,也会给比格印酒馆在场的所有女士先生们带来无比愉悦的心灵享受。”
酒馆里的气氛松缓了下来,众人嗡嗡的低语声说笑声又响了起来。那位巴尼子爵穿着一件纤瘦合体的宝蓝色饰金边长款上衣,白衬衫的领口是用花边缎带扣住的拉巴领。身材姿态着装都绝对OK,满满的贵族范儿。可惜有点不争气的是,他头发有点稀疏谢顶。而且面容虽还算清俊,表情却显得不那么端庄,眼珠转动得有点过于灵活了。这可与贵族的仪态规范相去甚远。
他走上前来对大伙微一鞠躬,然后眼里闪烁着男人看漂亮女人时的那种光芒笑眯眯地问:“那么,尊敬的女士,我将荣幸地为您弹奏谁的琴曲?您是喜欢魏斯(Weiss)、米兰(Luis milan)还是科尔贝塔(Cor betta)的作品呢?”
“不,今晚我只想听忧郁大师‘约翰•道兰’(John Dolwland)的曲子。”
巴尼子爵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士那条蓝白红三色的碎花海盗头巾,又瞄了一眼她放在桌上的大碗护手剑,脸上绽放着“我懂啦”的微笑说:“遵命,美丽非凡的女士。那我将为您和大家弹奏一首道兰大师为那位英勇卓越的‘海盗船长派勃’所做的那首《Fortune》(财富)吧。我想这首琴曲一定符合您的心意。”
“抱歉,子爵阁下。可我今晚只想听他那首《Une Jeune Fillette》(一个小女孩)。”
“好的没问题……”
片刻之后,鲁特琴令人遐思的音色就柔曼地飘荡在了酒吧里。
可荣兵的好心情全没了!与琴声无关,与音乐无关,他死死地盯着那位女士脑后的海盗巾和桌上的大碗剑,悄悄咬起了牙!她咋那么牛呢?她自己不爽就可以破坏所有人的欢乐?她算什么东西??
那些军舰鸟飞舞的身姿又盘旋在脑海里…… “这他妈就不是只好鸟儿!”
本来荣兵喜欢吉他,而吉他与鲁特琴是叔伯兄弟。可现在连巴尼•库查子爵正在弹奏的这首好听的《一个小女孩》他也听不进去了。之所以没马上离开是不想浪费这半杯黑朗姆。从前没心没肺的他现在可真知道了,一便士也是来之不易的。
一曲终了,那只军舰鸟带头鼓掌,接着就掌声四起,酒馆里又恢复了刚才欢乐的气氛。军舰鸟举起一瓶还剩下一少半的威士忌冲演奏者致意:“敬您,才华横溢的子爵阁下!我简直觉得这是上帝在执您之手弹奏的!我还能请您再慷慨地为我弹奏一遍这首曲子吗?”
说完她就一仰头“咕咚咕咚……”把瓶里的威士忌一口喝干了!
她这话分明就等于是“扑哧”扎了子爵一大针管子兴奋剂!只见他立马目泛精光颊飞瑞彩摇头晃脑是运指如飞!一首比刚才更好听的《一个小女孩》又从他的指尖倾泻而出……
荣兵听到对面的两个爱尔兰人在小声嘀咕……
“怀特,这女的谁呀这么拽?”
“你不知道?她可是咱们爱尔兰的杰出老乡呢!”
“啊哈……那我就知道啦!詹姆的那个小骚太太吧?”
“嘘……别惹事儿吉米!”
这时鲁特琴节奏和音调一变,已经转为刚被那只军舰鸟又点奏的另一首曲子——约翰•道兰的《Can She Excuse》(她能原谅吗)
巴尼子爵明显加快了曲子的节奏,在他目光的示意下,米利安格的小提琴也在乐曲的两小节之间默契地响起……两件乐器华丽的配合,使酒馆里的人们情不自禁地发出“哗……”的一片赞叹之声!
音乐弥漫中的酒馆里又充满了喧闹的嘈杂声;酒瓶酒杯的碰响声;男人女人们高声的谈笑声;还有拍手跺脚喝彩声。有很多人已经按捺不住地开始在酒吧中间的空地上起舞了。各种舞姿各种醉态引发了此起彼伏的粗犷笑声和尖利的口哨。
那只军舰鸟詹姆太太又举起酒瓶仰头喝了几大口,之后把酒瓶往桌上重重一蹾!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有点踉跄地走进跳舞的人群,也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腰肢跳了起来……
在她偶尔甩动长发扭过身子的时候,荣兵才终于看清,这是个肤白唇红,黛眉弯细,有着秀挺的鼻子和尖翘下颌的女孩。说是女孩肯定不对了,因为刚才对面的吉米说她是什么詹姆的太太。可她的穿着打扮和举止作派,丝毫没有太太们该有的端庄矜持,倒像个自由任性的单身小太妹。
可无论她脸蛋多么白净漂亮身材多么纤合有度,此时这位人妻太妹在荣兵的眼里就是只令人厌恶的军舰鸟!反正不是啥好鸟儿!
也许是嫌独舞无趣,又或是另有打算吧,那位太妹忽然一把搂住了身边一位头发油亮的小胡子男人,似乎想邀他共舞。可那个本来身形挺拔姿态优雅的男人忽然很狼狈地往后连退几步,撞到了后面正拍手看热闹的酒客。他故作惊慌却嘴角带笑地高举双手大声喊:“上帝和诚实的各位都可作证——我绝对没碰过詹姆•波尼的太太一根手指头!”
酒馆里立刻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哄笑声跺脚声和口哨声……而琴声也凑趣地分外响亮和欢快起来。
太妹也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她笑骂了句:“白长了副男人样儿的懦夫!”惹来大家一阵更开心的哄笑声。然后她就醉眼迷蒙地微微踉跄着又在酒吧里寻觅起来……
此刻酒吧里的男人虽说不少,但大多是中年以上的男人。看来这位太妹今晚的口味是小伙子,所以大叔们都不入她法眼。可来这海港小镇酒馆里玩的酒客层次能高哪儿去?基本都是些低阶文员、士兵、种植园主、船员水手、小商小贩、甚至地痞无赖罢了。而其中的那些年轻人,有的牙齿焦黑有的头发蓬乱,有的貌丑有的猥琐……总之能入眼的着实不多。
这位太妹好不容易又在酒吧东边靠墙那桌发现了一个还算干净齐整的年轻人,可当她迈着醉步朝那小伙子走过去时,那小伙子却抬起头来慌乱地望着她,眼珠忽然机智地一转……“呯”地一头趴在桌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叨咕:“艾玛酒劲儿真大我醉啦……”
等着看热闹的人群“轰”地一声笑得更响了!小太妹鄙夷地看着小伙子桌上那半杯柳橙汁,无奈地笑骂了一句什么,就转过身去再次四下打量……
两位不凡的音乐家——巴尼•库查子爵和博伊奥•米利安格先生,现在又默契地交换了角色,米利安格的小提琴主奏,巴尼子爵转为协奏。那首拔人心弦磅礴大气的《非凡》再次响起。
伴着乐曲的旋律,挺着丝绒紧身上衣低圆领间露出的那一片高耸的雪白,小太妹军舰鸟扭动着腰肢,脚步飘摇眼神迷离地朝她的下一个猎物走去……
坐在酒吧门口昏黄的灯光暗影里的那个男子,本来最不该成为詹太的狩猎目标。他那身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黑是蓝还是灰的破衣裤,已经很嚣张地宣告了他的身份——码头苦力。比格印酒馆里的酒客层次的确不高,可身份最低微的一个也就非他莫属了吧?
但那个男子的身上却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反正不太一样的感觉。也许酒醉的太妹此刻正是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吸引着,才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那人一头刚过肩的黑亮头发洗得很干净,这与苦力们邋遢的习惯可不大一样。他右手捏着酒杯,左手支着腮,扭过脸来表情淡然地看着款款走来的太妹。
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很高。挺拔微瘦,姿态自然。他眼神中既没有之前那两个男人的戏谑或慌乱,也没有巴尼•库查子爵的那种炽烈和闪烁。而是在清冷中似乎还带着些不屑的味道……
走到了近前,太妹才终于在昏黄的光线里看清楚……这居然是个皮肤浅黄的异族东方人?
“嚯!很少见嘛。那么……请我喝一杯怎么样?气度非凡的东方绅士?”太妹也学着荣兵的样子,一手横胸,一手支在脸颊上,身姿曼妙地站在桌边似笑非笑地开口了。
她这句话果然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笑果,酒吧内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是啊,这个人罕见的东方面孔,加上破烂的衣服和苦力的身份,与“绅士”这个词恰成多么可笑的反差?再伴着两件乐器正在倾情演绎的那首《非凡》,更增笑点!人们都带着好玩的表情低声说笑着,等着看到更非凡更有趣的场面出现……
“抱歉女士。我没钱。”
那个年轻的东方人说得那么平静自然,似乎在酒吧里没钱请一位漂亮女士喝一杯,在他的观念里根本就不是啥丢脸的事儿。
“咯咯咯……不会吧?我可听说你们东方的富翁都很节俭。好吧,那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太妹显然就是存心来找乐子的,所以她马上微微歪着头含笑注视着苦力又开口了。
“还是抱歉,女士。”
“是吗?可我很想知道,像您这样一位衣冠楚楚看起来相当体面的绅士,这次又会用一个什么理由来拒绝一位女士呢?”
“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类型,女士。”
“能说具体点吗?年轻的东方苏格拉底。”
“就像一滴水和一滴油,看上去挺像同类,却永远不能混在一起。”
“噢?”太妹盯着荣兵的脸,嘴角还在笑,眼睛却已经不笑了。
“这么说,您觉得我是寡淡无味的水喽?”
荣兵盯着她的脸摇摇头不说话……
“这么说,您觉得我是浑浊不堪的油喽?”太妹的嘴角依然在笑,可眼神里已经悄然挂满了寒霜。
荣兵盯着她的脸摇摇头不说话……
“那您的意思……我是?”
荣兵仍是不说话,端起杯子一仰头把酒喝干……蹾下杯子就起身离开了。
太妹略一迟疑,她或许是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教训一下这个嘴很硬的东方佬,可那个人已经站在酒馆门口转回身,忽然侧过脸去吐了一口痰……
他冲盯着他看的太妹扬扬下颌,又用眼睛示意一下那口痰,转身出门而去。
“哗……!!”瞬间,酒吧的顶棚差点被掀了盖子!
所有男人都仰着头露出牙膛“嘎嘎嘎”地狂笑着;所有女人都忘了捂嘴,或是死死抓住身边男人的衣服,或是捂着肚子趴在橡木桌上“咯咯咯”地笑得喘不过气来。
鲁特琴和小提琴的伴奏也落井下石般地响起,演奏的还是约翰•道兰那首——《她能原谅吗》
“你他妈找死啊东方佬!!”
恼羞成疯的太妹习惯性地去摸武器,却发现剑和枪在跳舞之前都放在那边的桌上了。
她猛地冲过去追,可踉跄的脚步让她差点绊倒。她恼怒地随手抓起东方人喝酒的那个杯子,“呼”地朝那个已经走出很远的家伙用力扔了过去!只听到一阵“叮啦当啷”的声音在远处漆黑的街巷里乱响,也不知打到没有。脚步声却越来越远了。
“无论在哪儿,这辈子我都跟你没完东方佬!”安妮•波尼一手扶着比格印酒馆的大门,一手攥起拳头羞恼地对着空无一人的维可特瑞街道那端大声咒骂着!
此刻欢乐喧嚣已极的酒吧里,曲目已悄然换成了约翰•道兰另一首悠扬的——《Farewell》(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