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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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血旗
人生的航船再次扬起了风帆。
对这些水手们来说,在海洋上飘泊的日子里会发疯似地想念陆地。在陆地上过了几天平淡无趣的日子后,又会热切地渴望在大海上航行。
“公爵夫人号”(Dutchess)是条老船,船上的金属件都已锈迹斑驳,甲板和船栏上也满是破损和创痕。它的航速很慢。除了船体老旧之外,也因为这次船上装载的是很重的云石型材。
它是上个月从北美一个无名小港湾启航的。那里就是后世的佐治亚州,此时还是个三不管的无主之地。但当地蕴藏着丰富的优质云石矿脉,一些小商人就从石农手里买下开采出的石料,在自己简陋的小工厂里加工成各种规格的型材,等着罗杰斯船长这样的海商们来收购。
根据合同,这批石材要运送到加勒比海最南端的“特立尼达岛”。那里的一座英国殖民地要塞正在扩建一系列防护建筑,需要大量的优质云石。
荣兵在船上从小话痨处还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大不列颠帝国出大事了——安妮女王陛下已于八月一日驾崩!
当他把那张登载着女王驾崩消息的《波士顿新闻信札》周刊拿给大伙看时,每个人都非常震惊。
老德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女王陛下走了。要我说,她还算是位好女王。可惜被那个组织摆布着,也没啥实权。女王没有子嗣,她这一走还不得出乱子?反正我觉着世道还要变!咱们要是不能尽快赚到钱让自己强大起来,将来还不知能不能自保呢。”
是啊,虽说老德克、螺丝、切里、贝格这四位都是远在海隅的大不列颠子民,但女王的逝世带给大伙的触动,还是更加担忧自身的命运。因为谁都明白,像他们这些连个安乐窝都没有的人,对于天上是下雨下雪还是下冰雹,感受是最为直接的。
德克帮搭船的所有吃住费用问题,老德克在上船之前就和罗杰斯船长谈好了。伍兹•罗杰斯收了他们5英镑。其实老德克当时提出的是要给10英镑。因为“公爵夫人号”可不是之前那条汉堡船主的小拉格帆船能比的。这就像你买高铁车票肯定不能只付绿皮车的钱吧?但罗杰斯船长坚持只收了5英镑。
船长给他们七人腾出了一间小舱室,每天供应两餐。罗杰斯还坚决拒绝了老德克主动提出去水手舱吃饭的请求,坚持德克帮所有人必须在自己的船长室里进餐。看来与老德克攀谈过之后,人家罗杰斯船长还是相当给面子的。
第二天下午,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七八个水手在“公爵夫人号”后甲板忙碌着。老德克他们五个此刻正在船长室里享用罗杰斯船长招待的“英式下午茶”。荣兵知趣地没跟进去,所以小梅子也没去,他俩一个手里拿块抹布擦拭后桅下面的铜箍,一个帮忙整理散乱的缆绳。
荣兵没去船长室,倒不是不习惯这种加了糖和奶的泡茶方式,他是看不惯罗杰斯对他那种冷淡的态度和轻视的眼神。
老德克和罗杰斯之前虽然没见过面,但早就互有耳闻,所以罗杰斯船长对德克帮众人还算是礼貌周到。中规中矩地体现着一位不列颠绅士的待客之道。可不知为啥,他就是对这个黄皮肤的中国年轻人有种懒得掩饰的轻蔑,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虽然他明知弟弟约翰和这个年轻人相处得极好。
“我没招他没惹他,还因为他是约翰他哥和一位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所以挺尊敬他的。他抽的这是神魔风?”
荣兵暗自思忖着摇摇头,不过很快也就琢磨明白了。看来这位伍兹•罗杰斯船长跟那个摩格韦男爵一样,都有着欧洲人浅薄的傲慢天性吧。
就像后世那个领导反法西斯战争三巨头之一的胖子。明明他任何一位男性祖先也没被中国人抽过大嘴巴子,明明他任何一位女性祖先也没被中国人扒过小裤衩子,可他就是没来由地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也就算了,甚至还厌恶!他对中华灿烂的文明丝毫不懂,却有种轻狂的蔑视!他对中华辉煌的历史一无所知,却有种无端的憎恨!你说他妈邪门不?
荣兵以前在网上就看过这些,只是没有体会也就懒得琢磨,现在他是完全明白了,怪不得那个胖子会说出——“我不会承认,我们对美洲的红种印第安人或是澳大利亚的黑人犯下过弥天大错;我也不会承认,一个更为强大的、高等的、在全世界范围内更为聪慧的种族进入并占据他们的土地,让他们成为现在的样子,是对这些人犯下的一种错误。”
怪不得那个胖子会说出——“英国需要掌控中国人,当文明国家变得更加强大的时候,也需要更加无情,总有一天,世界将不再接受那些随时威胁文明国家的野蛮大国!”
怪不得那个胖子会说出——“把中国作为世界四强之一是场绝对的滑稽剧!”
怪不得那个胖子会说出——“雅利安人阵营必须胜利!”
从小就在荣爸用“中华九德”的约束外加言传身教之下成长的荣兵,也养成了欺强不凌弱,傲上不辱下的性格。见不得弱者受苦,也看不惯强者装逼。既然你罗杰斯先生这么牛叉叉,那我就离你远远的吧,省得相看两相厌。
所以荣兵索性连一起用餐都尽量躲开。找个身体不舒服的借口,自己躺在水手舱的吊床上看报纸,开饭时自然会有人送吃的来给他。而十次有八次都是小话痨约翰抢着干这活儿。他理也不理他哥的眼神,每次都先把好吃的捡在盘子里,一溜小跑着给荣兵送过来,然后才踱回船长室去吃饭。
如果说上次在“扬格尔伍兹号”上相处的那些天,荣兵只是觉得约翰是个心眼儿不坏的话痨富二代,那这次重聚之后,感受着他的热情和细心,荣兵已经在心里认了他这个朋友。
此刻又是这样。约翰匆匆喝了杯茶,就起身把饼干装了满满一盘端出来。在后甲板找到了荣兵和梅里尔,就招呼他俩赶快放下手里的活儿。仨人就很没形像地盘腿坐在地上,边聊天边分吃着优质精粉饼干。
“罗宾你别太介意啊我哥那人其实特别好但他就是有点偏执而已他认为东方人都是没有信仰的而没有信仰的人就不会具备人类应有的美德所以不值得尊敬但我知道其实他是错的。”
“没啥,约翰。这次伍兹先生帮了我们大忙,我看人看事不会那么狭隘的。”
小梅子插嘴问道:“约翰先生,罗杰斯船长是个很严厉的人吧?”
“不完全是梅里尔其实他完全说得上是个仁慈宽容的人我们在‘瓜亚基尔’被贪婪的船员要求额外多分战利品我哥明明可以不给却顾全大局让出了自己的那份儿回伦敦时船医‘多佛’诬陷他在‘巴达维亚’侵犯了大英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但我哥向当局澄清之后也大度地原谅了他。”
荣兵点点头:“除了对东方人的偏见之外,我觉得你哥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确实是罗宾他第一次长途航海打击敌国船队攻击西班牙要塞整整历经七年九死一生给帝国赚了十几万英镑自己却只分到一千六百镑连投入的本钱都不够但他还是无怨无悔地保持着对大不列颠无与伦比的忠诚与奉献精神完全听不到半句怨言。”
“嗯,约翰,就凭他对自己祖国这份最真挚无私的忠诚,就足以令人肃然起敬了。”荣兵诚恳地说。
经过了这次聊天,荣兵也就释然了。毕竟,一个对自己祖国有着如此牺牲奉献精神的人,一个能够以仁恕之心待人的人,是绝对值得尊重的。
至于他对东方人的偏见,明显是出于那个老牌帝国那种无知和傲骄的遗传基因,如果他不肯自省,那在这个问题上,就让他带着这种无知继续愚昧下去吧。反正自己和他三百年才有这同船一渡。过后彼此就再无牵涉,各走各路呗。
在老德克的影响带动之下,整个德克帮在待人处事上都挺有分寸感和自尊心的。既然承了人家罗杰斯船长这么大的情,大家也不可能真登鼻子上脸地拿自己当贵客了。所以尽管没人要求他们这样,七人还是自觉地每天拿出不少时间帮水手们干活儿。
这个时代水手们的生活真挺苦的,荣兵对此体会很深。在被缓慢的航速拖得极为漫长的航程里,每天都很劳碌也很无趣。水手们每天都要擦拭金属机件、检查滑轮组和索具、圣石磨洗、观测海面、整理锚缆、放帆卷帆、维护保养火炮枪械刀具、缝补整理和曝晒风帆、此外还要喂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总之,水手们的生活每天都是一刻不得闲。但就是这么劳累的活儿,月薪才22先令——合一英镑零两先令。还没有伦敦一个马车夫挣的多。嫌少你不干?好啊,秒秒钟不要停蹄地马上滚吧!西印度这边英属的各个岛屿上,正挤满了因失业而饥饿的水手急着找口饭吃呢。你可别忘了,安妮女王战争刚一结束,大不列颠王国立马翻脸!把四分之三的海员水手和士兵果断地一脚踢出皇家海军!现在的加勒比,有上万衣食无着的流浪汉们等着抢这份月薪22先令的活儿呢。
眼下的航向几乎是全逆着北赤道暖流,所以几近满载的“公爵夫人号”只能勉强跑出4节都不到的航速。这就不错了,如果是像“盖伦”、“克拉克”或者“皮纳斯”那些吃水很深的大肚子商用船型,满载时在海上跑个2、3节是正常状态而已。但对于“公爵夫人号”这种以护航、破交、战斗为主要任务的护卫舰来说,不到4节的航速对水手们实在是一种折磨。
但同是这一段漫长无聊又忙碌劳累的航程,对荣兵来说可大不一样了。来加勒比两三年了,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对于一个看惯了三百年后的飞机高铁,见识过航空母舰航天飞机的人来说,对18世纪这些风帆船是完全无感的。
在这个风帆时代,就算是英国造船大师彼得•佩特设计建造的那艘最大的重型战列舰“海上主权”号,排水量才1500吨吧?至于那艘法兰西帝国曾经的荣光——“皇家太阳王”号,排水量也才1630吨罢了。
可对于荣兵来说,他之前工作的那艘“德越”号不过是一艘灵便型小吨位干散货轮而已,那“空排量”也都在6000吨以上了。这种时代差异造成的错觉,他是过了好久才调整过来的。
在加勒比这片海域里,所有岛屿都是点缀在茫茫洋面上的大大小小的珍珠,连接它们的就是浩瀚的海洋。经历了这么多的荣兵现在算明白了,也不用什么6000吨600吨的,德克帮要是有条属于自己的60吨佩利亚加轻舟,那无论是贸易走私还是像现在这样满地图找人,绝对太嗨了!能有条属于自己的船,也许是这片海域里所有人的梦想吧。
所以渐渐的,荣兵才开始用另一种心态和眼光看待这个时代的标志——风帆舰船了。
神思聚焦过来之后,荣兵才发现,甭管300年后科技时代的船舶功能多么强大,要是单纯从美学的角度去审视,那些后世扁扁哈哈地趴在水面上的现代船舶,与这个时代的风帆船相比,就像一只头顶光秃秃的丑小鸭趴在一只高冠彩翎的孔雀面前非嚷嚷着要比“俺与徐公孰美?”
这时代的能工巧匠们,把18世纪人类所有的聪明才智、科技积累、和对美的追求,毫无保留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这些风帆船上。听老德克和小梅子他们闲聊时谈起过,“海上主权”和“皇家太阳王”这两艘一级战列舰,且不说它们在这个时代里无与伦比的巨大吨位和骇人战力,仅其精雕细刻镶金嵌银的豪奢风范,那简直就犹如一幢飘在海上的轩敞华丽的宫殿!
他们乘坐的这条260吨的“公爵夫人号”,要是停泊在“海上主权”或“皇家太阳王”旁边,那视觉对比肯定就像一辆童车停在一辆重卡旁边似的。
这时代的欧洲战舰都是以炮火装载数量来分级的。以英国的标准为例:一级舰有三层全通甲板100门以上火炮;二级舰是三层甲板90门火炮;三级舰是两层甲板80门火炮;这三个等级统称为战列舰。
四级舰有50-60门火炮;五级舰通常40-50门火炮;30门火炮以下的为六级舰。
当然,大炮数量越多的战舰,体型和吨位肯定就越大。
西班牙和法兰西的战舰分级和英式不完全一样,但总体差不多。
法国海军战舰只分为五级,三层全通火炮甲板为一等战列舰,两层全通火炮甲板为二等战列舰,舰长都是上校,装备12磅炮的巡航舰称为一等巡航舰,装备8磅炮的巡航舰称为二等巡航舰,装备6磅炮的巡航舰称为轻巡航舰,舰长都是中校。
西班牙战舰的分类最粗放,三桅全帆装50门火炮以上的都能称为战列舰,50炮以下的称为巡航舰,更小型军舰就以船型来称呼。
不过,加勒比海这边毕竟不是欧洲本土的洋面,这边大船并不多。像伍兹•罗杰斯船长这条六级护卫舰改装的武装运奴船,只要不是发了神经去挑战那些上千吨的西班牙运宝船,那基本就可以在加勒比海横着膀子逛了。甚至那些很牛鼻地游曳在来往商船必经的航线上,强行登船检查勒索的西班牙海岸巡防队炮艇们,远远瞄见“公爵夫人号”这种98英尺长260吨26门火炮的护卫舰,立马就会毫不犹豫地掉头驶进风里远远逃开。
那种那种近海巡逻炮艇名字是“Gan bort”,因为读音和“干爆它”一模一样,荣兵就给它取了这么个好玩儿又好记的名字。
与上次从圣马丁到博奈尔岛的航程中不同,荣兵这次终于找到了对这个时代风帆船的浓厚兴趣。
他和德克帮所有人一起,帮船上的水手们用粗重的木制绞盘棒一起喊着号子用力转动绞盘,把沉重的大铁锚拉起来。
和水手们一起排锚缆。粗大的锚缆是用大麻纤维编成的,浸过海水后重量惊人!为了防止锚缆糜烂,荣兵和水手们要把它排放在一间有条状镂空地板的房间里,这样利于水分沥干和通风。
天气晴好的时候还要曝晒风帆。这是为了防止糜烂。
还要经常检查风帆。每张帆上都有个标签,标注它是属于哪根帆桁的,这样水手们不用打开就能准确找到需要的那片帆。
另外,大片的亚麻风帆也需要不时修补一下。尤其是它与绳索和帆桁经常摩擦的地方。这是船上织帆工的活儿。
有点技术含量的首要就是舵轮了。螺丝就是个不错的舵手,他有时会带着荣兵去船舵那里,粗略地给他讲讲舵手的活儿。荣兵虽说是海洋学院里读了三年的专科生,不过他学过的那些都用不上,具体到这时代风帆船的操作上,荣兵就跟傻子没啥区别。
当然,干巴巴地学习乐趣还是差点。所以荣兵最喜欢的还是摆弄船上的武器。刀就没啥意思了,自己身上就有支这时代的人没法想像的极品刀子。但枪还是挺好玩的。“公爵夫人号”船长室旁边的仓库里就有二十几支狗锁式步枪,甚至还有六支花了大价钱从黑市弄来的,崭新的法国海军轮契式枪机的燧发步枪。
荣兵经常偷偷撺掇约翰从船长室悄悄拿了钥匙打开仓库,两人一人拎上一支溜到后甲板那里,朝船后的海面上开上几枪过过手瘾。至于约翰那支挺漂亮的喇叭筒枪管的手枪,荣兵早玩腻了。那东西也就是个漂亮的玩具罢了,别说没有长枪的射程和威力了,只要站在八米开外,你就放心地玩手机吧,约翰五枪之内肯定打不着你。
荣兵偶尔也会被约翰带着去下面的炮舱玩玩。由船上的水手长汤玛斯给他讲解各种火炮的特点威力,以及如何固定、保养火炮和检查“发火机”。大炮的发射机件称为“发火机”,它很精细,需要特别维护,不用的时候必须得用铅盖保护好。
“公爵夫人号”上的火力相当不错。26门炮中,有22门12磅炮,另外4门是船首船尾的9磅炮。炮舱角落里有大堆的实心铁球炮弹,还有两个铁球中间连着一条铁链的“链弹”,哑铃状的“杠弹”,和码放在一起的圆桶状的“葡萄弹”。
这一切对荣兵来说都挺新鲜的。可惜,罗杰斯船长没下达训练命令之前,大炮是不能乱开的。要不然荣兵还真想玩玩。
这些天里,荣兵把这个时代风帆船上所有的活儿都体验了个遍。但最让他打怵的,莫过于上桅了。
“公爵夫人号”的主桅有86呎高,这是水手长汤玛斯说的。荣兵在心里换算了一下,大概是二十五六米,相当于八九层楼高吧。他在下面仰头看着桅顶就觉着头晕,更别说上去了。
他最高就到过桅杆中间的那个桅楼上。看着小梅子从这里沿着“旱鸭子洞”又向上爬去,荣兵跟在后面只爬了不到两呎就感觉头晕脚软冒虚汗,只好哆里哆嗦地撅着屁股慢慢蹭了下来。至于像操帆手那样爬到高高的帆桁横杆上放帆卷帆,荣兵连一回都没敢试过!
每次从主桅爬下来后,荣兵都得抖着腿趴在船栏上缓一会儿。看着“公爵夫人号”的那些水手们像杂技演员一样“噌噌噌”地飞快爬上主桅,胆大包天地跑向两边的帆桁,一边互相大声嘲笑着,一边在六分钟内就把全船的风帆都放满了……荣兵每次都觉得不可思议!
七个人中,老德克就不用说了,风帆船上的全能型精英。只要是跟风帆船相关的事儿,就没他不知道的。只要是风帆船上的活儿,就没他干不好的。螺丝是专长型选手,绝对是把好舵。切里和小梅子也都算是全能,只是各项能力都逊色于老德克而已。小托尼别看以前没在船上干过,但小偷出身的这厮天生就是最好的操帆手和瞭望手,爬高上桅的灵巧和速度,弱一点的猴子很可能都得被他气哭喽!胖贝格也有自己的专长,从前在商船和海军里,他主要干的活儿就是锚工和炮手。不但是拔锚落锚时的主力,而且别看他样子笨乎乎的,玩起枪炮来也是老兵油子的水准。荣兵……算了不说了。
日子一天天在重复的忙碌中流逝。荣兵每天除了在船上帮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听水手们闲聊些风帆船的操作技巧之外,就是吃饭睡觉。当然,还有很大一部分时间要承受小话痨约翰的机关枪扫射。
不过荣兵现在对此一点不觉得烦了。这么漫长的航海日子里朝夕相处下来,他发现小约翰丝毫没有富家少爷最常见的那些被惯出来的臭毛病,也没有他哥伍兹那种伴生在骨头缝里的欧式傲慢与偏见。他就是个心地善良纯净,待人热心诚恳的年轻人。可能唯一的毛病就是他的嘴了。听他说话,你真得有颗大心脏。因为他确实具备能把你一直嘚吧到突发心绞痛的能耐!
这天晚上,德克帮众人正各自躺在小舱室里的吊床上吹牛聊天。
大家七嘴八舌地谴责小托尼昨晚又做噩梦,呜嗷喊叫地把大伙折腾得都没睡好。小托尼脸色挺难看地勉强笑着给大伙道歉……
老德克头枕着胳膊,忽然眯起眼睛问荣兵:“罗宾,小话痨这次有没有再提让你留在他家航运公司的事儿?”
“嗯,还真有,提了。”
“噢,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荣兵“忽”地从吊床上坐了起来,也眯起眼睛盯着老德克开口了:“老头儿你啥意思?那么些苦日子大伙都抱着团儿熬过来了,噢,现在终于要发财了,你就开始动起了歪心眼儿,一脚把我踢出去好少个人和你分钱是不?”
大家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是“嘎嘎嘎……咯咯咯……”
老德克也咧着嘴乐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收住笑容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能这么说,那咱大伙要穷就一块穷死!要发财就一起过好日子吧!”
“这就对了嘛老头儿。我总感觉咱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真的,说不定明天就……”
“哈哈……嗬嗬嗬……”
第二天下午,荣兵正昏头胀脑地趴在船栏上,听小话痨在他耳边高速倾吐着他和初恋女孩的那点鸡毛和蒜皮,忽听船上的大铜铃急促地“铛铛”猛响起来!两人赶快抬头看去,只见桅楼上负责瞭望的小托尼正猛摇连接着下面大铜铃的那根绳索。还冲下面的人扬起胳膊,手中的红色小旗子直指“公爵夫人号”船头的左前方……
两人赶忙跑上艏甲板,约翰举起单筒望远镜朝小托尼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荣兵也伸长了脖子朝那边看去,肉眼看不清楚,远处海中的一座小岛那边似乎有片帆影。
“咋了约翰?”
约翰又看了一会儿,把望远镜递给荣兵:“没什么是两条船打起来了。”
有水手迅速向船长报了信儿,伍兹•罗杰斯也小跑着跳上了艏甲板,举着一支精致的象牙柄单筒望远镜朝那边望了过去。片刻之后,他也放下望远镜,想了一下挥挥手:“没事儿了,各干各的去吧。”
约翰有点奇怪地问:“伍兹我怎么看到两条船都是法兰西国旗我看错啦?”
伍兹•罗杰斯头也不回地跳下船台说:“约翰你记着,这么粗心在海上可没法生存。你没看错,两条船都是法兰西国旗,这就说明有一条是假的。真相就是,那条斯卢普海盗船正在攻击那条弗鲁特商船。”
“有现场版的海盗劫船大片可以免费观看?”这个念头顿时让荣兵有点小兴奋!他赶快又举起望远镜朝那边望了过去。却只能看到挡在这边的那条斯卢普纵帆船,可没有电影中那种远景俯拍的视角,太遗憾了。
约翰似乎看出荣兵对这种事儿的好奇了,他善解人意地笑着伸手指了指桅楼。荣兵会意,转身跳下艏甲板,跑向左舷边倾斜着伸向桅楼的侧支索。
“罗宾别乱跑爬左边的侧支索你不怕被风刮到海里去吗?”
荣兵顿了一下,尴尬地笑着拍拍自己的脑袋,赶快转身又往右舷的侧支索跑去。
在海上有条铁律,爬侧支索时一定要背对着风来的方向。这样身体就能被风吹得更紧贴绳梯,相对安全些。如果是身体迎着风,万一海面上突然来股强风,说不定双手一个没抓牢,整个人就被吹飞了!不是掉到甲板上摔死摔伤,就是掉进茫茫大海里死活难料。
荣兵站在桅楼瞭望台上,接过小托尼递来的望远镜,正兴奋地朝北面那座小岛望去……
站在高处就看得很清楚了。在那座像一只趴在海中的巨龟的小岛西南角,一条飘扬着鸢尾花旗的弗鲁特商船,已经被一条抢占了上风口的斯卢普纵帆船逼进了小岛岬湾里的死角,随着海盗船走着之字型越迫越近,弗鲁特商船的回旋余地已经越来越小,渐渐陷入了死地绝境。
荣兵在镜筒里看到,那条斯卢普纵帆船再次侧对着弗鲁特商船的时候,忽然从左舷处腾起一片白烟……半秒之后,海面上就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就像鞭炮在一个密闭的铁罐子里炸响了一样。紧接着,斯卢普左满舵之后,右舷对着弗鲁特,又是一片白烟的喷腾和火炮的轰响……荣兵兴奋得捏着望远镜的手心里又潮又热。这可是第一次亲眼看到真实现场版的海盗海战啊,太么刺激啦!
更刺激的场景紧接着就出现了,弗鲁特商船那根高高的主桅,在不知第几轮炮火的轰击之后,像个晕了头的醉汉一样摇晃了几下,猛地栽歪着连同上面的法兰西国旗一起断折掉落,砸在了下面的甲板上弹了一下滑进海里。
荣兵情不自禁地“唉呀”了一声:“主桅废了!这下弗鲁特彻底完犊子了!”
“那还不算啥,罗宾,你注意到斯卢普的旗子了吗?”
荣兵放下望远镜一回头,哈,原来是老德克大叔也巴巴地爬上来看热闹了。
“旗子?”荣兵又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下:“噢,刚才还是海盗的黑旗呢,啥时候换成红色了?这是哪国的旗呀?”
“这就是血旗,现在很少有人用了,是以前加勒比海盗们的规矩。亮黑旗威胁对方放弃抵抗,如果对方继续抵抗,亮出血旗就表示攻下敌船就会血洗!不留活口了。”
“这么……我靠我看到了,那弗鲁特上有女人还有孩子!而且……等等!斯卢普的船尾……我好像看到……”
放下望远镜,荣兵忽然脸色红胀,太阳穴上两条怒龙又隐然飞舞了起来……“大叔!咱们得救救弗鲁特!”
“你咋了罗宾?”老德克奇怪地看着荣兵似乎就要火山爆发的样子。
荣兵急切地抓着老德克拎着望远镜的手往上抬,焦躁地喊:“你快看看斯卢普船尾的字母!快看!”
老德克狐疑地举起望远镜又看了过去,同时在嘴里念叨着:“P-r-e-d-a-t-o-r……猎食者,咋啦?”
“大叔,它就是杀死咱们的朋友老热雷米的那条‘普瑞德特尔’号!就是它!”
瞬间,桅楼上所有人的脑海里同时浮现了老热雷米的那条腿——那条被摆在左腋窝下的,血已经流干了的,苍白的右腿……
老德克腮边的咬肌一阵乱扭:“原来真是这个杂碎船长和他的‘普瑞德特尔’!可是……罗宾,没用。咱们啥也做不了,罗杰斯船长不会……”
“他会的!”荣兵头也不回地顺着“旱鸭子洞”开口钻了进去,然后抓住绳梯手脚并用,以从没有过的速度向下爬去!
船台上的约翰也从荣兵这不同寻常的举止中看出了什么不对,他急忙走到侧支索下抬头看着荣兵……
还没下到风雨甲板,荣兵就开始焦急地喊:“约翰,我必须求你一件事!”
“说!”
“那条海盗船的船长是一只嗜血恶魔,他曾经非常凶残地杀死了一位对我们很好的老人!现在他已经对那条弗鲁特亮出血旗了!”
“可海盗攻击一条法国船关我们英格兰人什么事噢对又干你们中国人什么事呢?”
“别跟我提哪国人哪国船!约翰,现在是魔鬼正呲着牙要撕吃无辜的人类!无论那些人类是哪个种族什么国籍,他们都与你信仰着同一个上帝!看在你们那位上帝的份上,约翰,那船上有女人和孩子啊……”
“可我哥……”
“约翰,撒个高尚的谎吧!以善良和慈悲之名!”
“怎么撒?”
“听我的!你就这样说……”
五分钟后……伍兹•罗杰斯拿着望远镜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约翰,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严厉而愤怒!
“安德鲁船长亲口告诉我的就是这条‘普瑞德特尔’一直追着我们可敬的父亲的船用炮一直打一直打当时船上人手和火药都不够了父亲就只能一直逃一直逃险些就被……”
“住嘴!去告诉吉尔左满舵!汤玛斯敲钟!全员进入战斗准备!立刻!”
“Aye!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