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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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贝勒的纸巾(下)
三天后,船队静静地驶过克鲁克德岛西北角,和老吴下棋的荣兵正陷入舍马保仕还是舍另一匹马保卒,又或是两匹马全舍保住胜局的纠结中,海面上忽然传来两声炮响!把他手里的绿檀棋子都给吓掉了……
还没等大伙跑出船舱,雷特欧就一头冲了进来!
“西北方向有海战!托尼在望远镜里看到似乎是贝勒米船长的苏丹娜和玛丽安号在追一艘速度很快的三桅大船!”
荣兵站在前甲板左舷,举起单筒望远镜朝西北望去……
那是一条至少三百多吨的全帆武装运奴船。从它右舷的炮窗数看,全舰至少得有二三十门火炮。这在加勒比海上绝对是一般人都惹不起的那种虎狼之属了!普通鬣狗根本不敢打它的主意。但它此刻却被两条飘扬着黑旗的海盗船追得破浪狂奔!
在它身后紧追不舍的那两条海盗船,荣兵也在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小托尼说得没错,确实是贝勒匪帮的苏丹娜和玛丽安。
猎物明明比贝勒的船大两三倍,而且能看出还是重载状态,可即使这样都比贝勒的两条船快!此时它正风帆全开,拼命朝东南方的深海里狂奔!以双方的速度来看,估计再过几小时吧,贝勒就没希望追上它了。
那边的贝勒肯定也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边忽然从克鲁克德岛西北角出现的船队,并且他肯定迅速认出了“买只狗”。因为荣兵看到苏丹娜号甲板上忽然有一绿一粉两道焰火冲天而起……
收到了贝勒的请求,没啥说的,帮忙吧。
五条船侧舷朝向西北一字排开,几十个黑森森的炮口指着这条走投无路的三桅运奴船……
这条船瞬间就懵了!慌了!然后就慢了……犹豫了……再之后,它就无奈地降下旗子收了帆,等待属于它的命运了。
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贝勒抓着艏斜桅把身子探出船舷,满头黑发和那条蓝色缎带在风中狂舞!他离着老远就大笑着冲荣兵吼叫:“谢谢你们帮忙!但‘维达’是我的!我追了它整整三天!你们可不许动心思啊!哈哈哈……”
“切!瞅你内点出息吧!不想想咋感谢我们,头一句话就透着西郡农民的小气劲儿!”
“哈哈!罗宾,有了这条维达,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比!”
“不就一包纸巾么?瞅把你给嘚瑟地!你等着贝勒!用不了多久,哥要用一条最牛鼻的大船灭你个满甲板找牙!”
“吹饿了没?走,去长岛!哥要在那儿享用我的战利品了,带上你的贺礼跟我走吧!Run!罗宾!Run啊!”
看着前边“维达号”,荣兵有点不确定地扭头问:“佩特先生,你说咱那船要造好了,能比贝勒这包纸巾牛鼻不?”
佩特憔悴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罗宾,你刚才有点谦逊过头了。咱们那条船跟这维达号并排一放,我估计这位心高气傲的船长先生很有可能会一气之下把他那包‘纸巾’给烧喽!”
“哈哈哈……”
大概是听到了“买只狗”上爆发的笑声,荣兵看到贝勒扭回头来冲他们灿烂地一笑……
长岛东岸的海滩上就像过节一样热闹非凡。远处的锚地停泊着八艘舰船,舢板小舟在大船和海岸之间来回穿梭不停。其中属于贝勒的三艘船上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贝勒用手枪的击发锤启开几瓶啤酒递给老德克、陛下和荣兵几人。自己也打开一瓶,一仰脖“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瓶。抹抹嘴角的酒花,然后就像位非洲大酋长一样靠坐在大王椰树下,等着臣下们跑来汇报战果了。
大个子威廉姆斯甩开大长腿在沙滩上迈着吉格舞的舞步,在众水手的大笑声中颠了过来。他先和荣兵来了个热烈的熊抱,又和德克帮的老朋友们都握了握手。接过贝勒递给他的啤酒,和荣兵几个碰了下瓶喝了一大口,就粗声大嗓地嚷嚷开了……
“发达了!咱发达了!这条维达号简直太棒啦!我爱死它了!它可比当年海盗王艾弗里的‘幻想号’牛鼻多了!我敢说,从来没有哪个海盗拥有过这样一条船!山姆,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海盗王子,你是海盗中的国王啦!哈哈哈……”
“嘘……别乱说大个子,陛下在那边儿呢。”贝勒冲远处的詹姆斯三世扬扬下颌。但荣兵看到,他那双总是闪烁着梦境般光芒的眼中,此刻已经有七彩的火焰在静静地燃烧了。
诺兰快步走了过来,先和德克帮众人一一握了握手,就急不可耐地冲贝勒兴奋地大喊:“发达了!咱发达了头儿!维达号上一共有六箱金粉、金块、银锭、和八雷亚尔银币,还有不少蔗糖和靛蓝。我粗估了一下,怎么也得有两万镑以上啊!”
“嗯,还不错,军士长鱼先生。”贝勒依然淡定。但荣兵撇了撇嘴,因为他看到贝勒的嘴角都快绷不住了。
“玛丽安号”的船需长弗雷契和威廉姆斯的水手长希金斯一起走过来汇报:“头儿,俘虏一共34名。船长咱们在牙买加都见过,就是那个对船员挺不错的好人普林斯。他请求见您。”
“劳伦斯•普林斯先生吧?这人还不错,请他过来吧。”
四十多岁的普林斯船长穿着件海军大衣,双手紧紧抓着帽子局促不安地站在贝勒面前。
贝勒递过去一瓶啤酒……“先解解渴,普林斯船长。晚上能赏光一起吃个饭吗?”
“谢谢谢谢……罗宾汉先生。我……我深感荣幸!但……我们还是想知道,您将如何处置我们?要是……”
贝勒笑了笑:“您是个好人,普林斯船长。这点我们大家都知道。天主不会容许我对一个好人做得太过分,虽然您今天朝我的船开了两炮,呵呵。”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我真不知道是公海罗宾汉的船,否则我……”
“呵呵,得了普林斯。我的旗在加勒比有哪位船长不认识?就算有至少也不包括您。但这其实没什么,真的。您看,我想捕获您的船,而您想尽力逃脱这种捕获,我们都是在做天主允准的事情。”
“谢谢,谢谢船长阁下的宽容,那我们的命运会是……”
“我很抱歉,普林斯船长。维达号我必须留下,我非常需要它。不知您对此怎么看?”
“当然!当然啦罗宾汉先生!它是您的了。而且我认为,您绝对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谢谢。还有一点我也很抱歉,您知道海盗们的规矩,缴获来的金银我是没办法还给您的。因为它现在不只属于我,而是属于这一百二十六个人全体共有。对此您能理解吗?”
“那当然!我当然明白!贝勒米先生,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谢您的通情达理,普林斯船长。那我想我们之间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分歧了。”
贝勒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手下们:“大个子,各位,我的建议是不要伤害维达号上任何一位朋友。另外,把苏丹娜号送给普林斯船长,给船长留下20镑做路费。再把靛蓝、蔗糖、和咱们船上那些可可、金鸡纳皮、胭脂红都装到苏丹娜号上。再从我个人的账上支取200镑送给普林斯船长。并且我会写一封亲笔信,证明维达号是我山姆•贝勒米劫掠的,普林斯船长可以据此向‘劳合社’索取赔偿。各位对此有什么异议没有?”
“Aye!”众人轰然应是。
威廉姆斯一撇嘴:“国王的话谁还能有什么异议?我也会在证明信上签名。诺兰,也从我账上支取100镑送给普林斯船长吧。感谢他今天那两炮的不杀之恩。嘎嘎嘎……”
普林斯船长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荣兵暗暗点头,人家这公海罗宾汉的绰号可不是白来的。单以海盗们的行为来比较,贝勒做事确实仁义大气。
加勒比海盗们都有个传统。劫下船只后,先打听船长的为人。如果船长是那种阴毒吝啬对水手狠辣之辈,那他就等着倒霉吧!甚至可能以后连倒霉的机会都木有了。相反,对那些平日比较善待水手的船长,海盗们通常都很宽容。形成这传统的原因就在于,很多海盗都在商船上当过水手,所以这也是他们对昔日生活的一种清算吧。
但大气到贝勒这个程度的就没别人了。要知道,义盗团的苏丹娜号到手也没多久。那可是一条崭新的130多吨26炮的全帆装战船。虽然比不上刚捕获的维达号,但在海盗船里那也是翘楚级的装备了。贝勒没把另一条又小又旧的玛丽安号给普林斯,而是把一条这么好的苏丹娜送给了他,还赠送了那么多货物,并且所有人都受到宽容对待,连一记耳光都没人挨过。在被海盗俘获这种不幸的事件中,这也绝对可以算是万幸了!
夜晚的海滩上篝火点点,几百人聚在这里吃喝、弹琴、唱歌、跳舞、喧闹着……
贝勒不抽烟,酒也喝得极少。他接过诺兰从船舱里拿来的几只上品雪茄递给荣兵,“咔咔”地打着了火绒盒帮他点上。
荣兵吐了个烟圈儿,好奇地问:“贝勒,你刚才在那边和詹老三鬼鬼祟祟嘀咕老半天,又密谋啥呢?”
贝勒一笑:“密谋还能告诉你?想知道你问陛下去。”
“嘁!才懒得管你们这帮阴谋分子的事儿!对了,听说你前阵子大闹西班牙镇时居然有二百多人?真的假的?这才几天啊,怎么就剩一百多了?”
“真的。当时是在圣克洛伊岛救了马特尔被打散的一百多人。但那帮人不行,人品不行。所以又劫了几条船之后,给他们分了战利品就陆续赶走了。”
“拿骚九大船长之一的那个约翰•马特尔?”
“对。”
“他之前不挺牛的吗?听说最多时有六条船,这么快就崩了?”
“六条船也没什么战力。也就旗舰‘约翰与马歇尔’号还马马虎虎吧。这次是碰上硬茬了,皇家海军的五级舰‘士嘉堡号’。要不是马特尔跑得快,他也得被轰死。对了,看到那边的二十个黑人没?那就是马特尔从运奴船‘灰狗战舰号’上抢来的。都是最精锐的非洲战士啊!呵呵,便宜我了。”
“怪不得!我说那帮黑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我在裤拉锁时曾见到他们被出售,对,就是他们!”
“嗯,个个精锐无比!”
“贝勒,内啥……商量点事儿,这些黑人兄弟转会给我呗?你知道,我的船一直缺人手。”
贝勒点点头:“罗宾,这事儿我还真替你想着呢。你船上人才多,但人手明显不足。这样吧,暂时我也需要大批人手,这二十个精英战士就先给你十个吧。等我抢完春运咱俩在鳕角汇合,那时候我让另外十个也都上你的船,他们肯定愿意。”
“抢啥?春运???”
“对呀。春天来了,大量不敢走冬季寒冷大西洋的运奴船,都会在这个季节踏上三角贸易的‘归程’回欧洲。罗宾,你在浅水的小池塘里抓过鱼吗?就是闭上眼睛随手一抓就是一条那种……呵呵,抢春运就是这个感觉!所以我坚信,维达号此时出现在我生命里,这又是天主眷顾我的明证!”
“贝勒……嗯……”
“怎么了?你说,罗宾。”
“唐娜姐曾让我劝劝你,她说上帝不会永远宠着谁。我觉着她说的挺有……”
“噢对了,下次见到唐娜姐你告诉她,我按她名单上的公司前后放走四条船了。我按承诺做到了,非但没动那些船,还护送了一程,有的还赠送了些礼物。那些船长都惊奇感激得一再降旗鸣炮朝我们致礼!哈哈……”
“唉……”
“怎么不说了?你叹什么气罗宾?”
“莫法说了。你眼睛里又射出那种梦幻般的光芒了。贝勒,我老怀疑你眼睛里的和我们身处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所以你才总是那么自信。到底是不是啊?”
“嗯,你说得没错罗宾,从1715年春天的那个夜晚开始的。像我这样一个英格兰西郡的穷小子居然能够得到玛丽娅的垂青!从那天起,不只是我的眼睛,罗宾,我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我忽然不再卑微也不再畏缩!我忽然勇气百倍无坚不摧!我忽然知道原来我就是天选之子!我会赢得一切!如果说海盗是天主的朋友和全世界的敌人,那我就是天主的朋友,那我就是所有丑恶和压迫者的敌人!你看着吧罗宾,我会开创一个海上的自由王国,我会成为一位令万世崇拜的嘉德大骑士!”
看着目瞪口呆的荣兵,贝勒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恳切地说:“罗宾,我无比敬佩和欣赏你的善良正直和机智勇气!你不觉得咱们其实就是同一种人吗?一起干吧!一起开创属于我们的美好世界!一起保护公义打击丑恶!一起笑傲海洋纵横四方!罗宾,合帮吧!”
荣兵躲开贝勒那炽烈梦幻的目光,盯着被他缠在腕上的蓝色缎带,半晌才叹了口气……
“贝勒陛下啊,可我从来……就没听说过会有你描述的那么一个国度存在啊……”
“哈哈哈!你这固执的家伙又让我失望一次!不过,我的下一个请求你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我失望!”
“什么?”
“你一定要在五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赶到鳕角的伊斯坦来做我的伴郎!”
“伴……太好了贝勒!你要结婚啦?”
“对!春运大捕鱼之后,我就会去鳕角。去年五月份从鳕角离开时我就向玛丽娅求婚了,她已经答应我了!我知道确实耽搁得太久了,所以这次我要用生命里的一切来补偿她!我要娶她!我会将大把大把的金币从码头一路抛撒到她家小楼的院子里!我会给她一个最最风光最最辉煌的婚礼!我会让玛丽娅做全伊斯坦……不!是全麻萨诸塞最幸福的六月新娘!”
“那干啥等六月啊?走!咱明天就走!正巧我要去罗亚尔岛,咱们刚好顺路!”
“你不懂的罗宾,在欧洲,四、五两月都不是结婚的好月份,只有六月新娘才会是最幸福的新娘啊。再说,我现在船上又没带着太多钱,我总不能对小镇的人厚着脸皮说:‘其实我比你们麻萨诸塞的休特总督还富有十倍呢,可我的钱都藏在一个小岛上啦……’哈哈哈!”
“虚荣的家伙!好吧,我保证会在五月的最后一星期赶到鳕鱼角!”
两人碰了一下瓶,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贝勒,我想和你再商量个事儿。”
贝勒顺着荣兵的视线望去,西边那堆篝火旁,小约翰•金正在叼着烟和几个海盗高声骂着脏话打牌赌钱。
“小金的事儿吧?”
“对,我这次想把他带走送回家去。一个十岁的孩子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哈哈!这可比上次在布兰基亚难多了。之前的不算,就拿今天来说,你知道他这一天就能分多少钱吗?”
“分钱?多少?”
“至少100镑!”
“他一小屁孩儿!就一万镑对他来说有啥意义?何况他家根本就不缺钱。”
“成就感哪罗宾!你十岁的时候,自己在一天之内赚过100镑吗?反正我是没有。哈哈哈……”
“靠!我二十岁时都没见过1先令呢!”
“那不就得了?你说他能跟你走吗?”
“那就绑走!送回家再说!”
“罗宾,你真的很善良,但还是算了。小金就是孩子们对传奇故事的幻想和冲动。我弄明白了,他舅舅开着个水手酒吧,他在那儿老听到水手们讲海盗的传奇,呵呵,尤其是关于我的事儿。算了罗宾,谁在孩提时代还没有个彩色的梦想呢?等再过一段他知道苦了我就送他回家,这你就别操心了。”
一夜的狂欢,也没耽误人们从大清早就开始兴奋地忙碌……荣兵和贝勒并肩走在沙滩上,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声谈笑忙碌着的水手们。
“玛丽安号”已经被拖到沙滩上侧翻了过来,义盗团的家伙们正干劲儿十足地清理船底的藤壶和水藻。每个人都兴高彩烈的。
荣兵发现,就连金鹅公司那些水手,甚至自己的“买只狗”上的水手们,也都羡慕万分地看着幸福的义盗团匪徒们。这是贝勒匪帮有史以来最红火的日子,这是属于他们的最美好的时光!
贝勒答应给德克帮的十名黑人已经上了“买只狗”。德克帮和义盗团的人在沙滩上相互拥抱握手道别。上小艇之前,荣兵看到贝勒使劲推了推紧抱着他腰的小金,对他说了句什么。小金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贝勒,迟疑着慢慢走了过来……
“教父让我感谢您,罗宾船长。”
荣兵蹲下来双手搭在小金的肩头笑问:“是你教父的意思?要按你自己的想法,还想拿枪打我吧?”
“这个我是不会告诉您的!罗宾船长!”
“呵呵……得了小海盗,别那么警惕地看着我。我不抓你走,回你教父那儿去吧。记着哪天这款海盗游戏玩够了,让他快点送你回家。我能想像你父母亲此刻那种揪心的疼。”
“嘿嘿,谢谢你啊罗宾船长。那就永远没有那一天啦!我是到死都不会回家的……”
小金完成了任务,立刻飞跑回贝勒身边又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就像个孩子依恋着自己的父亲……或许此刻把他那个据说是做木材生意的老爸和贝勒摆在一起让他选,小金百分之一万会选贝勒当爸!
偶像给粉丝们带来的迷梦啊……这特么根本就是个令人头痛且无理可讲的问题好吗?
荣兵深深叹了口气,冲那边摆摆手转身跳上小艇。小艇立刻四浆翻飞朝锚地的“买只狗”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