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们就认定你们不是坏人，从树丛中出来了吗？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我就愿意马上跟着你们一起走吗？”丸子那双闪着纯真的热情的眼睛，就像太阳似的明洁，叫你不以不能不相信她说的话。“因为你和他长得太像了，除了衣着，我几乎就没分辨出来。”

“我和谁很像？”华中陆不解地问。

“当然是吉少爷，我一度还以为吉少爷没死，直到你和童叔交流时，我发现口音完全不同，后来还看出你身高也比吉少爷稍微高些，我才知道你不是吉少爷。”

华中陆听她说话，心里莫名升起一丝恐惧，为何她遇此大遭遇还那般冷静？仔细观察判断后再做出行动，就像一个事故的老者，有些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但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神，心里也就释然了，也许屡遭变故的她，比同年龄的孩子经历多的太多，才练就这种处事不惊的心态吧。

“既然少爷想去京城，而吉少爷又是王爷，我想借用他的身份，生活也好，调查也好，应该都方便许多吧？”

“话虽如此，但你都能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吉少爷了，皇宫里的人，照顾他的人，他的亲人能分辨不出来吗？”

丸子看着华中陆，略作思考说：“口音动作习惯之类的，我照顾吉少爷三个月了，都非常清楚，一路上可以教你。关于身高和外貌的些许差异，你和吉少爷都在长身体的阶段，吉少爷也出门这么长时间，有些差异也很正常。”

“这事容我再想想吧，先不忙做决定。”华中陆知道，现在他的决定，关系到一家人的安危，需要深思熟虑后才能做判断。

“其实有印章可以证实身份，吉少爷的随身物品也都在，应该不成问题。”丸子又接着说。

“不急，我先把村里的事情安排好了再说吧。”

丸子又想说些什么，看得出他很想让华中陆去做吉少爷，但还是忍住了没继续劝说。

六十具尸体被大家齐心协力搬到了村东，华中陆他们无法帮所有村民一一安葬，只能在随便挖了一个大坑，连同吉少爷和其余十八具尸体一起埋进了大坑，并用烧断下来的门板写了一个墓碑。

在整理村民尸体的过程中，华中陆并没有找到虎儿的尸体，不知道是他正巧离开躲过此难，还是死在了别处，只在他房间的案头，找到了一支桃粉色凤鸟纹香钿，正是杏儿喜欢的那支，下面还压着一封信。

这不禁让华中陆思绪万千，杏儿姑娘不知现在人在何处，今次一别，不知今生是否还有缘与杏儿姑娘再度相见，不知是否还能和她再次琴瑟和鸣一次。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把这支香钿和那封信放入怀里，希望未来还有机会将这些东西交给杏儿姑娘。

忙完这些，天也黑了，乌云卷着雷电从天而降，不停歇的电闪雷鸣像是催促着什么，不一会儿，大雨倾泻，浇透着各自的忧伤。

华中陆吃完晚饭，让双儿安排好丸子姑娘的住宿后，就一个人回到了父亲的房间，他要好好做出决定，明天究竟是何去何从，他的决定关系着不仅是自己，而是全家人今后的命运。

金双儿和往常一样，端着一壶茶水进来了，还是默默站在华中陆身后，不敢打断他的思考。

“双儿，我想让你帮我整理下思路。”华中陆突然开口说。“丸子姑娘的建议你也听到了，我觉得风险太大。第一，我完全不知道那位吉少爷是哪位王爷，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只知道他是端王。第二，说话和动作丸子姑娘可以教我，但宫廷礼仪方面，谁又能教我？很容易露出破绽。第三，如果真的涉及到宫廷阴谋，对方如果知道端王没死，一定会继续下手，对我们大家都很危险。”

金双儿没有开口，她习惯于做华中陆的树洞，只是安静倾听。此时的她心中窃喜，一方面，华中陆愿意把内心的想法和她分享，说明把她当做自己人，另一方面，家中的大变顾，感觉让华中陆一夜长大不少。

“扮成吉少爷北上，虽风险极大，但好处也不少。第一，家已经全毁了，留在此处无法继续生活，最终只能坐吃山空。如果到了京城，王爷应该不会缺钱，至少生活方面不用担心。第二，北上可以顺路寻找师傅和杏儿，如果遇到她们，说不定可以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最重要的是，宫廷阴谋官府一定无法查出任何线索，报仇就成了痴人说梦。扮作王爷来查找消息，报仇的几率会大很多。”

金双儿还是没有开口，用纤细柔嫩的手帮华中陆斟上了一杯茶水。

华中陆突然紧抓住了金双儿的手，金双儿想抽走，可犹豫小片刻，最终还是把手留在那儿，任由华中陆握捏。

“如果没有你们，再大的险我也会去冒，为了报仇我可以豁出一切。不过这样对于你们，就太不公平了，不能让你们陪着我去冒险，特别是中台他还小，连家门都没有出过。”

“少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什么是家里人，家人就是你做任何决定，都会默默支持你，做你坚强后盾的人。我想二少爷和童叔也会是这么想的吧。”

金双儿把另外一只手也握上了华中陆，继续说，“老爷既然把整个家都交给你，你就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吧，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我事后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

“能帮我倒点酒吗？”

金双儿没有迟疑，虽然她知道华中陆从小大大没有沾过一滴酒，她却没有拒绝。出门从地窖拿出华夏在华中陆出生时藏的状元红。

华中陆喝了几口，顿时有了些微醺。

带着这种状态，他又拿出静观图开始临摹，自从科举失败后，他就养成了，心里纠结就临摹画作的习惯。

一气呵成，一挥而就，另一座山峰的雨点皴法，也在这雨依旧清晰、夜依旧幽静、心却物是人非下妙手偶成。

不知是临摹得太累，还是状元红发挥了作用，华中陆笑着睡着了。金双儿整晚陪在左右，看见华中陆睡了，就轻轻扶他上床，帮他盖上被子，然后独自回屋去也。

雨夜愁肠，临窗望。

听残花落地，百里莎响。

恐河江，翻天浪。离舟凭水，何恙？

浓酒得眠，发染霜。梦悠悠，成思念伤。

“我想清楚了，我们全家今天就一起去京城。”一早，华中陆就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大家。

华中台看了一眼丸子姑娘，然后对华中陆说，“哥，我支持你的决定，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华中陆望向了童叔，童叔说：“我从小照顾华家，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会，老爷既然走了，少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华中陆没有再问双儿，他知道她的决定，于是转头对大家说：“那从今天起，我就是吉少爷了，我们马上整理些随身的物品就出发，记得要多拿些值钱的物品，这一路我们不能惊动官府，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吉少爷还活着，到了京城，有了安全保障才能公开身份。”

“知道了。”众人答道。

大家开始分头整理此次需要带的随身物品，丸子姑娘打包出所有吉少爷生前的东西，还帮童叔和华中台在锦衣的尸体上拿了两块腰牌，以方便进京后使用，有一块正好是‘童’字的腰牌就留给了童叔，因为没有‘华’字的腰牌，丸子就将和他相熟的梁子的腰牌留给了华中台。

双儿收集一些可以在路上吃的食物，华中台整理家中需要带走的物件，童叔在村子里寻找一些值钱且便于携带的细软。华中陆则来到铁匠铺，将他这些年制造的一些小工具连同师傅留给他的饕餮鼎炉和成亲后才能打开的布袋一起带走。

半个时辰后，大家就在华家门口集合完毕。

奇怪的是，华中台怎么也找不到华家的传家宝---砚山石了，此物是华府的祖传之物，从华中陆小时候就一直放在中庭，从未被移动过，而且大火是无法烧毁此物的，却不知为何不翼而飞。

无奈之下，华中陆只能拿着其他物品，带着弟弟华中台、丫头金双儿、老仆童叔、和那位神秘的丸子姑娘，一行五个人，踩着雨后的泥地，踏上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