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两人回到家中，老和尚给吴天心的丹药仍旧揣在怀里。

想了想，她开口提议像那日一样包饺子。计划着把丹药塞在饺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他能也安乐死。

煮饺子时，尤魔好像一直很开心，一会儿说她这个包的不错，一会儿又问她自个儿包的好不好。

几番下来，饺子都煮的熟透了，她还是没能找机会把丹药塞进去。

每次只要她悄悄一碰药瓶，尤魔就立马转过头来跟她说话，吓得她差点咬了舌头。都有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饺子上了桌。两人面对面坐着，吴天心纠结开口：“你光盯着我做什么，怎么不吃？”

尤魔微笑的看着她，“你今天，很美。”

吴天心翻了个白眼，“魔头也知道欣赏美么？”

“魔只要有神识，自然也会有情感。”

吴天心愣了下，手里的筷子紧了又紧。

这样想的话，他除了没有身体，其实也跟人一样。

真的要他去死么？

还是灰飞烟灭，渣都不剩的那种……

就像预谋杀人一样。

尤魔看了她一眼，“饺子跟你有仇么？”

今天尤魔应该认真包了，都没有煮破一个，汤都是清亮亮的干净。

吴天心低头一瞧，碗里的饺子都被她捣成一团浆糊了。

一下午她都得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直到晚上，还一直呆在慧湮房间里。

尤魔架不住困意，有几分好笑道：“怎么？你要神识出轨么？”

“我，我一个人睡，不习惯！”

“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他睡一起的。之前起码有三月你一个人睡得倍儿香。”

“我就想跟你睡一处，中午你不还夸我很美，好歹也是……你，你难道，就没一丁点儿感觉？！”

要是他说“是，没感觉！”那可真有点丢脸。

尤魔看了看她一语不发径直走了过来。吴天心退，已碰到后面的桌子，被逼的无路可逃。

他还在朝前走，丝毫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吴天心想：要是慧湮这样，她一准乐疯了，也不会有这样强烈的压迫感。

可惜，现在是尤魔。

吴天心背都要贴到桌子面了，胳膊肘竭尽全力的撑着身子。尤魔还在靠近，双手撑在两边。

她侧着头想：此时的姿势一定像极了狗护食。

尤魔故意戏弄：“我又不是块木头，你说我有没有感觉？”

吴天心一下子把他推开，仓皇躲开，将欲飞驰出门。快出去时，脚步却硬生生绊住了。

不能在躲了。

慧湮还在等着她。

她捏紧拳头，转身爽朗地笑道：“当然有感觉！感觉还不小。”

尤魔静静地看着她，“我说，慧湮他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没来真的。”

本来紧张，这下反倒放松了不少，她道：“那不更好，和你玩玩儿也挺刺激的。”

尤魔皱眉，“你要刺激？”

一挑下巴，“怎么？你不敢么？”

尤魔几乎是瞬间就闪身上去，几乎不顾一切。

吴天心闭了眼。

尤魔想扯了她的腰封，吴天心努力推他，脱口而出：“等等！”

狠狠在脖子上咬了一口，“怎么？后悔了？”

“………屋里太亮了，我不喜欢，你把灯灭了。”吴天心偏开头道。

尤魔眯了眼睛，看着她别扭的样子，端要把她的下颚掰正，直直与她对视，“可是，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强笑，“……是楚楚动人，你又乱讲了。关灯吧，我害羞。”

尤魔嗤笑一声，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为了他可以把廉耻都抛了，还害什么羞？”

吴天心瞪他，“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哦？是吗？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尤魔猛地抓起她的手掰开，一颗碧色的丹药在手心里泛着幽幽白光。

他大声呵斥：“说啊！这是什么？！”

“……”

也罢，杀人这种事，从小到大都没干过。

慧湮不会怪她的。

吴天心闭眼，叹了口气道：“这是雪月花做的丹药，可以让你灰飞烟灭。”

顿了顿又道：“我好累，我想陪他去了。你杀了我吧。”

半晌，

有冰凉湿润的东西打在吴天心的脸上。

她睁开眼看见，那是从红色眼睛里掉出来的。皱眉，“……你。”

想说什么呢，好像一个字也说不出了。对了，该说那几个字。

“对不起。”

尤魔滞了一下，以为听错了有些怀疑，“你说什么？”

“我太自私了。你本就是神识所化，一生只能找寻宿主才能存活。这些本来就不是你该承受的。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坏，如若我是你……我可能比你还狠，就不是在魔气高涨的时候只拿牲口泄愤了。或许真像你说的，我流着妖精的血，所以才敢对你做这么……残忍的事。你杀了我吧，让我灰飞烟灭把我挫骨扬灰，我都会不怪你，动手吧。”她复闭眼。

“老和尚为了把我逼出来，还真是刀山火海。不过他以为没了我，自个儿的宝贝儿徒弟就能立地成佛了？”尤魔苦笑，“雪月花，魔界惩罚私自下界扰乱秩序的魔最狠的丹药，灰飞烟灭风过无痕。”

“……对不起。”吴天心眼角划过泪痕。

“咱们谁都不欠谁，没了我的影响，慧湮这和尚不会轻易就从了你。不过要是没了我……也不会让你如此为难。”他低眉扫落一片阴影。

顿了顿，尤魔继续道：“雪月花的臭味儿我早就嗅到了，不过没想到你现在才动手，果然还只是个半妖，不够狠！”

她笑：“是你处处使绊子，要不然你活不过中午那顿饺子。”

“那现在，我算是赚了。”

吴天心不笑了，只静静的看他，“我希望以后你看在是慧湮身体的份上，不求你多行善事，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再残害生灵，我和他都会在冥界保佑你。”

尤魔又流下了泪水，缓缓拿起手中的丹药：“你这个死妖精。雪月花弄得丹药，普通人吃了可比老鼠药都厉害，保准你肠子都能冻成渣渣。”

“我不怕，你要答应我，以后好好做人。”

“死妖精！老子做魔也不亏！！”

尤魔把她的脸一捏，丹药塞了进去。她刚要吞咽，嘴巴又被堵上。

有灵活的舌头一卷，丹药又到了尤魔嘴里。

天心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吐出来！快吐出来！！”

尤魔不答。

吴天心也顾不得什么羞涩脸面，猛地凑了上去，一遍遍的翻找……

尤魔把她推开，“你再吸，血都出来了。”

吴天心泪流满面，焦急道：“你是魔啊！你都会飞的，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快把它吐出来，吐出来，吐出来啊，我求你了……我后悔了，我真的不要你死，你吐出来！吐出来啊，啊！我叫你吐出来！”

她用手锤着尤魔的胸膛，一次次重复喊他吐出来，眼见赤红色的眸子渐渐变淡，吴天心觉得心像被刀子一刀一刀的狠剜。

怎么会这么痛！！

尤魔把她拉入怀里，“别哭，我呀……早想要这么一天了。”

“慧湮这小子太木讷了，每次听他念心经我头疼的恨不得替他出来，又被他制的死死的，如今……我，我，我也终于抱到你了。”

一股浓重黑雾从慧湮的头顶上飘出来，顷刻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

平静，无波。

此时，慧湮又复睁开眼睛。

眼底一片清明纯澈。

这双眼里倒映了个穿着嫁衣，衣衫微有不整的女人。

而且关键他……

也在床上！

自己的那里，好像还雄赳赳气昂昂！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慧湮像触到了火焰，身子腾的一下，连滚带爬的下了床。

自己怎会……

不过慌乱只是片刻，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

吴天心看了他的反应，知道慧湮果然是不记得她了。不想慧湮难堪，她扯出一丝笑只是比哭还难看，“不，不好意思。我走，走错房间了。”

于是，就像没有魂魄的傀儡一般游荡出了慧湮的屋子。

这一天晚上，她缩在角落里哭了一夜。

第二天，老和尚来找慧湮，慧湮谢过吴天心留宿之恩，便准备和老和尚离开。临了他还奇怪自己的头发为什么变长了。

第三天，吴天心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

第四天，第五天，屋子里仍然静悄悄的。就像她母亲离开的那几天，屋里始终安静极了。

第六天，老瞎婆敲了门，给她带了肉食来，她留了老瞎婆，把厨房能吃的都用上了，收拾了一大桌子菜，又把瘸腿叔也叫来。

三人吃的饱饱的，吴天心说她要离开，去寻经商的丈夫，要他们没事儿帮忙照看家，地也给留他们先种着，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第七天，吴天心准备干粮，打算去寻慧湮。

可以不打扰他，哪怕看着也好。那是她唯一的寄托了。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当日，慧湮离开，她失魂落魄，也忘了问慧湮将要去哪里。

如今，人海两茫茫。

竟是一切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不过，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姚翼和慧湮是知己，只要他们两个待在一起每每都要来一番灵魂交流。

吴天心四下打听。西楚和辽国的战事都打了小半年了，姚翼带兵驻扎在西楚北疆榆凤关附近。

战场不是闹着玩儿的。吴天心本想先回南冥等候，可又听说那边去了个和尚被辽国王上奉为贵宾。

于是，她打算绕战事先去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