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侍卫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个个脸色难看的要命，要不是都有家室不敢乱来，怕是早就自儿抹了脖子谢罪。

章太医慌慌张张的进宫，皇上此时正歪坐在凉榻上，一个小腹微隆的貌美妃子在他旁边为他捏肩轻捶，几个宫婢坐在下处弹琵琶，那琵琶声浓情蜜意，缠绵悱恻，妃子捏肩的手也逐渐变得不老实。

就在这时莨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章太医求见！”

短短几个字让皇上骤然回了神，推开那宠幸了一半的妃子披着衣裳就往外走，那妃子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等她从懵然中反应过来，那人已然甩门而去，宫婢跑来，捡起地上的衣服正要为她穿上，却被她愤怒的推开来。

“王贵妃？”

娇艳动人的脸上潮红未退，但眸中已然变得晴明狠绝，愤怒扭曲了她绝艳的容貌，让她看起来极为骇人。

“去给本宫查！”

她才不相信区区一个太医能让皇上这么轻易的离开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萧王府

芙蕖池上，凉亭之中，萧王捧着下巴，满眼无奈的看着那站在凉亭一角的人，可怜兮兮的说道：

“言辰呐！你到底要气本王到什么时候？”

叶清弦冷着脸看着凉亭下半开的芙蕖，依旧不搭理他，萧王道委屈道“都是底下的人不会办事，与本王无关啊！”

“若是没有萧王，那些人怕是不会费尽心思的谋害我！”

叶清弦背着药箱刚出门，在一个拐角被人堵了嘴，绑了手，装进一个大麻袋里，那些人手下也没个轻重，直接把他塞进箱子里，当货物一样放在车上运进了萧王府。

他被塞进箱子里时扭到了手，运来萧王府的路上，因路上不平，颠的他胃里酸水直冒，如今是热夏，箱子犹如火炉，又闷又热，烤的他有苦难言，当箱子打开，他被放出麻袋时浑身上下汗湿一片，意识已然不清。

他被拉到通风口吹了半天的风才慢慢缓和过来，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就是拎着凳子砸向萧王，这缺心眼的王爷差点要了他的命！

“本王冤枉！只说让他们将你请过来，谁晓得他们这么粗鲁！险些害的你.......一会本王就去抽他们的鞭子！”

叶清弦冷哼一声，直接伸手过去，萧王屁颠屁颠的将自己的手放在过去，却被叶清弦嫌弃的甩开来。

叶清弦再次将手摊开在萧王面前，冷然道“拿来！”

“什么？”

“出诊费六十两。”

上次陪萧王去猎场的出诊费到现在还没给他呢！

萧王耷拉着脸，沮丧的翻着自己的袖子，嘟囔道“这么久没见，一开口就要钱！咱们的交情还不低那六十两的出诊费呢！”

收了诊金叶清弦一刻也不想多呆，指着芙蕖池中央的小船道“我要回去！”

这凉亭在芙蕖池中心，没有船他怕是只能自儿游回去了。

“你急什么！”

萧王拉着他坐下，将几盘时兴的果子推到他面前，笑盈盈道“这才几天不见，你怎的就对我这般冷淡，我又没得罪你！”

“非但没得罪，而且我还欠着您的大恩呢！”

叶清弦看着萧王，一脸郑重的说道“王爷与叶家的恩我不会忘，若有一天您有能用得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护您周全。但是你我之间只有恩情，不再有别的情谊了！”

不等萧王说话叶清弦便率先开口道“我一个小倌，能得王爷费心思的接近，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有福气的人了！”

萧王的脸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你.......你都知道了？”

叶清弦道“我虽是不聪明，但也不傻，细细一想便都明白了，你一早便知道你的侄子，当今皇上在宫外养了一个小倌，你怕美色误国，便暗中调查我，巧合的是正好有混混找我的麻烦，你出手相救与我结识，后来又三番两次纠缠，看似想我交好，实则是在打探，打探我对皇上知道多少，打探我手里有没有不利于皇上，不利于大晟朝的东西。”

“甚至，你曾经想杀过我，对不对？”

叶清弦轻笑，笑容中的无所畏惧让人有些心疼“不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动手，但是我知道，你从未有一天将我视为好友，你，从一开始就不曾看得起过我，对不对？”

萧王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他只晓得脊梁骨冷的厉害，喉咙里也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似的，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是皇上，身上不该有污点。”

叶清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但只有一瞬便恢复自然。

他当小倌多年，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这话算是文雅的了，不难听，就是有些刺骨。

萧王“我与靖王商议，本是想秘密处置你，但你身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法下手。”

叶清弦看着他，眸中充满了疑惑，萧王赫然道“你不知道吗？自从你离开南巷子去隐巷之后，你的身边一直都有暗卫！”

一直.......原来他被人监视不是近来才发生的事情，而是一直都........

“没办法，本王与靖王只好另外谋划，靖王派人引开了暗卫，本王与你结识，唯一的意外是没想到你的医术这么厉害，竟然察觉了本王的伤，而且发现本王用的药是假的。”

正因为他的疗伤让萧王改变了主意，不再愿意对他下杀手，甚至为他说动了靖王。

“本王不再视你为易承的污点，想让你离开，而且想让你自由，有尊严的活的。”

萧王道“易承但凡对你有一丝真情，本王绝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事情，可关键是他对你没有一丝真的，他只是将你视为一个......一个替身而已!”

叶清弦顿了又顿，沙哑着声音艰难道“替身.......什么意思？”

萧王看着他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但是他没法对他再隐瞒下去，只能硬着头皮道“有没有过那么一次，他看着你唤别人的名字？”

叶清弦如受重创，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他只觉后背冰凉，鲜血逆流头顶，脑中更是一片混乱，他撑着桌子一角，咬牙让自己稳坐着，不至于双腿无力，滑坐在地。

看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说中了，萧王叹了一声，娓娓说道“易承曾经爱上过一个不该爱的人，他一开始不知内情，将所有的期盼放在你身上，将你当成他的替代品，后来他知道了一切，知道他永远都无法拥有自己所爱，你，便成了发泄口。”

“若是没有与你相识，哪怕亲眼看着你被他所杀本王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现在，本王....本王不愿意了，本王不想你成为他人的替身，更不想你活的这么憋屈，言辰，本王想你堂堂正正，自由快乐！”

“叶家的案子翻了，叶清弦的卖身契已然无用了，你可以恢复叶永欢这个身份，可以活的.......开心一些。”

他没有明说，但是叶清弦看的清楚，他的表情明明在说，你可以恢复叶永欢这个身份，可以不用活的这么低贱卑微，像个人一样正常的活着。

叶清弦自嘲一笑，他当小倌十几年，早就奴性入骨，低贱如常，一时间让他像个正常人活着，他还真没法挺直腰杆来。

“那个人是谁？”

他可是皇上，还会有他也无法得到的人吗？

萧王有些为难，似乎这种事情不便与叶清弦说，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此事是宫闱绝密，知道的不过三四人，本王也可以与你说，但是你万不可外传，一旦说出去，本王怕也保不住你！”

叶清弦满脸自嘲，对萧王的话感到好笑“我这种人，就算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人们总是会盲目的信任高位者，对于低贱卑微的小倌，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被当成笑话。

很残酷的道理，让人无奈的想笑。

萧王“几年前金国送来了一个皇子做质，皇上对他生了爱慕之心，虽然是质子，可那位得太后恩宠，又是正儿八斤的皇家子弟，不能随意乱动，皇上只能藏下了自己所有的爱恋，后来他无意在南巷子见了你，你的眉眼与那位金质子有几分相似，乍一看好似一人。”

叶清弦想到了初次与君临见面的那一天，那天晚上，君临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宿，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他记得清楚，那目光柔情中透着一丝冰凉，虽是落在他身上，但好好似越过他在看别人。

“皇上将你留在了身边，做了那人的替身。”

君临晃着他的卖身契，满脸欢喜的情景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以及那句温柔似水的，你终于是我的了。

难怪叶清弦当时觉得那句终于有些刺耳，原来当真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君临从始至终喜欢的，想要得到的根本就不是他！

“就在半年前，那位金质子的心上人杀了人，金质子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跪求皇上开恩，皇上心中不悦，罚跪与他，太后怕皇上伤害金质子，不得已告诉了皇上一件秘密。”

“金质子的父亲也曾为晟朝的质子，与太后暗生情愫，两人私定了终生，那金质子便是太后所出，是皇上同母异父，见不得光的哥哥。”

“这段禁忌之恋终于得到了了结，皇上断了对金质子所有的念想，对你的存在也产生了改变。”

萧王一番话下来叶清弦已然绷不住了，他脸色惨淡的吓人，似一个濒死将去之人，萧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突然发现他的手冷如冰石，指尖还微微发颤。

萧王顿时悔了，他真的不该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对不起，本王”

叶清弦突然开口问道“那位金质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性情洒脱的恣然儿郎。”

萧王道“虽是为质，但他活的比谁都开心，跋扈的跟个当朝太子似的。”

叶清弦突然笑出了声，笑容凄惨的渗人，萧王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良久，那笑声才缓缓落下，叶清弦捂着有些酸痛的肚子，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苦涩喃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直要求自己嚣张，要求自己跋扈人前，让自己不要怕他，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谢谢你！”

叶清弦说“谢你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事情说清了之后他突然全都明白了，尤其是半年前君临跌跌撞撞闯进他的屋子，在他面前崩溃痛苦，原来君临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君临说过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就连在床上，都将他看做另一个人。

君临对他从来就没有付出过一丝情感，他所以为的吃醋，耍性子，不过是一个帝王该有的霸道，即便不喜欢，即便自己可以随手丢弃，也绝不会让他人去染指触碰。

君临对他没有喜欢，只是控制和占有。

而他的存在只不过是用来慰籍那段禁忌之恋，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眼中从未有过他叶清弦的存在。

即便是小倌，也只是长的像那个人的小倌而已。

“言辰.....你的脸色.....你真的没事吧？”

叶清弦摆了摆手，眸中水光闪烁，但他却笑的开心，有些没心没肺的疯狂。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长着这张脸也算是一种幸运。”

叶清弦轻抚脸庞，声音漂浮空中“若是没有这张脸，我怕是至今还呆在南巷子，过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被一个人睡，总比被一群人睡要好的很多！”

萧王微微拧眉“言辰.......”

“我真的没事！”

叶清弦转眸看他，轻笑道“放心，你的侄儿还是晟朝的好明君，我不会做他身边的污点的。”

萧王脸色大变，急忙解释“那是以前，后来本王与你结识后再也没有将你视为污点过！”

叶清弦没有说话，眸中的自嘲冷笑刺痛了萧王的眼，就在这时，一艘小船突然靠近，船上的小厮道“王爷不好了！皇上驾到，还以捉贼为由，亲自带兵包围了整个萧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