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 分类:历史 | 字数:1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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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佳人遇险
由于最近没有外事任务,迎立新君的事情被摆在第一位,所以阳处父也与其他大臣一般,每日要赶往宫中议事。每天辰牌时分离开家,穿过集市,往东一直前行,不远处就是宫门。酉时则离宫,依原路线返回。
最近几日,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出门时,总有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前方转角。待他上了自家马车,这辆马车也开始起步。紧接着,又有一辆牛皮遮盖的马车紧随其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三天。马车不疾不徐的走,阳处父也不去打探。他想,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另一方面,他加强了防备,添了一名侍卫随行。这是绛都,他是官府大员,如今是赵将军身边的红人,还没人敢公开在朝堂上跟他过不去。他自问做人谨慎,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结下什么怨。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还是不得不防。
他刚提起戒心,前后两辆马车一夜之间竟消失了。阳处父暗暗感叹,真是疑心过重。前几日,别人不过是凑巧跟自己走相同路线出门而已。于是辙走侍卫,一切恢复如常。
最近接到分派任务,一批民间工匠打造的器具样品要检视查收。阳处父看后觉得质地样式都不够好。听说城西有家“青玉阁”,那里珍宝齐全,做工精细,款式多样。掌柜的门路广,见识也多。他想去店里看看,顺便请老板帮忙鉴别这批样品成色如何。毕竟这不是阳处父的专长。只因主事者临时有事,才由他暂时接手,所以格外慎重。
听说父亲要去探宝鉴玉,芳菲一反消沉,表现得兴趣盎然。芳菲素来喜爱珍宝玉器,她的佩饰手镯有不少都是玉制的。难得见她如此兴奋,还嚷嚷着要出门,阳处父十分欣慰。
父女俩约好,未时在“青玉阁”碰头。一来阳处父把公事办了,二来还可陪女儿散心。只要芳菲高兴,喜欢什么,阳处父就陪她一起挑然后买下来。
第二天,阳处父和往常一样出门。到了宫中,他和主管的一位官员一同去往储藏样品的府库取货。点好数,分好类,吩咐杂役包装好,签字办好交接后,便要离开。
忽然,一名卫士匆匆来报,说是阳府仆役有急事要找老爷。阳处父心下一惊,赶紧出去。一问才知,夫人晕倒在地昏迷不醒,家中上下乱作一团。已经有人去请大夫,这名仆役则被派来请老爷回去。
阳处父用力瞅了瞅这名仆役,见他年纪颇长,却不是阳府的老面孔。阳处父努力回想,似乎此人刚入阳府不久。据说是家乡饥荒,独自逃亡来到绛都,经人介绍进了阳府。做事精干,手脚麻利,阳处父才同意把他留下来。
阳处父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仆役,内心挣扎,回还是不回?这本不是多大的事,反正有大夫,办完事再回去也不耽误。正在犹豫不决,仆役却连声催促道:“老爷,快啊,府中上下都等着呢……”
听到夫人出事本就乱了阵脚,正想冷静思索。经他一催,心中顿时大乱。一闪而逝的怀疑被抛诸脑后,赶紧回府才是上策。于是他匆匆向同僚告辞,跟着仆役一起往家赶。
正是午饭时间,集市的酒楼茶肆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阳处父无暇留意,坐在马车里,心乱如麻。“夫人是怎么了?一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穿过集市,忽然安静下来。阳处父依旧在想夫人的病,他不断自我安慰道,“没事的,夫人向来身体康健,不可能有什么大碍。可能只是……”
风的呼啸,树叶的飘扬,一切都在暗示,这不是他寻常回府的路。仆人跟他解释,因为赶路,特意抄了近道。他充耳不闻,一心一意在想夫人,恨不得一步就到府中。
马车突然往后一倒,阳处父差点摔倒在地。他急忙掀开帘子,只见马脖子使劲往后仰,马前蹄高高往上抬。马脸往后蹭时,他看见马的眼睛瞪得老大,喉咙还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阳处父正要发作,只听马夫对仆人说:“马受惊了,前面似乎有什么。”
“我去看看。”仆人利落的下了马,之后渐行渐远。
阳处父惊魂未定,休息了好一会,却迟迟没听到仆从来报的声音。他走下马车,马夫也不见踪影。环顾四周,草木葱茏,原来马车已来到树林深处。马已经平静下来,他围绕马车四处打量,并未发现可疑物什。他又四处张望,前面似乎有条小路,隐约还听到有人说话。于是他开始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想,等会见到人,一定要向他们打听,此处究竟是哪里?离府上有多远?如果太远,就请他们把自己送回府,到时重金酬谢便是。至于车夫和仆役,是不是迷路了?
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眼看就要看清说话人的面貌……忽然,一双有力的胳膊将紧紧箍住他的脖子。他尝试着想要看清来人,却无法掉头。紧接着,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与此同时,对方松开手。然而他已无力调动身体,朝地面直直扑倒。
用过午膳,芳菲就出门了。她会骑马,也爱骑马,父亲特意给她买了匹小马。小马个头比一般战马小很多,却因此更得芳菲怜爱。只因它一身雪白,她便给它取名“雪影”。多日不出门,她走向马厩时,“雪影”兴奋不已。她牵起它,一人一马离开家。
“青玉阁”的玉器精细别致,芳菲喜欢得不得了。有滴水状的玉坠,有青翠欲滴的祖母绿,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吸引了她的视线。小兔是水晶制成,小巧精致,晶莹剔透,耳朵竖立,两手捂嘴,煞是可爱。芳菲将它放在手心,反复把玩,爱不释手。
小兔虽好,就是有些小贵。芳菲虽带了钱,可是毕竟是平日节俭省下的。她想,等父亲到时,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他替自己买下。得到所爱,又可省出一笔,何乐不为?
可是左等右等,未时已过,申时眼看也到了,仍不见父亲踪影。芳菲把“青玉阁”的宝物一件不落的看了个够,店小二的脸笑得都僵硬了。芳菲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狠下心拿出零花钱买单。经过几番讨价还价,软磨硬施,芳菲终于心满意足的捧走了小兔。强要店家送了根红绳,将小兔系在脖子上,这才欢天喜地的离开。
出了店门,抬头一看,日已西斜,她跨马就走。
市集距离阳府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芳菲知道有条近路。那段路虽有些僻静,但是天色尚早,还有“雪影”在旁,芳菲胆子变大,决心走小路。一边想,一边策马转向。很快看到岔路口,直往小道而去。
这是一片竹林。夏日居此,清静幽远。有条小溪蜿蜒曲折,溪水干净清凉,她常和侍女家丁到此玩耍。光着脚丫子踩在水里,凉透心的清爽,想到就非常惬意。
现在是冬日,溪水浅浅,落日洒在石头上,一闪一闪。长年浸泡在水里的石头圆头圆脑的,十分可爱。芳菲捡了几颗,放在案头,时时赏玩。
“雪影”很听话,脚力也不错,一人一马眼看就要穿越这片竹。前面就是大道,不久就能到家。芳菲摸了摸垂在胸口的小兔子,笑容灿烂。
就在此时,她发现自家的马车。她‘吁’的一声,“雪影”停了下来。她围绕马车转了转,没看到人。掀开帘子也不见人。可是这辆马车明明是爹早上出门用的啊?
她左思右想,觉得不妙。于是跨上马,打算先回府,招来家丁再说。离去前,她扩大范围,四处搜寻,想要寻找什么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远处似乎散落着一块什么,她跳下马,拾了起来。
凑到眼前一看,原来是块布帛。看质地,像是宫中写字用的。她翻转过来一看,上面写有赵盾、狐射姑、先克、箕郑父、先蔑、荀林父六个人名。奇怪的是,赵盾和狐射姑的名字被划掉重写,重写后他们的位置调换了。新写的字迹明显是爹的手笔。其余四个人名是谁写的,她却不知。
为什么有六个人名?她将六个人名依次念出,赵盾、狐射姑……六个!为什么是六个?他们的顺序有什么玄机?
忽然,电光火石般的——她记得有次吃饭时,父亲曾说过,“赵家的恩,我算是报了。”她当时不解,父亲是怎么报的?难道是父亲修改了名单?
赵盾哥担任执政大夫毫无悬念,因为赵伯伯就是执政大夫。可是中军元帅似乎权力更大。是不是父亲擅自将狐射姑改成了赵盾,所以赵盾哥才能手握军权和政权?
父亲私自篡改的?这可是大罪啊!转念一想,不,不可能!是国君亲口宣布六人的任职,也就是说,任命是得到国君首肯的。如果是父亲劝说君主,在君主拟好的名单上修改,那就说得通了。这样一来,父亲并没有罪。想到这,她又舒了口气。
千万种猜测在脑袋里翻滚,不安却频频来袭。为何父亲的马车遗落在此,人却不知去向?明明跟她约好碰面的时间地点,父亲却爽约了。父亲向来守时,是发生什么事情被耽搁了?这块布条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明明大局早定,为何此时却被翻出?
天啊,如果原本排在第一名的狐射姑知道了会怎样?会不会对父亲不利?如今,晋国六卿排位已成定局,似乎已无必要再把这个翻出来啊。可是荒郊野地,父亲的马车停在此,里面空无一人。修改的名单又出现在此。这一切,一定有什么关联……
突然,一个可怕的预想闪过她的脑海。她“啊”的一声,立马把嘴巴紧紧捂住。她又反射性的看向四周,空无一人。她调整呼吸,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布帛收进袖口,跨上“雪影”,举手扬鞭,‘雪影’嘶的一声往前窜。
芳菲心中呐喊,快啊,快啊,赶紧走出这片树林。她要先找到父亲,拿出布帛给他看,问清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盾哥是不是因为他才坐到而今的位置?除了已逝的君主,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能让那个排名第二的人知道啊,否则爹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她心急如焚,紧紧盯着前方,拉紧缰绳,一心想着要快快赶到家。她没有注意任何事物,只顾向前。
就在芳菲拾到那块写有名单的布帛时,有两个人也在急切的寻找它。他们奉命找到字迹上的主人,完成既定的任务后,他们离开了此地。回去之后却发现,遗失了重要的证据。他们惊慌不已,赶紧掉头找寻。
万一这块布落入对手的手中,他们立马就能寻到源头,很快就会找到他们;万一落入不相干人手里,如果是个在朝为官的有心人,必定能猜出其中一二。只要这个人够狡猾,就可手握此物要挟他们的主使人;就算是落入山野村民手中,也很可能鬼使神差,不定哪日成为呈堂证物。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物证,否则后患无穷。思及此,二人迅速掉头,打算重新回到竹林,仔细搜索。
他们第一次到时,从开始直至离开,并没有其它人在场。发现东西不见,他们马上就回头,如果是遗留在现场的话,应该还在。可是他们一寸一寸的搜索,怎么也找不着。
他们绕道回头,打算重新找一遍,正好与芳菲擦肩而过。
芳菲太过专注自己的可怕预想,一心只想快快到家。她目不斜视,对二人的招呼充耳不闻。她眉头纠结,全身紧张,连连举鞭,“雪影”发足狂奔。
为首一人立马察觉到异样。如果这位姑娘只是个路人的话,她理应是到此游玩或路经此地。就算着急匆匆,也不至于连路人招呼也不搭理。再者,这名女子全身紧绷,神情忧虑。两人高声叫她,她像似听不到,完全没反应。很可能她知道什么,说不定还捡到了那块布条,所以刻意回避,急着离开。不管是哪一种,一定要截住这名女子。
思考推演又耽误了不少时间,眼见女子已经走远。她的马虽小巧却是匹难得的骏马,速度非常快,想追是追不上了。为首的向旁边的男子使了个眼神。这名身形略小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前面有个活结,他掉头冲芳菲而去。
眼见离芳菲还有一两个马身的距离,他用力甩出绳子。活结套住了芳菲的脖子,他往后用力一拉,芳菲身子往后,脱离马背,悬在半空。她的双手在空中无意识的想抓住什么,却禁不住猛烈向后的冲力,整个人往后倒去。
她努力睁开眼,眼角瞄到一块石头,光滑圆润,可坐可卧。有一次,她和女伴在小溪戏水,累了就坐在这块石头上。托着腮帮,嚼着桂花糕,软香可口,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