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宫中，也是暗潮汹涌。

“最近赵府可热闹了。”屠岸贾幸灾乐祸。

“无非是为了找赵盾焦头烂额，还能有什么事？”灵公想，虽然没有刺杀成功，谅赵盾也不敢再出现。

“城门全是我们的人盯着，他要是敢回来，杀无赦。”屠岸贾天天就盼着守城门的卫士告诉他好消息。

“大将军失踪已经两天，就算是病假也过不了几天。到时候，寡人便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解除他的职务。寡人倒要看看，以后还有谁敢指手画脚？”一想到今后一望无际，无拘无束的好日子，灵公便觉得身心说不出的舒坦。

“除非他不怕死。”屠岸贾阴恻恻的笑。

“我们的人都派出去了？”灵公又问。

“回君主，已经派出两路人马。全是江湖人士，没有动用宫中侍卫。”这次，屠岸贾学聪明了。

“终于长了点记性。”灵公点头，表示很满意。“可有回报？”

“一路人马已经分散四处，查问客栈，寻访路人。守护在城门四面的也已到位，等着他自投罗网。”屠岸贾又道：“既然他带有银两，应该会去客栈投宿，先从这里查准没错。”

“如果他敢住店，抓到就杀。如果他不知死活，以为风头已过，想回城搬救兵，抓到也没命。”说着，灵公忍不住冷笑，“无论他怎么选择，都是死路一条。寡人的心腹大患终于可以彻底清除了。”

“奴才听说，两位将军好像也在四处打探消息，不知君主可有露过口风？”这两日，士会和郤缺来往宫中很是频繁，屠岸贾有些不放心。

“他们不过是循例问一问，算是尽点人情罢了。”灵公不以为然，“寡人坚称，赵盾已经离开。宫中都是我们的人，已经下令要他们禁口。就算怀疑，也无从查起，他们还能怎样？”

“不知两位将军会不会动用军队的力量去找赵盾？”屠岸贾要确保所有的渠道最大程度的被堵截，这样他才能顺利实现自己的计划。

“不可能，他们不敢。赵盾不在，还有荀林父——”荀林父身为中军佐，排位仅次于赵盾。灵公说道：“干脆这样，明天寡人就宣布，大将军一职由荀林父暂代。并且严令他统率三军，要调派军队，必须提前知会寡人。”

灵公虽已亲政，军队的事情却很少过问。一来觉得没必要，费心费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盾是中军元帅，有他坐阵，他也乐得清闲。二来他跟赵盾的矛盾只限于修筑宫室、玩乐太过之类，跟军事搭不上边。

“如此甚好。”屠岸贾心想，这下好了，起码不是赵盾的同伙。

“这回可以放心了，再也没人干涉我们玩乐了。”灵公感慨道：“终于领会到耳根清静的痛快了。为了庆祝这样的自在，寡人一定要外出玩一玩，松松筋骨才行。”

“君主先别着急，宁耐几日。等到有消息来报，确定赵盾已死，到时高枕无忧，天天都可以玩，何必急在一时？”经过前两次的挫败，屠岸贾再不敢大意。也不知是不是赵盾天生命硬，总是杀不死。所以，小心准没错。

“照你这么说，如果一直不见人不见尸的，寡人就哪儿也不能去了？”灵公十分不悦。

大事未定，一心就想着玩乐，灵公的无知可见一斑。任性麻痹了他，令他无知，令他无畏。一旦无知又无畏，便以为天地也奈何不了，所以肆无忌惮。再加鼠目寸光，浅薄贪婪，共同催生歹毒阴险。

“君主误会了——”灵公不满，屠岸贾赶紧见风使舵，“不过等多几天而已。只要有了眉目，我们就可以无忧无虑的自由玩乐了。”

“那好吧，”灵公翻个白眼，有点无奈，“再等三天。”

赵府。

贺文已经安排妥当，从明天开始，派出人马寻找赵盾。

依据郤缺所说，此马耐力不足，赵盾换马就合理了。既然换了马，就意味着还要继续赶路。既然要赶路，就不会考虑住店。所以，他很可能是去往深山，藏在树木浓密的地方。

据贺文所知，赵盾并不擅长相马。那他怎么知道此马不擅长长途奔波？救他的人，为何不直接给他备一匹擅长远足的马，让他跑得更快更远？为何还要弄个中途换马？最神奇的是，大将军还真的就在最近的客栈，找到马来换？这个操作，似乎……多此一举。

想不通的疑问还是暂时抛置脑后吧。贺文想，等宫中侍卫长的消息吧。如果能找到这个人，或许就能解释得通。

赵穿那边，贺文已经派人去请他。去的人回报，赵穿不在。不过，已经留言给管家，请他们转告赵穿，回府后到将军府走一趟。

“不在府上？天色已晚，难道是出外打听消息未归？这时候，总不至于还有心思出去玩乐吧？”由于今日有重大突破，贺文的心情平复了许多。静下心来，慢慢琢磨赵穿。

大将军不归，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找到人。就算后来怀疑是国君行刺，仍是集中全力找人，不作他想。赵穿不同。得知国君有嫌疑，他脱口而出，要杀死国君。当时觉得，他的想法未免惊世骇俗。其实认真一想，他说的不无道理。

假若得天保佑，顺利找到大将军，可是，他怎么回来？按照朝中规矩，无故缺勤，应处失职之罪。失职之罪，孰轻孰重，视乎君主心情，并无先例可循。

人还活着是该庆幸，可是接下来呢？所有人都没有想这个问题。无道昏君应该想得到，并且早有应对。两次刺杀都没成功，他一定心怀怨恨。就算迫于情势，死罪可免，活罪肯定难逃。君主对大将军，是欲除之而后快。除不掉就算了，肯定是往重了罚。所以，很大可能是收押下狱。骄傲满身，抱负满心的大将军怎会甘心身陷囹圄做个阶下囚？

这么一来，回来就不是最佳选择。可是不回来，难道要一辈子流亡在外？

这件事情的最终解决之道，一定是两难。要么大将军有家不能回，要么就是——家是回了，权位名声一定不保，甚至会失去自由。

刺杀计划成形之时，和平之路已被堵死。大将军和国君的结局只能是你我活。大将军还活着，国君就不能……如果国君仍在，大将军终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总会想办法拔除。

可能当时的赵穿，只是单纯要泄愤，没有贺文想的那么远。但是，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有当机立断才能斩草除根，消除祸患。胜利属于勇敢果决的人。

到了那时……贺文不敢往下想。越是想得多，预见的困难就越多，信心就越稀薄，还是先关注眼前吧。

贺文正苦苦思索之际，赵穿像前晚一样，摸黑找来。

“赵将军风尘仆仆的，想来白天奔波一定很辛苦。”贺文说道。

平日的赵穿，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装扮得整洁精致。此时的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衣服皱巴巴的，脸上还有汗。头发散乱，有几根还被汗水打湿贴住额头。

“贺总管，赶紧给我来杯茶。”看来贺文的猜测不假，赵穿的确是一路奔波而来。贺文赶紧命人给他沏茶。

一杯下肚，又要了一杯，赵穿终于有力气说话了。“贺总管，我告诉你，我堂哥这一次，恐怕是——”赵穿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水喝得太急，呛到了，咳了好几声。

“怎么了？”急得贺文直追问。

“这两天，我从宫中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所有人都说，我堂哥赴国君的晚宴，吃完野味就走了。”当然，赵穿收到过贺文的消息和推断，他知道这些都是有人授意，谎话连篇。“我想啊，宫中这一块我还是放弃了，留贺总管和两位将军慢慢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