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选在运河！”

关于龙婆的问题，万圣公主直接闭起眼睛，不发一言，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出了牢门，陆炳的思路变得清晰，脸色却更加凝重：“那龙婆定然是藏身在运河之中，这下麻烦大了……”

李彦颔首：“是啊，如此一来，各个河段的堤坝建得再好，一旦实施报复，也可能被冲破，酿成大祸，万圣公主只是嘴上嚣张，不见得愿意承受无穷罪孽，那龙婆为了女儿，却真的会铤而走险！”

陆炳道：“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个龙婆找出来？”

李彦道：“难，一头龙在水里面，占据的地利优势太大，何况对方手中还捏着宝物，将其逼急了，完全会提前发动。”

陆炳神情愈发沉重，甚至有了动摇：“那现在……只能同意对方的条件？”

“不可！”

李彦摇头道：“被揭穿龙婆的存在，万圣公主也很慌，现在正是气势的比拼，你强她就弱，你弱她就强，唯有不断揭破真相，让其再无倚仗可言，才会彻底放弃鱼死网破的打算。”

陆炳重新坚定下来：“明白了，我接下来会好好审问的！”

李彦没有过多关照，双方再度分别。

陆炳不是他的下属，本身也是精通审讯的锦衣卫掌卫事，稍加点拨就行，自然能趁胜追击，撕开万圣公主的心理防线。

李彦朝着诏狱外走去，把玩着宝珠，思索着一个关键问题：“祭赛国灭亡，龙婆带着佛宝舍利子逃出，万里迢迢来到中土，与这个女儿的转世之身重逢，是巧合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特意寻找也办不到，人都转世了，别说相貌特征，连性别都可能发生变化，比起大海捞针都要困难，倒是有一个地方能提供线索……”

“地府！”

……

“入地府一行，凶险重重，你可想好了？”

陶氏府邸外，赤炼、陶隐和陶世恩静立，看着锦衣卫进进出出。

一日前还是兴盛红火的天师府，如今已是大变了样，里面火把晃动，哭泣传出，俨然是在抄家了。

陶世恩眼眶微红，面对陶隐的询问，又露出坚定之色，重重点头：“想好了！我去！唯有如此，才能将功折罪，为陶家争一条生路！”

陶隐赞道：“如此作为，不愧是小天师啊！”

陶世恩苦笑：“哥哥别埋汰我了，我当不起小天师之称……”

陶隐看着这个弟弟，正色道：“不，我刚刚是真心实意的，在失去小天师这个身份的时候，你反倒变得像一位真正的小天师了！”

陶世恩怔了怔，又慨然道：“世事无常，惟愿安好！”

“经此人生剧变，你的修为更进一步，金丹大道，当走得更远。”

正在这时，平和的声音从身后传至，李彦高昂挺拔的身姿出现。

陶隐和赤炼迎上，陶世恩更是赶忙恭敬地行礼：“拜见李天师！”

李彦道：“我不是天师，倒还有一事，请你帮忙。”

面对这位注定的新任天师，陶世恩已再无嫉妒之情，立刻道：“李真人请尽管吩咐！”

李彦道：“你此行地府，要查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刚刚陶隐跟你说过了，查一查万圣公主与令尊之间，还有没有隔了其他的转世之身？是否赎清了自身罪孽，才再入轮回？”

“第二件事，是我刚刚才得知的，万圣公主的母亲龙婆，也与她取得了联系，我怀疑是地府透出的消息，才能让龙婆找到其女的转世之身，炼制冥票的手段，也可能是那个时候传过来的，这条线索要好好跟进……”

“不过调查到最后，这两件事很可能合并，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陶世恩面色微变，难掩对未知的恐惧：“地府中有某位身居要职的存在，在支持万圣公主？”

“不错！”

李彦叮嘱道：“不过就算有，你也不要招惹，只需查清龙婆的特征，平安回归即可。”

陶世恩深吸一口气，稽首再礼：“是！”

当熟悉的锁链声传来，勾死人出现，这位金主挥洒着之前未曾用完的冥票，魂魄离体，主动跟着鬼差，朝着地府而去，肉身则交由陶隐照顾。

陶隐道：“我不放心陶氏那些人，在他入地府的期间，能否带上宝船？”

“当然可以。”

李彦带着陶世恩的身体，一起飞上半空，入了船舱，让小龟看住陶世恩的肉身，再将最新的情况告知，并取出佛宝舍利子展示。

接过这枚宝珠，赤炼细细打量，啧啧称奇：“事先谁又会想到，这鼎鼎有名的天师宝珠，居然是时隔千年，遥远的祭赛国宝呢？”

陶隐则想到之前拜访各派时的渴求：“正一各派可是盼着此物代代流传，为他们躲避九劫之灾，但这等取巧之法，怕是后患更大吧！”

李彦道：“还记得我把清除出来的污秽放在桶里，到烈日下爆晒么？那些污秽并没有被净化掉，而是回归天地之间，这枚舍利子躲避九劫，也是将劫数之力吸入其中，并没有根除。”

“在彻底改变天地环境之前，这些污秽在整体上是不会减少的，只会转移，同样的道理，堵不如疏，这件所谓的渡劫宝器，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赤炼是渡过欲劫的，想到九劫的可怕，有些叹息：“即便知道这点，怕是多少人都心甘情愿，能往后拖一些时日都是好的！”

陶隐道：“万圣公主开了先例，以这样的手段拉拢道门各派，如果接下来得不到了，恐怕会心生怨恨……”

“然公子有大志向，绝不会将糟粕传下来，与各派那些苟延残喘之辈同流合污，而是会积极寻找治疗九劫的办法，扬天地之正教，除世间之邪氛，让天师之道变得名副其实！”

李彦颇为赞许：“说得不错，扬天地之正教，除世间之邪氛，你们还记得此言最初是谁说的么？”

陶隐道：“是那位无生老母所言啊！”

赤炼撇了撇嘴：“我总觉得那不是好神！”

李彦悠然道：“好坏暂且不说，我们如今正要去找一找祂，人参娃娃，出来吧。”

话音落下，就见人参娃娃穿上漂亮的大红童装，腰间围着绿色围裙，把头发梳成大娃模样，来到面前行礼：“老爷，小的准备好了！”

陶隐和赤炼露出不解之色，李彦解释：“它还有六个兄弟，是一起从净坛使者那边逃出来的，得无生老母收留，现在正好将它们接过来，一起团聚……你能感知六个弟弟的所在么？”

人参娃娃奇道：“老爷是准备直接上门么，老母可借育化之力显灵，何不请她老人家神降，再将它们送过来呢？”

李彦道：“我离开杭州之前，无生老母曾经前来求助，说白莲教众正以邪法祭祀，污之蕴化邪灵，希望得到帮助，不过我那时也鞭长莫及，只能予以承诺，一旦得到传说中可解开业网，劈破灾门的天师宝珠，就去相助。”

“现在宝珠倒是有了，却无那般神效，还不知无生老母状况如何，此地又是北方，不比罗教发迹的浙江，贸然请祂神降，说不定耗费神力，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反让贼人得逞。”

“有了宝船，天下之大都可去得，宁愿我们辛苦些，也别为了省些许功夫，到时候后悔莫及。”

陶隐听得连连点头，又学到了这位的细致入微。

赤炼却嘀咕起来，理由解释得通，但隐隐又觉得不太对……

人参娃娃则由衷地道：“老爷考虑得真周到！那我需要扎下根来，才能感受到弟弟们的方位！”

“此事不宜耽误，你速速判断方向，我们连夜就出发。”

众人来到大棚区，人参娃娃走入种满梨树枣树的土地中，变化成树人模样，扎根下去，稀疏的树叶徐徐转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

李彦下令：“开船！”

宝船器灵领命，朝着目标全速飞行。

“这方向……不是回东南？怎么朝着北边去的？”

浩瀚星空之下，一艘宝船穿梭在云层中，京师很快被抛之脑后，但陶隐和赤炼很快发现不对劲了。

罗教的地盘在东南沿海，无生老母由此教供奉，所居于的地方自然也在那一带。

然而宝船一路北上，瞧那方向，竟是准备出长城，往草原上去的。

在宝船风驰电掣的速度下，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不是准备，而是真的出了古北口长城，正式到了蒙古人的地盘。

“速度慢些。”

李彦让船速降低。

这件宝器在两大皇家道观的倾力祭炼下，拥有了上天入海的功能，内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整件宝器没有任何攻击性，就是纯粹的住宿和移动工具，自然要避免被敌人盯上。

陶隐站在船头，往下俯视，不太看得清楚，所幸如意宝珠光芒一转，出现近景：“好多村落啊……这些是蒙古鞑子么？怎么是在耕种，而非放牧？”

李彦道：“这些就是‘板升’，蒙古语村庄的意思，安置的是从大明境内逃出去的汉人，这些百姓有些是官逼民反，被贼军假冒功勋肆意滥杀，逼得活不下去，有的则是被白莲教诓骗，认为塞外只分田不纳粮，一窝蜂逃出来的。”

赤炼浓眉扬起：“可瞧这模样，这些人日子过得很好啊，你们看那些庄稼，长得多密，大丰收啊！”

陶隐觉得不对劲了：“这草原上的土地，怎么比起大明都要肥沃？”

李彦从出了长城，就意识到会见到如此场面，淡淡地道：“将大娃带过来，看看这些土地，是否有人参娃娃的气息？”

从树人再度变为幼童的大娃飞奔过来，在查探之后，顿时愣住了：“有的……那土地里有弟弟们的气息在！”

陶隐和赤炼觉得难以接受：“用人参果种地，疯了么？”

李彦道：“确实是大材小用，但不得不承认，效果立竿见影，你们看那些跪拜的百姓……”

众人这才注意到，田地的外围，正有大量百姓，大清早就开始虔诚地祭祀，一遍遍高呼：“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让人参娃娃帮助种粮食，这些土地自然肥沃得难以想象，种啥有啥，对于百姓来说，吸引力太大了，信仰之力极为虔诚，远远不是之前沿海地区祭祀龙王妈祖可比。

直到这个时候，大娃才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勃然震怒：“岂有此理！我人参果乃天地灵根，居然为白莲邪教所用？我是大娃，必须将弟弟们救出来，让它们改邪归正！”